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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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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在盛饭。在热腾腾的白气中,她起身与老赫碰个正面,她光看上半身,两只圆大丰满白面馍般的乳房,就在老赫的眼前诱人地颤动、颤动。老赫不知所措,进退两难,她则笑道,你吃不(饭)。老赫吓坏了说,不敢不敢,看一眼就中了…… 
   
  企盼 
   
  五年风雨,老赫已成人。老赫不再想城里,老赫甚至忘了自己是在英租界洋楼里长大的。三间茅草屋,一个知心勤快浑身有劲的女子,那是老赫的梦寐之求。 
  老赫讲文明,向村中喜爱的女孩曾婉转地表达心意,可惜却很难得到真诚的回应。不是女孩无情,实在是人家比老赫聪明。女孩在场院的月光下跟老赫边燎毛豆边说: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注定在这山里待一辈子的,你早晚要走出去。老赫说我不想走,我要在这儿扎根。女孩笑道庄稼也不是想扎根就能扎,何况人?老赫说我喜欢你呀。女孩把烧熟的豆子塞进老赫的嘴,猛地亲了老赫一下说,中啊,我可不能毁了你,别着急,早晚有更好的女孩等着你。 
  月亮钻进云里,女孩走了。老赫望着远去的背影,感觉着脸上还有余温,眼泪却不知不觉淌下来…… 
   
  小队 
   
  生产队又称小队,老赫那个队二十几户人家,百十多口人,同在一口锅里抡马勺。小队没有队部,开会要么在饲养室,要么在住房比较宽敞的人家。在饲养室开环境差,外面是牲口棚,屋里大锅炒豆料,呛人呼啦的,炕上有块破席头子就不赖。在个人家开,就干净多了,炕上地下也有处坐。若去的次数多了,也得给点补偿,到年底给些工分。平时队里的火油(点灯的煤油)瓶子放那儿,开会点灯他家点灯就混着用了。老赫愿意到社员家里开,可以看墙上镜框里排得紧紧的照片,然后对照着找人。一看,当年很年轻很帅,现在老个屁的了。 
  全小队大家干一样的活,吃一样的粮,拿同等分值的工分,看去像一大家子,没有太悬殊的差别。差别主要差在有的家劳(动)力多,工分挣得多,有的家孩子多,口粮款不够。但秋下都是按人口先分粮。粮多的可以卖了钱交款,人口少的则要花钱买粮,两下一平均,不找平也差不了哪儿去。反正最终是大家伙一块穷,穷大家。老赫一个人,口粮总也不够吃。 
  若论日子最好过的,生产队长家应算一个。队长有派活的权力,他一句话,让谁干啥就得去干啥。队长的家属还有他的亲戚一般都能干上好活。比如大冬天妇女除了挑粪之外,这日需俩人给县里来的干部做饭,那这活基本上就轮不到外人头上了,准是队长老婆和老妈娘儿俩干。用公家的米和柴,既烧了自家的炕,还落下泔水,吃剩下的饭菜自然也不上缴,娘俩儿还都记满分。做饭在屋里,暖和,挑粪爬大山,贼冷,但没法,谁叫人家男人当队长,有权。当队长秋下分粮也有权,刨红薯(山芋)刨到某块地,这儿的红薯长得块头大晒薯片又出数,社员都惦着。可队长心里早算计好了,说从谁谁家分起,就分。社员都明白是咋回事,可不敢说。不是那家老爷们儿有啥能耐,是那家女人是队长的相好,队长总得报答报答,借着分粮看似随便一定,就公私两兼顾了。 
  生产队的第二号人物本来是副队长,但副队长多选干庄稼活的老手,长工头似的带着干,于是,有点文化会使算盘的小队会计,一般就成了除队长之外的另一实权派。那时村里开会还要传达,生产队长不去。可小队会计得去,他能记点录。回来虽然十沟(话)忘了八沟,但没他还就是不成。此外,生产队有点卖这买那的事务,小队会计自然就是具体经办人。因此,小队会计下地干活就少,衣兜里有本有笔,还有公烟(烟卷),来了司机拉果兽医劁猪种马配骡等等,凡涉及全队利益的大事,还可以用公款做饭,买薯干酒请人家。别说社员眼热,就连老赫也羡慕不已,老赫刨半天红薯回到家,最好的饭也就是一盆高粱米粥(还是杂交高粱,涩,打场时驴都不吃),与队长、小队会计他们滋儿咂吃着喝着,绝对天壤之别。所以老赫有一阵最大的希望,就是将来自己有儿子长大了能当个小队会计,到时候一说自己是小队会计他爹,打肋巴骨往外都冒神气。 
  生产队干活比较快乐,有说有笑。快乐就快在心里没负担,干好干赖挣了工分就行,庄稼长得好不好,秋下是否多打粮,跟自己无关。因此,自留地收拾得跟绣花一般,但在生产队时男女老少又是起五更又是挑灯夜干,累个贼死,那点活却总也干不完。春天老赫和几个年轻人往地里补(种)豆子,收工了还有小半口袋,挖个坑埋了,上面压块石片。天热豆子发芽,硬把石片拱起来。这要自己家的活,舍得吗?那会儿活累吃的又不行,整个小队从老到小都瘦,没有过一个胖子。日后见城里有人发愁减不了肥,老赫说有法儿,跟我去生产队,干俩月就行,谁要不瘦,我跳河! 
   
