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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4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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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更加艰苦的潘家口,只怕早就被逼疯当了逃兵。而在他身后,沈懋学则是和沈有容交头接耳,汪孚林只听作为侄儿的沈有容小声说道:“这种地方的兵马应该会换防的吧?若是长年累月在这里镇守,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沈懋学没好气地白了沈有容一眼,这才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可即便换防,若是潘家口被当成惩罚有罪士卒,又或者充军犯人发配的地方,一直这么下去,军纪涣散,出现逃兵恐怕是不可避免的事。等等,说是内外交通断绝,但从潘家口往南,就是一马平川,有山也不过小丘陵,我记得弘治年间和嘉靖年间,蒙古两次兴兵就是从潘家口入关。这里只是没有官道,并不是不能走。按照道理,不至于真的就商贾断绝。”
到底是兼修文武的东南名士,连这些都记得挺牢!汪孚林见沈懋学一句话就点到了根子上,不禁心中一动,果然就听到前头戚继光没有搭路怀远的腔,只是看着关城南面城头道:“那边的木架子,应该是放吊篮上下城墙的吧?”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路怀远一张脸登时僵住了。潘家口只有防御的职责,并没有探敌的职责,就算探敌,那也是依靠长城上的墩台,根据台军望敌人数,用烽火和放炮来通知敌军数量,并不在于什么斥候。再加上进出全都走喜峰口,吊篮这种让人进出城的东西根本就没必要。他在得到消息后紧急通知了城中那些商铺关门躲避,可竟然偏偏忘了拆掉吊篮上下的木架子!
此时此刻,即便是站在寒风中,他仍然觉得脑门有些出汗,不知不觉低声下气地说:“关城里毕竟太过封闭,有时候下头弟兄们要到临近村镇采买东西……”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戚继光到了蓟镇虽不像在东南那样治军严格,可军纪也同样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被质问可有滋扰乡民,那怎么办?
好在戚继光点到为止,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路怀远总算是如释重负。而跟在后头的汪孚林暗自思忖,怪不得汪道昆说戚继光驭下有术,这点到为止就算是一招。果然,进了路怀远这个把总的官署,戚继光再也不曾追问其他,检视了一些各种文书,又在将卒集合之后,清点人数,他甚至都没有训话,只是让人分发了这次带来的各种干菜。对于北地来说,这是比肉干更加受欢迎的东西。
下头将士高高兴兴领这些过年物资的时候,汪孚林却和沈家叔侄站在北墙眺望那白茫茫一片。这种隆冬时节,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当然是恨不得窝在家里,但对于马背上的那些游牧民族来说,却并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天堑,趁着滦河封冻掀起战火,在战略上来说反而很正确。当然,真的要打,蓟北长城的每一处关口都可能遭到袭击,并不局限于潘家口这一个地方。
至于南墙那边的吊篮,是不是让商贾入城,北墙吊篮,是不是用于去蒙古贩货,戚继光都不管,他们当然更管不着。无论汪孚林还是沈懋学,都没有越俎代庖上书言事捅破这种窗户纸的意思。朝廷都没办法完全禁绝的事,他们又能怎么着?
回程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一早,汪孚林分明看见,路怀远亲自送行的时候,脸上满是殷勤的表情。这两天戚继光自始至终就没有对人介绍过他和沈家叔侄,路怀远只当他们也是幕僚,汪孚林当然不会去显摆,沈家叔侄也三缄其口,真正的两个幕僚谁都不做声,路怀远哪里知道其中玄虚?
