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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宴-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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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长风沉默半晌才道:“我如何看待公主,并不重要……”
“你错了,很重要。”云梦公主截断道,“在我心中,比什么都重要。我只知道,自从你在迷宫救醒了我,你在我心中,就比谁都要重要。”她目光凝在秋长风的脸上,低声道:“在迷宫时,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你对我不离不弃,我很感激。可只有在你为我挡那乱石如箭时,我才感觉你对我是如此的重要。你方才拒绝我,离我而去,我感觉到从所未有的伤心。我不懂什么是爱,可我只知道,今生你若不在我身边,我会遗憾一世。”
她目光楚楚,伸手拉住秋长风衣襟,柔声道:“秋……我知道你厌恶我的毛病,我以后……改了行不行?”
云层积厚,海风如刀,吹在身上,很带分冷意。
可云梦公主的脸火热,心火热。她不知自己怎会说出这些话来,但她说出来,也是无怨无悔。她的一颗心在剧跳,可她并没有垂下头去,只是灼灼地望着秋长风的眼……
秋长风却移开了目光。
云梦公主一颗心沉了下去,她几乎想喝问:“难道我这样低声下气,你还不肯接受我?”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心中酸楚,又忍不住地要落泪。
有蓝色的丝帕轻轻地递到云梦公主的面前……
云梦公主一喜,接过丝帕,抬头望向秋长风。那竟是秋长风递过来的丝帕,那丝帕早就发黄泛白,很有些破旧,上面绣着个秋蝉。
那秋蝉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除秋蝉外,手帕上还绣着半阕词——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云梦公主看着那丝帕,又看着秋长风的脸,没有擦去眼泪,半晌才道:“这像是女子用的手帕?”她毕竟是女人,有着敏锐的感觉。她突然想到在牛家村的时候,秋长风就念过这词儿。
难道这词儿,本有什么深意?
她只是望着手帕,却没有留意到古树后有人望过来,目光中满是错愕……
秋长风点头道:“不错。”顿了下,才道:“爱一个人,的确让人欢喜让人愁。公主喜欢我,我真的感激。”
云梦公主黯然道:“我不想要你的感激……”她没说的是,我只想你娶我罢了,可不知为何,看着那方手帕,她一阵心悸,这些话竟再也说不出口。
秋长风缓缓道:“我知道公主这样的人,若是爱上一个人,会爱一辈子。谁若被公主喜欢,真的是福气。只可惜,我偏偏也是公主这样的人。”
云梦公主心头一沉,感觉手帕有了千斤之重:“你爱上了别人?”
秋长风涩然道:“很早以前,我本是个孤儿,流浪街头,几乎就要饿死……”
云梦公主满是讶然,不想冷冰冰的秋长风,还有这种往事。古树后青衣一角,随风而颤,颤抖得如那主人的心弦。
秋长风不望古树,只是缓缓道:“可我在秦淮河的时候,遇到个女孩。在别人都对我唾骂嫌弃的时候,只有她出现在我的面前,用这手帕包着个馒头递给我,让我不至于饿死在街头。”
他不必多说什么。因为那种感觉,不解的会一笑,了解的却入骨——相思刻骨。只有那真正处于绝境的人,才知道雪中送炭有多么的温暖。
温暖的一生难忘、永铭心间。
云梦公主听往事悠悠,幽幽道:“因此你爱的是她,对不对?”
秋长风沉默许久,只答了一个字:“是!”
手帕飞扬,云梦公主的手却垂下来,她低头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她知不知道,还有个你在这里对她刻骨铭心地想念?”
她突然想哭,可她一点也恨不起来。望着那方发黄的手帕,望着秋长风那黯然的脸,她知道秋长风没有骗她。既然如此,她也不会恨他。
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不讲道理。
赠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从前她读这首诗时,从未感觉其中的凄婉,可今日心中蓦地涌起这诗词,却心碎得想哭。她那一刻只是在想,不知何日,才会有个男子对我如此的想念?
秋长风神色有分惆怅道:“之后,我就和她失散,她也从不知道……我还记得她。或许她还记起,或许她早已忘记……”
他目光看不透那古木参天,因此看不到那古木后身着青衣的人儿,手握纯钧宝剑……早就泪盈双眼。
云梦公主也想落泪。但听到这里,蓦地鼓起勇气,握住了秋长风的双手,低声道:“既然如此,不知道我能不能……”她没有说出来,但她知道秋长风会明白她的用意。
秋长风微笑道:“我知道公主善解人意,绝不会让别人为难。”他轻轻地抽出手来,拿回那方绣着秋蝉春词的手帕,转身离去,再也不见。
云梦公主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蓦然间……泪流满面。
她并不知道,那时、那刻,她身边不远的树后,也有个女子泪过雪白双颊,流过薄红的唇间……
那一直握着纯钧剑、稳定如磐石的手,早颤抖得如风动的琴弦。她一直不知道秋长风为何会对她好,她只以为今生也不会明白。可她从未想到过,原来早在塔亭前的十数年,他们就已相见。
相见时难,明白太晚!
有风起,有潮涌,涛声如歌,穿不破如铅厚的乌云。
已入冬,天寒,将雪。
秋长风离开了公主的视野,终于叹了口气,心中亦是带了分惘然。可他很快振作了精神,认清了方向,向观海镇内行去。
观海镇内肃杀一片。天子亲临观海,朝中重臣、浙江布政使、宁波府知府早就随驾诚惶诚恐地戒备。虽说天子早下令不许扰民,但寻常百姓如何敢随意行走?