  喝酒 
   
  小山村里有个代销点,代销员逢集去公社供销社进货,小推车一边是针头线脑,一边是个大黑坛子(那时刚有塑料鞋,没有塑料桶),里面装的是薯干酒。薯干酒又辣又冲,一口下肚,轰地一下就冲到脑瓜顶,所以也称大炮,酒量再大的也架不住几炮。不过,对喝不起或很难尝到酒的人来说,偶尔轰一炮,也挺过瘾的。实在轰不起,就挤进代销点围着酒坛子紧吸拉鼻子,不花钱闻酒味。也怪,老赫家里没人能喝酒,老赫却挺馋酒,也爱闻酒味。 
  代销点还卖火油(煤油),打到棒子(瓶子)里跟白酒没啥区别。有天老赫攥着棒子从代销点出来,被个馋酒的拦住,老赫坏,装着舍不得,结果那个就非抢不可,抓过去仰脖咕嘟就灌了一大口,灌完了才觉出是火油,往下好几天说话跟拉破风箱一般,喉坏了。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但表明了酒的巨大吸引力。 
  下乡第一年冬天队里分红,队长生扣老赫两块钱让请他喝酒(不请不行)。晚上就去队长家,队长媳妇炒了白菜帮又炒白菜叶,老赫坐炕头上第一次像回事地喝酒。想想到山沟里这一年的辛苦,想想年迈多病的父母,想想日后自己的前景,万般愁情滚滚而来。队长看出老赫的心思,说喝酒吧,一喝全舒服了。老赫就灌了几盅薯干酒,顿时人就轻飘飘不知在云里雾里了,心里的疙瘩全不见了。喝到最后,老赫身子朝后一倒就睡着了。半夜里醒了,伸手一摸这是在哪儿呀,怎么还有长头发的,后来呼啦一下明白过来,身边是队长媳妇呀!吓得老赫天没亮出溜下炕就跑了。 