就在刚刚上马之前,汪孚林还收了路怀远私底下的一份厚礼。并不是银子,而是一本用油纸包裹的书,他这个不识古籍善本的拿去问了沈家叔侄,却发现他们也都有份,用沈懋学的话来说,约摸价值百金之数。
对于一个每年束脩大概也就百两左右的幕僚来说,可称得上一份厚礼,更重要的是不像送金银那样俗套,显出了一分别样的雅致。
但既然不是幕僚,汪孚林总得对戚继光打个招呼,这位蓟镇总兵却吩咐他定心收下。等到通过一处墩台的时候,戚继光有意暗示他一同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他虽说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路怀远这样怀有私心的将领,在整个长城沿线各口子的关城将领中,绝不是独一无二。然则我不可能要求每个将领都一心一意两袖清风,因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点,上次南明兄过来巡视的时候,我就对他说过。蓟镇虽不如辽东苦寒,但毕竟艰苦。所以,就和高新郑公当初用殷正茂殷公一个道理。”
高拱是说过,宁可多给殷正茂军费,宁可殷正茂贪污,但只要能够收拾得了烂摊子,打个大胜仗,那就行了!
“所以,我上任以来,蓟镇的账本,一年一烧,这是首辅和如今的兵部尚书谭公全都默许的。”
如果不能打点好往来的牛鬼蛇神,尤其是某些御史,还有笼络下属,他这总兵就算有上层支持,能当得这么顺心?更不要说,他自己还要养家眷过日子,没有委屈自己吃糠咽菜的习惯。他不是俞大猷,做不到那样的廉洁奉公。
汪孚林不知道戚继光为何独独对自己说这个,若说是让他带话给汪道昆,却也不大像,毕竟以汪道昆和戚继光的交情,之前又来过蓟镇巡视,这些东西应该早就知道。他隐约觉得,好像和之前戚夫人王氏跑到自己这里来大闹了一场有关。尽管理应只有他们这几个当事者,但事后王氏有没有找戚继光继续大闹一场,这他就不知道了。但最难堪的一面给他知道了,戚继光既然不能灭口,看在汪道昆面子上,把他真正当成自己人也不奇怪。
“这次从喜峰口到潘家口,你那媳妇没有跟从随行,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戚继光突然问这个,汪孚林顿时觉得很纳闷。小北昨夜启程前夕的反应确实很奇怪,道是什么身体不大舒服。可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因为认识朱宗吉这位太医院国手,他对于自己夫妻俩的身体清楚得很,全都是好得能打老虎。而从京城启程之后,他在房事上也比较有节制,毕竟出门在外弄出个意外的孩子那就麻烦大了。所以,他早上启程时,思忖身边有沈家叔侄随行,又是跟着戚继光,就索性把碧竹和其他随从都留给了小北。
此刻,他猜测着戚继光问这话的缘由,佯装疑惑地说:“难道不是不太舒服?”
“我们到了喜峰口之后,打算启程去潘家口的前一天晚上,内子命人送信过来,说是打算返回登州。我们夫妻相见不如不见,她却希望小北能去送送她。虽说夫妻之间已经相敬如冰,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对你家媳妇说了一声,没想到她爽快答应了,甚至还对你说了个谎。想当初内子年轻的时候,也和你家那媳妇一样执拗而天真。”
听到戚继光如此回答,汪孚林忍不住愣了一愣。想想汪道昆同意小北跟着自己到蓟镇来,不无希望她劝一劝王氏的意思,可那天晚上和那位一品夫人打过交道后,他完全不觉得已经偏执到偏激的王氏是能够劝回来——当然,戚继光也不是没责任,要是和汪道昆那样,只因为要延续子嗣而纳一个妾,也许王氏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如今这样夫妻双方全都带着情绪分居两地,哪怕曾经有多深的感情,也肯定化成了乌有。
因此,他没有对戚继光托小北去做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可到傍晚回了喜峰口关城参将署,他还来不及去打探小北是否从三屯营回来了,就只见这里赫然一片乱哄哄的景象。戚继光面色登时冷峻了下来,可喜峰口参将沈端却不见踪影,还是之前沈端派给过汪孚林的一个亲兵匆匆赶来报信。
