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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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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孚林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道:“县尊您这话没在张佳胤面前说吧?”
“当然没有!”叶大炮忍不住有些恼火,“我是那么冲动的人吗?他又不是自己人!”
对于叶大炮这一句自己人的描述,汪孚林听在耳中,倒是觉得有些亲切。他又向叶钧耀询问了一番刚刚在预备仓中那场唇枪舌剑的较量,得知叶大炮把蔡应阳给挤兑了泡在粮仓查粮查账,却请了张佳胤监审这些被抓到的江洋大盗,他忍不住朝叶大炮竖起了大拇指。
“县尊高明!”
一直但凡遇到疑难问题都问汪孚林,汪孚林不在则是求教柯先生方先生,以及自己的夫人,如今自己独立面对两位南直隶最难缠的人物,做出的选择却被汪孚林如此恭维,叶大炮甭提多高兴了。他得意地捋胡子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唏嘘。
当时只是想对蔡应阳甩一下脸子,巡按御史和县令那是同一级的,他又不是犯人,凭什么他非得看人脸色?可没想到能够争取到张佳胤的支持,运气啊!否则这会儿回来汪孚林就不是这样一幅敬佩的态度了,非得埋怨他太过冲动不可。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县尊。”
汪孚林哪知道叶钧耀这些心理活动,此刻想起县衙官廨今天还进了贼,少不得赶紧汇报了一下。当然,小北的功劳又被碧竹领了,这一条他也没落下。
“反了,这简直反了天了!”叶钧耀登时觉得浑身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气得直发抖,“今天晚堂,本县就先审这一桩,明天把人一个个全都拉出去枷号示众,倒要看看那帮子江湖宵小之辈还敢不敢觊觎县衙!孚林,你去和戚百户他们说一说,回头得请他们帮忙,否则人放出去枷号恐怕是羊入虎口!本县豁出去了,免得人说县廨公费私用,我自己掏腰包请他们来帮忙!”
对于叶大炮的这种担心,汪孚林觉得绝对有道理。然而,钓鱼执法钓来了难以想象的大鱼,而且幕后还有非同一般的推手,甚至为此而来的巡抚和巡按都已经掐上了,一切都偏离了预定的轨道,他想到今天竟然有大胆之人窥伺县廨,如果不把可能还留在歙县城中的那些叵测之徒给清理干净,日后还有的是麻烦,他便快速思量了起来。
于是,他没有立刻答应叶大炮的要求,而是把人请了坐下,就在其耳边低声说道:“县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干脆试一试能否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屋子里传来了汪孚林那极低的嘀咕声,而叶钧耀在默默听了好一会儿之后,最终一砸扶手道:“好,就这么办,本县全权托付给你!”
第三七九章钓鱼(上)
歙县预备仓中发生的那一场对峙,当天并没有传出去。
于是,巡抚和巡按之间因为一个县令而针锋相对的这场纷争,知情者一直都局限在很小的范围里。因为预备仓自打最初起,就从上至下被叶钧耀用很细致的手段清洗了一遍,不管是不入流但却有编制的,还是看仓老人。
这些人里,有的是真心实意服从于这位肯干实事的县令,有的是把柄被拿住了不得不认命,有的则是受惠于这位县令新制定的预备仓种种奖惩制度,以及汰换陈粮所带来的好处。总而言之,只要一句吩咐,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自然心里有数。
而晚堂上审理的那桩飞贼潜入县衙的案子,固然算得上是继之前大盗冒充锦衣卫赚入县衙之后,歙县城中又一桩奇闻,可因为这种时候大多数百姓都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家,晚堂又是按照规矩不太会审案子的,那会儿围观的人也少,所以也几乎少人得知。
一直到第二天,素来人来人往的县前街上,经过的人全都发现,县衙门口陡然之间出现了一溜总共八个头戴重枷的汉子,这顿时吸引了不少人驻足看热闹。县衙门前的八字墙上除却张贴了关于这些人的罪状,甚至还列明了他们从前犯下的罪行案底,其中甚至有抢劫漕粮和税银的独行大盗,这下子,围观人群顿时爆发出了好一阵喧哗。
这其中,几个身穿短衫的汉子混在人群中,把那些灰头土脸枷号示众的人全都一一看清楚了,这才从几个方向悄然散去,最后却又来到了同一座简陋旅舍的房间里。其中一个人站在门内通过门缝向外望风,其他几个人在一张小方桌前围坐了下来,却是老半晌都没人说一句话。
“老五那么小心的人,在咱们五峰盗里头,这飞檐走壁的本事是头一份,这次就算是大白天潜入县衙打探,可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人抓到吧?”
“老五刚刚认出我了,他没敢出声,只是竭力顿了顿脚,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可能是被什么人伤了脚,这才会失手被擒。”
“最擅长飞檐走壁的他只要不落地,谁能伤到他?难不成是失足从墙上屋顶上掉下来了?又或者那座县衙里头还藏着高手?”
听到几个兄弟叽叽喳喳,为首的方脸汉子廖峰不得不重重拍了拍桌子,见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他方才字斟句酌地说道:“这次的消息也许有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其余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便有人开口问道:“大哥是觉得,那个歙县令中饱私囊,家有数万金的消息是杜撰的?可无风不起浪,那会儿到处都在传。”
“就因为到处都在传,我那时候方才想着横竖暂时无事,不如到歙县来看看是否有机会下手,却不想蜂拥而来歙县的竟然这么多,甚至还有格老大!格老大还冒充锦衣卫,简直是贼胆包天!可他一死,余党被人一网打尽,歙县城里那些牛鬼蛇神就大多数都跑了,我那时候也想过要走。”
听廖峰这么说,其他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全都觉得尴尬而愧疚。廖峰那时候是说要走的,可他们都觉得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别人都溜了,那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机会。而被打草惊蛇的叶钧耀说不定会转移那批金子,他们只要监视了县衙前后门就行。所以,几个人轮番上阵,尤其是艺高人胆大的聂五自告奋勇去县衙踩点,结果却出了现在这档子事!
