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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4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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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地冻的大冷天里,大多数人裹着不太合体的烂棉袄,看向路人的目光中满是期盼。汪孚林只是随眼一瞥,就看到一个衣着寻常的买主用一小块银子就带走两个孩子的一幕。

感觉到小北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汪孚林也有些心头沉重。金宝、秋枫、连翘,也不是就这样被家里人狠心卖了的?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凄厉的叫声:“公子,公子,求求你带走我家冬哥,他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做,求求你,否则这个冬天他熬不过去的!”

汪孚林见小北拽了他一把,分明示意去看看怎么回事,他也就跟着其他人往那声音的来处走去。就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高个年轻人正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死死拽住袖子,想退也不是,旁边两个最初呆若木鸡的随从见四周好些人围拢过来,原本高高扬起想要打人解围的手赶紧放了下来。汪孚林和小北到得早,须臾背后就围了一二十人,有人嚷嚷问怎么回事,有人鼓噪让那年轻公子带人回家,也有人则是责备那像是母亲的妇人不该强买强卖……

一片混乱中,年轻公子拽了两回,都没能把自己的袖子从那妇人的手中抢救回来,不得不无奈地说道:“大嫂,我家规矩森严,我一个晚辈不可能随随便便带人回去。我刚刚只是想问问,怎么就过不下去了要卖儿鬻女,并不是要买你家孩子。”

话音刚落,四周便是一片小小的骚动。看那穿着竟然是纱袍,而家里又规矩森严不能随便买人,这显然就是真正大户人家里出来的贵公子了!就连汪孚林也不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这妇人犹如抓了根救命稻草,怎么会松手?

果然,听了那年轻公子的解释,那妇人松开手没有再抓住他的袖子,却猛地双手抱住了他的大腿:“公子,我不要你的钱,只求你能够收留冬哥,哪怕让他做牛做马都行!我才死了丈夫,大伯子就要把我卖了,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任凭大伯子把冬哥卖给花子帮,我宁可一文不要把他送给可靠人家,也不想他过那日子!公子,小妇人求您了,只望您公侯万代,您就收留了冬哥吧!”

第五零零章书呆的公子

小北之前跟着乳娘辗转东南,世态炎凉,吃过的苦头,经历过的世事,自然不是一般的闺中千金能够想象的。所以,尽管是第一次踏足人市,又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如同卖牲口一般卖儿鬻女的景象,可看到那妇人苦苦哀求不止,而那十一二岁的孩子亦是哇哇大哭,站在旁观者角度的她在最初的震动之后,渐渐嗅出了几分不对劲。她忍不住轻轻拉了拉汪孚林的袖子,低声说道:“汪孚林,我总觉得这赖上人的母子有点像演戏,打蛇随棍上也太明显了!”

面对这悲戚的求告,汪孚林只顾着看那手忙脚乱的主仆三人了,听到小北这嘟囔,他方才把注意力放到了母子二人身上。见妇人一面苦苦哀求,一面却死活抱住年轻公子的大腿不撒手,而小孩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叫着不肯离开娘亲,他眉头一挑就转过身看着围观人群,见其中有人露出了嘲弄的表情,他嘱咐了小北一声,就从另一个方向挤了过去。

等从人背后上去,他仿佛是才来看热闹似的,拍着其中一人的肩膀问道:“老哥,怎么又来这么一出,天天闹烦不烦?”

尽管无缘无故被人拍了肩头有些不大高兴,但看到汪孚林一身布衣颇为简朴,而且又叫了自己一声老哥,听口气也是很熟悉眼下这种闹剧的,那人便嘿然笑道:“可不是?陈三家的又在坑人了。明年乃是会试之年,少不了会有士子跑到人市这种地方来见识见识,卖弄一下同情心,这不就是白送了机会给人?反正还是老戏码,不一会儿,那位公子肯定禁不住人家的苦苦哀求,掏腰包拿点钱了结。这陈三家的也实在是有恃无恐,今天都已经同一手段耍了三回,不就以为本地人不想拆穿她母子?”

汪孚林发现果然有猫腻,当下又问道:“每次都拿自己儿子演戏,这婆娘真够狠的。”

“都一样的货色。歹竹出不了好笋,当娘的都是这等货色,儿子自然小小年纪就知道坑蒙拐骗。”

“我就想着,万一有人真的把她儿子买回去呢?”

“买回去?买回去之后,那才叫真的引狼入室,家里还能剩下值钱东西?别看那位公子身边还带着随从,那陈三家的死活抱着他大腿,那小孩子顺手就可以偷鸡摸狗,身上值钱的东西至少得被摸掉几样,就算被发现,她接赃之后再顺手塞给躲在人群里的男人,到时候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外城这种地方,真正城里的贵公子都是不会来的,来的也就是那些有钱的冤大头,嘿,这天南地北的土财主们,养出来的儿子读书都给读傻了!”

汪孚林自己也是读书人,被此人缠枪夹棒这么一说,他倒不至于对号入座,可也不得不承认,这年头的很多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虽说没亲自种过地,可还至少有点出门在外经历事情的经验,可很多人就是读书赶考再读书赶考,尤其是出自大户人家的,一切自有随从包办,知道什么诡谲伎俩?见那年轻人已经满头大汗,两个随从则在那轮番劝说那妇人,他便打了个哈哈,从那说话的人旁边离开,随即又从另一个方向挤了回去。

小北发现汪孚林又回来了,连忙问道:“怎么样?”

“确实有名堂。”汪孚林见那边厢年轻公子已经打算掏钱了,便立刻对小北吩咐道,“这样,你照我说的……”

对小北耳语了一会,汪孚林便突然走上前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陈三家的,一整天已经演了三趟送儿子的好戏了,抱大腿抱得累不累啊!”