“大帅,是十几个充军的南人在军中与人械斗,伤了八九个。”
第五二八章南北之争
如果可以,喜峰口参将沈端恨不得自己之前没有善心大发,先派人把钟南风等三人从原本隶属的百人队中拎出来,打算好好训导一番后再借给汪孚林。
就因为他这个很寻常的举动,军中突然有传言大肆散布,说是这三人会被调为参将署的亲兵,到时候一定会向上头告状平日在军中百般受人欺凌。这下子,不少和钟南风有类似境遇的其他充军犯人就不像往日那般任凭欺压,而是在遭到凌辱时,还嘴甚至于还手,这一打就打出了大问题。
当沈端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何止所谓的只伤了八九个人,而是重伤八九个,轻伤二三十,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还没死人!而他固然因此暴跳如雷,心里又哪里不知道,归根结底,这并不是什么南人北人之间的冲突,而是原本的蓟镇军和浙军之间的矛盾。
在谭纶上任蓟镇之前,蓟镇兵马军纪涣散,不服编练,因此谭纶独木难支,上书把老部下戚继光调了过来,同时还把戚继光的嫡系浙军精锐,也就是俗称的戚家军给调来三千。这三千兵马一到蓟镇,就让原本的那些老兵油子知道了什么叫军纪。倾盆大雨中,这些人屹立如山纹丝不动。凭着这三千浙军对于军纪的绝对服从,以及强大的战力,戚继光成功立威,随即一面修筑长城,一面重新编练蓟镇兵马,一点一点慑服了那些老兵油子,几年间渐渐建立起了绝对的权威。
可三千浙军再加上后来的两千,作为戚继光的嫡系,除却之前重修蓟北长城时,他们也和蓟镇兵马一样劳作,其他时候,其中一部分分发到各大关城,但主力一直驻扎在三屯营这蓟镇总兵府所在之地,论功行赏常常都是头一份,久而久之长城各关口驻军自然有所怨言。
这份火气,没人敢出在蓟镇总兵戚继光的头上,也没办法宣泄到浙军头上,既如此,那些充军发配到蓟镇各大关口的浙人和南直隶人就倒了大霉。钟南风这样有些本事的,还不至于被欺负到最惨,而手无缚鸡之力又没人罩着的,几年里无声无息也不知道病死了多少!毕竟,充军犯人之中强横的早就半路逃亡了,而家里有钱的则会有人随行过来照顾,上下打点,只有无权无势更无钱的只能在此硬捱时日。
因此,哪怕这会儿才刚刚弹压下去这一场械斗,不少人还梗着脖子置辩,沈端仍是立刻厉声吩咐道:“所有参与械斗的人,给我带下去,一律捆打四十,而后枷号一个月。要是再有下一次,就按照激变军伍,又或者哗变律,从重处置!”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亲兵那比蚊子叫还低的声音:“将军,大帅他们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端简直更加怒火高炽。这些捅娄子的家伙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挑选在戚继光就要回来的时候动手,简直是给他这个喜峰口参将脸上抹黑!他多年来兢兢业业在这喜峰口驻扎,从来没出过什么纰漏,如今麾下将卒偏偏在大帅巡视的节骨眼上闹事,这让大帅怎么看他?他恶狠狠地端详着下头那一张张脸,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好好整治磋磨这些该死的刺头,却不理会下头大声的解释又或者抗议,径直拂袖而去,只想着怎么对戚继光解释。
而作为此次军中械斗闹事的导火索,钟南风和两个浙军老卒两两对视一眼,却都觉得心头有些沉重。钟南风对汪孚林的心情很复杂,毕竟他曾被汪孚林反挟持过,前次又是汪孚林的缘故方才能够见到戚继光,再加上旧日兄弟全凭汪孚林才能过上好日子,潜意识中,他不禁希望汪孚林也能插手管一管今天的事情,至少让那些被充军到此的南人不至于再被人欺负。而他只是在心里想想,另两个浙军老卒就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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