  借酒消愁,老赫几个知青凑到一块儿就喝薯干酒,明明不好喝也要喝,实话实讲,喝下酒,能让人心里轻松一些,起码不想家。当时村里舍得喝酒的社员多是成分高的。原因是他们多娶不上媳妇,家里劳力多,口粮款少,有点余钱,往下也没啥盼头,不喝留着干甚。而成分好的得说媳妇,孩子多,还得筹备盖房,所以必须处处节省。因此就有个笑话,批斗会上一贫农控诉说你们(地富分子和子弟)还吃香的喝辣的,这叫啥新社会,还不如旧社会。结果立马把他也给揪上去批斗了。 
  老赫很羡慕村干部,当村干部最大的好处是能常喝到酒。除了社员家有个红白事或盖房当兵招工要请他们,后来就发展到陪上级领导吃派饭。但那派饭不是挨家派,而是固定在一两户条件较好的人家吃。一般那家妇女得干净利索人还得有点模样,嘴还会说。最好男人在外是个干部,家里没有齁拉巴喘的老人和吱哇乱叫的孩子。这种饭有酒有肉档次较高,一般下乡干部享受不着,起码是公社革委会主任一级,还有县革委的领导。大队主要头头这时就顿顿陪吃陪喝了,而饭费则事后由大队统一结算,折成工分。故那家妇女在家做饭,一年也顶上俩好劳力。别人却也眼红不得,一是你没人家那两下子,二是你家也没酒,尤其是没好棒子(成瓶的)酒,而人家老爷们儿能买来高粱酒。这种饭老赫只吃过一顿,是县武装部的副政委来,听说老赫会写诗,就叫来了当场听。可能是诗一般,就再不找了。 
  老赫自己也买酒。有一年冬天代销点卖枣酒。枣酒比薯干酒好喝多了。老赫打了一斤,每天喝点。有个雪天收工回来,心情不错,炒上两个鸡蛋,把剩下的一两多酒倒在一个小铝碗里,放在灶口的热灰上温着,准备美美地享受一下。不料把鸡蛋端走时,脚下碰动烧火棍,那棍不偏不斜叭地就把小铝碗打翻,一点儿酒也没剩下。气得老赫把烧火棍撅成三截,扔灶里烧了。 
   
  忆苦 
   
  忆苦的重要内容是讲完了吃一顿忆苦饭,老赫对此挺感兴趣。吃得好赖无所谓,关键是老赫省了一顿饭。 
  1971年冬搞阶级复议,重新定成分。各村驻进贫宣队,晚上演节目发动群众。老汉的白眉毛白胡子是用棉花粘的,汽灯一照胜过杨白劳。女孩的花布衣是《红灯记》李铁梅那件,老太太索性用了沙奶奶(也是李奶奶)。三个人拄棍端碗在大队部门前空地演乞讨一场,二胡板胡横笛吱啦一响,扯开嗓大唱,“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冤冤、啊申……”那时节正刮北风,飕飕贼冷,把仨人冻得直哆嗦,一个劲儿冤冤冤,差点没申出来。老赫也是宣传队的,管效果,站在房顶上扬谷糠,白花花的飘呀飘,下雪一般。扬着扬着,隔壁院里有人喊:别瞎扬了,都扬锅里来啦! 
  隔壁当院支口饲养室炒豆料的大锅,咕嘟咕嘟煮着稀粥,粥是高粱米头遍糠做的,当地人称这糠叫“刨糠”,比正经糠要粗得多。老赫分析刨糠的“刨”字是从刨花那引来的:做木活先出刨花,然后还要用砂纸打磨,出细末子。刨糠是打场时头遍糠,以壳为主,相当于刨花;到了二遍糠就是细糠(细末),再往下就出米了。按说“刨糠”喂猪都不是好料,可那是贫宣队长特意交代的,说忆苦饭就得吃不是人吃的东西,谁不吃谁不是贫下中农。这还了得,那年头成分不好连民工都出不上,更不用说娶媳妇当兵。于是社员们都乖乖夹着大碗来看节目。看完一人一碗,咕噜噜硬往下灌,眼瞅就见了锅底。贫宣队长说再演一遍再煮一锅。没有现成刨糠,就改用了谷糠,雪花都进锅了,转天全大队有一半人拉肚子。 
  据老赫所知,所谓忆苦饭的原料不外这么几种:麦麸子、高粱糠、谷糠、豆腐渣、豆饼、野菜等。其中以麦麸子最好,蒸出颜色暗红,发黏,不很噎人。可惜塞外不种麦子,老赫吃过若干次,都是糠,想想,倒也应了吃糠咽菜那句话。不过,如果吃的人少又不愿祸害自己,就吃干的,偷偷掺些粮食蒸饽饽吃。若是喝粥呢,那就得看粮和其他东西的比例了。正七三还将就,要是倒七三就有点像猪食了。可吃干的也得分怎么吃,老赫那个生产队评多少日子也没评出地主来,换了几个贫宣队员也都是贫下中农,连富农也没有。贫宣队长不服气亲自来了,说俺今天和大家一起吃忆苦饭,每人一大碗干豆腐渣,不许喝水。就噎得个个眼珠子差点冒出来,转天晚上开会还屁声连天,结果就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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