那妇人眼见那主仆三人已经快要拿钱消灾松动了,正心中窃喜,猛地听见这话,她登时面色大变。待见不紧不慢上前来的,是一个比面前这年轻公子更小几岁的布衣少年,她登时怒从心头起,刚要破口大骂,可想到好处还没拿到,不由得干嚎了两声:“公子,别听这没天良的胡说八道,我真的只是想给儿子谋一条出路……”

“真为了儿子谋一条出路,那就用不着天天在这演猴子戏,整个京城里给人浆洗帮佣做活的女人多了,有几个人家里没儿女,就你成天在这里带着儿子招摇撞骗?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儿子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主人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买回去还不得把家里都搬空了!”

年轻公子这才悚然而惊,猛地看见那之前跟在母亲边上哭喊的小子转身拔腿就跑,他一下子往腰间摸去,却发现玉坠竟已经被人摸去了。这下子,他才叫登时气急败坏,慌忙冲两个随从叫道:“快,快把那小子抓回来,他偷了我的玉坠!”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还紧紧抱着人家大腿的妇人也一下子爬起身来,以不逊色于那小子的速度一溜烟跑了出去,随即却又回头骂道:“多管闲事的小子,坏了老娘的好事!你等着,下次要是撞到老娘手里,让你好看……哎哟!”

她还没骂完,膝盖上就一下子挨了什么东西重重一击,整个人登时仆倒在地,再一看儿子竟也跌倒在身前不远处,她才猛然之间着了慌。而就在这时候,她偏偏听到有人大声叫道:“南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眼看拆穿自己的那少年快步上前,从她儿子手中抢过了玉坠,见自家那死鬼男人不知道上哪去了,她再也顾不上那许多,连忙支撑着爬起身一把拉起儿子,踉踉跄跄继续奔逃。不但是她,人市上不少人都在慌忙收拾跑路,围观的人群不消一会儿就四散得干干净净,仿佛是生怕南城兵马司的人来了之后有什么麻烦。而汪孚林拿回玉坠之后,转身回到了那茫然四顾的主仆三人身边,随手把玉坠递了回去。

“这位公子,日后小心些,人市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不是诚心要买个人回去,就别走得太近。”

之前他在那些牙行也是纯粹看热闹,只听别人问价,自己可是半声没多问。就是后世也一样,不想买的东西少问价,更千万不能讨价还价,否则回头惹毛了卖主,说不定就有的是纠纷和麻烦。

不好意思地拿回了玉坠,那年轻公子见绳子已经断了,便塞在怀中没有挂回腰间,感激地对汪孚林拱了拱手:“多谢提醒,一会儿南城兵马司来了之后,还要劳烦尊驾做个人证,不知道……”

汪孚林听到这位不管不顾竟然打算追究到底,登时有些无奈:“我说这位公子,这人市上每天也不知道上演多少场类似乱七八糟的猴子戏,我要不是自忖今后不会来,也不管这闲事。还有,刚刚是我让同伴去胡乱嚷嚷造点声势,你要是再不走,万一那个讹诈的妇人回过神叫上一帮人来,你就别想走了。我言尽于此,先闪人了!”

见汪孚林一拱手后头也不回就走,和不远处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会合,年轻公子听到两个随从也在旁边催促,略一思忖竟是快步追了上去。等到出了人市街,他东张西望,看到汪孚林和那另一个少年从一家牙行牵了两匹马出来,忙开口叫了一声。等到两人回过头看着自己,他就带着随从迎上前。

“这位贤弟,刚刚情急之下,都忘了谢你仗义,敢问尊姓大名?”

请叫我活雷锋……

汪孚林心中腹诽,想想今天这档子闲事其实管得很无谓,但既然知道了真相,装没看见实在做不到,所以,对于这位过分刨根究底的公子,他就打了个哈哈:“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公子太客气了。”

“萍水相逢就是有缘,更何况你帮了我这么大忙?今天若是因为误信宵小之辈丢失了随身玉坠,只怕我回去之后会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再加上你助我在前,提醒在后,我回去说起此事的时候,总不能用无名义士来指代。”年轻公子却不肯就这么放汪孚林走人,如此解释了几句之后,他竟是又若有所思地说,“对了,你既不肯说,我要是再问,你也会拿假名糊弄我。不如我跟你回下处,如此一来你就不能再隐姓埋名了。”

这什么人啊?就一丁点大的小事,要不要这么不依不饶!

汪孚林终于有些后悔刚刚的仗义出手,禁不住死缠烂打,他只好说出自己住在内城。可对方竟是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表示自己也住内城。于是,无可奈何的他只好接受与人同路回城。只走了一箭之地,他就看到那边一个随从牵着三匹马过来,原来对方也不是乘车轿,而是骑马。同路从崇文门进内城之后,小北见对方一个劲说着此次出城所见外城乱象,颇有义愤填膺的势头,她就忍不住嘀咕道:“彼此都不互通名姓,这么自说自话的还真少见。”

她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汪孚林见年轻公子有些踌躇,他不禁叹了一口气,想想实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拱拱手说:“在下歙县松明山汪孚林。既然知道了名姓,这位公子就不用护送我回家去了吧?”

此话一出,他就只见对方猛地瞪大了眼睛:“你就是汪孚林?”

汪孚林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半个月可是修身养性哪都没去,怎么就至于随便碰到一个人就知道自己的名字?

下一刻,他就只见对方一下子热情了起来:“我就说父亲看重的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张敬修,今日你给我解决了一桩大麻烦,我家中几个弟弟又对你都好奇得很,正好父亲不在家,能否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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