长街清冷,长街漫漫,秋长风的心思亦漫漫。他做了一个选择,但对于他来说,还有更多的选择、更多的谜团等待他去破解。
他中了青夜心,到如今,不到八十日的生命,但他还是不急不躁。他漫步在长街之上,目光却不清闲,反倒有种苍鹰的锐利。
他好像在找寻什么。
陡然间,他目光落在长街的一面墙上,那墙角处画了艘小船。那笔法极妙,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豪迈。
秋长风望着墙上画着的小船,目光闪烁,终于长吁一口气。前行不远,转过长街,陡然止步。
叶雨荷正站在前方不远处。她脸上泪痕早干,可那双秋波般的眼,却带分晨露的光泽。她就那么望着秋长风,突然道:“我都知道了。”
这句话,她曾对秋长风说过一遍。
当初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只知道秋长风中了青夜心,还有很多并不知晓。她不知道秋长风为何对她这么好,为她挡住一切风雨,宁可舍却性命也要救她。她到如今终于知晓。
那儿时秦淮河畔的一见,她早就淡忘,却不想时隔多年,还有人记在心间……
望着那盈盈的泪眼,秋长风眼中又有分迷离,更多的却是激动。他少有如此激荡之时,突然上前一步,说道:“雨荷……我……”
凝望那清澈的眼,他终于鼓起勇气,霍然握住那冰冷的纤手。
叶雨荷没有闪避。她只是立在那里,垂着头,同时握着那火热有力的手掌,有如握着他的一颗心。
可那颗心之上,却有一道青线,已过了掌心,露着死神般狰狞的笑容。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后悔寂寞的岂止是嫦娥?
冷风荡起她的黑发,拂着她苍白的脸颊。她就那么望着那道青线,手冷……可心更冷。
秋长风只望着那风动黑发下,如雪的一抹脖颈,眼中突然露出一丝冲动:“雨荷……我们走吧。”
叶雨荷霍然抬头,目光略带诧异、却又凄凉地望着秋长风道:“走?去哪里?”
秋长风神色挣扎,咬牙道:“该做的我已经做到,我想和你一起走,去个没有勾心斗角的地方……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话,这早就违背他的准则。可他还是说出了这些,因为他想试试……
他终生的守候,难道不是为了换取这刹那的凝眸?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错过?
可他虽下了决心,但望见叶雨荷的脸色,一颗心却沉了下去。叶雨荷眼眸中先是激动,再是阵阵惘然,然后就是恢复了平日的冷漠。
甚至比平日更冷漠。
“可我不想在你的身边。”
秋长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如受锤击,脸上刹那间没有了任何血色。他本是有力的双手,有了分软弱。可他转瞬紧握住叶雨荷的手掌,神色激动,嗄声道:“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
叶雨荷神色冰一样的冷,嘴角也带分冷冷的笑:“你知道我怎么想的?我本来对你还有分好感的,可当初在迷宫,你推开我去救云梦公主的时候,我就开始讨厌你,没有一个女人会容忍心爱的男人那么做。如今你有驸马可做,怎么会甘心和我在一起?更何况……你不过还剩几十天的性命,你难道觉得,我会和一个将死的人厮守一生?”
秋长风五指松开,心中绞痛,神色错愕,不认识一样地看着叶雨荷。
他怎能想到,那一生的守候,竟会换来这种结果?他只感觉脸上的血意一阵阵地退却,本是敏锐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然后他就感觉到叶雨荷轻轻地抽回手掌,却没有留意她眼中的坚决……
叶雨荷看了秋长风最后一眼,突然转身,快步地离去,再不回头,终于没入长街的尽头。秋长风双手无力地垂落,神色木然。
铅云低垂,如同压在秋长风的胸口。
灯火燃起,可如何点亮他心中的希望?
他就那么呆呆地立在街头,呆呆地望着远方,目光空洞,不能思想。
陡然间,有铮的一声琴响,搅乱了天地间的阴暗,激荡着秋长风的心弦。他终于回过神来,望向那琴声发出的方向,脸上惨白,嘴角却又带分嘲弄的笑。
这次他嘲笑的好像是自己。
缓缓举步,推开了小巷尽头的木门,琴声更近,但更幽。一人坐在院中石凳上,背对秋长风,正在抚琴。
他抚琴时,专心致志,似乎都没有察觉秋长风走近。背后望过去,只感觉那人身材也不高大,可无论谁望到那人的背影时,不知为何,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
那人衣着如寻常百姓,衣袂飘飘,看起来淡然如风,可坐在那里,却凝重如岳。他肩头不宽,可内在蕴藏的力量,却像是能山崩地裂。
他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可谁一眼看到他,就算看到他的背影,都明白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在一个普通的庭院,奏着清乐?
秋长风望着那人时,脸上突然带了三分肃然,十分尊敬,其中……还夹杂着几许激动。他从未对任何人露出这种表情,但对眼前的这人,却有从内心涌出的尊敬。
因为……就是这个人,改变了他一生。
他来观海,本不是要见天子,而是要见此人。
风未静,但清乐不知什么时候却停了。风恋树、乐缠梁时,那人也不回身,轻声道:“你可知道我弹的是什么曲子?”
那人并未回身,可好像早知道秋长风来了,他好像也是在等秋长风前来。他和秋长风相见,问的好像是闲话——这好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话。
秋长风垂手而立,精神振起,立即道:“这首曲子本叫履霜,是周宣王时重臣尹吉甫长子伯奇所作。伯奇本为孝子,但被后母所谗,被父所逐。一日清晨履霜,伯奇伤感自身无罪被逐,因作履霜曲以述情怀。曲成后,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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