“大哥,是咱们太贪心没错,可是……”
“我在想,之前在外头散布消息的人会不会是故意坑人?小小一座歙县城,坑了多少成名的大盗?说实话,格老大那样的居然都陷进去了,事先谁能想到?我们这些兄弟往日虽说也会听外头的消息来选择找谁下手,可这次消息实在是太多太密集,我在想,难道有人借此钓鱼让我们上钩!”
听到他这样说,其他人悚然色变。可想想早些时候要有人说那消息有问题,确实是谁都不会信。这时候再探讨这个实在无益,于是,便有人岔开话题道:“现在老五那是个大难题,说是枷号一个月,然后再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可我们总不能看着他这么被折腾。都是自家兄弟,要不救他,别说人家骂我们没义气,回头他一个气不过告发了我们,那咱们五峰盗就成笑话了!”
“今天枷号示众的整整有八个人,我们只顾得上看老五,也没来得及去问那重枷到底多重。要救人就得做万全打算,而且,先得弄清楚老五究竟有没有卖我们,这样,弄个人去接触老五一下,看看县衙那边有没有借此钓鱼,当然,得过两天,最初风声紧。如果没有,就设法看看那重枷是否好打开,脚上手上的锁链是否好解,尤其是老五腿脚上受的伤是否便于走路。”
廖峰也知道这时候猜测是否有人设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当下就打起精神商量如何救聂五:“到时候趁机把其他人也一块放了,如此方可制造混乱!”
阴暗潮湿,甚至还弥漫着一股霉臭味的牢房里,枷号了整整一天的聂五正趴在稻草堆上,整个人都快僵硬了。他高来高去的本事是所有弟兄们中间最强大的,所以艺高人胆大,这才大白天来探县衙官廨,可谁曾想竟然会阴沟里翻船——不,不是阴沟里翻船,而是夜路走多了就会撞到鬼!好端端走在屋顶上偷听会被人喝破,一个看似寻寻常常的仆妇竟然能够翻墙上房追他,最可怕的是……一个貌似千金大小姐的少女竟然会用飞刀!
因此,哪怕这一天枷号站得腰酸背痛,这会儿都觉得脖子发僵,手脚发软,可聂五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那个同伴看懂自己的暗示,千万别冒冒失失来救人。今天他是背靠墙站在那儿,站姿和笔直挺拔谈不上任何关系,因为昨天晚堂的讯问中,他因为坚持一口咬定只有自己一个人潜入县衙,他就是个想捞点好处的小偷,结果挨了二十小板,下手的皂隶非常狠,不过是笞责的细荆条,可他的屁股和大腿全都遭了大罪!
“兄弟,你真是独行的?”
聂五今天一天实在是累得狠了,一想到还要这样被折腾一个月,他就恨不得该打打,该坐牢坐牢,该苦役就服苦役,不要让他再这么枷号下去了。所以,听到同一个牢房里传来这么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他便无精打采地说道:“没错,老子要不是独行会随随便便往县衙里头摸?这次真是瞎了眼冲撞了厉害角色,认栽就是了。”
“你认栽那是活该,可我当初都已经想出城了,却硬生生被截了下来。这狗官柿子拣软的捏,你要不是独行,他也不会抓你!”
“说对了,咱们这一间牢房里全都是他娘的独行盗,平时倒是得手多少都可以自己花销享乐,可现在遭难,却也别想有人来救!”
牢房里八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说了一阵子话,便有人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不过,咱们虽说被认了出来,可那都是从前的案底,在这歙县那可是比天上的云都还白净些。这里倒有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大白天溜到人家县衙里头去偷东西,你戴的那面枷似乎不止咱们那三十斤吧?别说捱一个月,就凭你屁股上腿上挨的那一顿,能挺上三天就不错了。而且据说那位县尊气得都快疯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叫人来给你一顿私刑!这牢房里头可比班房还要没规矩,任凭你在江湖上多大的名声,到这里也就是一个野牢子就能取性命!”
聂五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今早那面重枷一上头,他就知道确实绝不止三十斤,少说也有五十斤重,光是如此兴许能捱,可要是真和这些人说的……
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就在这时候,外头一阵钥匙声响,聂五勉强抬起头一看,却见外头站着五六个牢子,其中一人打开门之后,身后两人便弯腰进了牢房,径直到了他面前,提溜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拽了出去。无力反抗的他只能咬紧牙关,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有同情的惋惜,有幸灾乐祸的哄笑,也有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提醒……当在漆黑的牢房中七拐八绕好一阵子,最终被扔到了一处冰凉的地上,他不得不竭力提起精神。
“县尊着我问你,真是独行盗?如若供出同伙,你的罪行可以减一等,明日便换三十斤轻枷,否则便给你上八十斤重枷!”
聂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须臾便咬牙切齿地说:“我素来就是一人,哪有旁人可供?总不能让我胡乱冤屈好人吧?”
站在吴司吏身后的汪孚林摸了摸下巴,想到今天赵五爷混在围观人群中,亲自时时刻刻盯着聂五的反应,果然发现了很可能是其同伙的可疑人,但赵五爷让壮班的人去盯梢时,最终却跟丢了,他不禁觉得有些棘手。果然,哪怕吴司吏沉下脸百般恐吓,甚至让人拿出了夹棍,眼看那聂五受刑片刻便痛得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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