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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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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鬼面女子人在屋子里,眼下叶小姐却是从外头进来的;刚刚的人一身明亮跳脱的绿色,眼下的叶小姐却衣着沉稳内敛;最重要的是,汪孚林的轻轻吸了吸鼻子,并没有闻到那股熟悉的淡淡香味。一时间,他不得不认为这里头有所玄虚。可是,面对她这有些戏谑的征询,他却忍不住迸出了一个字。
“要!”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不止太不客气,而且简直是有些小轻浮了。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他便索性大大方方地说道:“早就听说县尊是宁波府人,那儿的水磨汤圆最为有名。我家小妹昨天才刚进城,如果可以,能否让我捎带几个生的回去,让她和金宝他们能够煮熟了尝个鲜?”
叶钧耀最欣赏汪孚林的不是别的,而是他小小年纪就护着家人的担当,无论是对金宝,还是对行商在外的父亲,抑或是对旁人根本不会在意的一个小小书童。所以此刻听到汪孚林讨了东西是为了家中众小,他就为之释然,竟忘了责备女儿在有外男的时候这么闯进来,笑眯眯地吩咐道:“我家乡的水磨汤圆最是一绝,只不过这徽州府少产糯米,品种也和宁波府不同,擅长这手艺的张嫂常常英雄无用武之地。既然是难得做,明月,你去给孚林装一盒。”
原来县尊千金闺名叫做明月?
汪孚林心中一动,但没有随随便便再去端详人家,可心里却越发好奇叶明月到底是不是刚刚屏风后头的鬼面女子,是不是当初自己在县后街上邂逅的鬼面女子,是不是那个曾经把程公子程乃轩吓得魂飞魄散,到现在还留有心理阴影的未婚妻。可这些问题除却最后一个他还能找人求证,前两者都只能暂时无解。于是,他只能听得叶明月答应一声,旋即翩然离去。
难不成刚刚被推了一把的仇只能暂时记下?
在汪孚林那番话的帮助下,成功争取到了时间,叶钧耀心情好了许多,对于汪孚林骤然从屏风后头现身也就不计较了。非但不计较,想到昨日英雄宴汪孚林走后,汪道昆对这个族侄的维护,还有这位南明先生在士林官场的威望,他决定除了把金宝和秋枫都纳入胖儿子的同学范围,再做出一点实质性的突破,进一步拉近两人关系。
于是,他示意汪孚林在桌前客位上坐下,这才和颜悦色地说道:“孚林啊,你刚刚也看到了,这些县衙吏役简直是让我疲于应付。你既然暂居城中,又不打算去学宫里的紫阳书院,何妨常来和李师爷切磋探讨?就算你在人前放话废举业,可也不能就这样荒废嘛!而且,你最近既然闲着,不如时不时来给我搭个手……”
这前头的话汪孚林也就姑且一听,可这后头半截话,他才叫意外。如今常走动,这位叶县尊字里行间自重身份的本县两个字出现频次低了,而且对话时,叶钧耀也常常会把他放在一个相对平等的位子,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可是,身为歙县令的叶钧耀竟然会明着招揽他为帮手,这就意义不同了。
哪怕他作为歙县出身的生员,需要遵守不成文的回避原则,不能名正言顺地像李师爷这样混个名分,只能当个影子谋主,但对于眼下是负翁的他来说,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很方便地促使叶县尊去做某些事情。
第七十四章做人一定要会过日子
尽管汪孚林现在正发狠想要为汪二娘揪出那些骗子报仇,非常需要一县之主的支持,可这种事还是要表现一下诚惶诚恐,不能爽快答应。于是,接下来宾主二人一个谦辞,一个力捧,到最后当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叶明月捧着一个食盒进来时,就只见书桌前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演戏似的来来回回打太极。大约是看到她进来,求贤若渴状的叶钧耀便重重咳嗽一声说:“你不要推辞了,本县很看好你,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汪孚林同样不希望这位极度可疑的叶小姐搅和了自己的好事,也立刻起身长揖:“既是县尊信赖,学生定当不负所望!”
这时候,叶明月方才笑吟吟地捧了食盒上前说道:“爹,张嫂听说是汪小相公喜欢,立刻又赶做了三十个。”
“好好,孚林你带回去,就当我送你的乔迁之礼。”叶钧耀话说出来才觉得不对,哪有用一盒汤圆就算贺了人家乔迁之礼的?
他正尴尬得无以复加,就只见女儿在放下食盒之后,继而又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单子,递到了他面前。他随眼一瞥,见上头是一套五经,两坛美酒,外加四色糕饼,几样时令菜蔬,一串红绳穿的乔迁喜钱,他顿时暗赞不愧是持家有方的女儿,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此外还有几样东西算是我小小心意,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汪孚林虽说看不见那张单子上写了些什么,可听叶县尊最后一句话,他也就明白了。可他却没觉得叶明月周到,反而觉得猫腻更大,要知道,之前叶小姐进门的时候,他可没提到乔迁之喜的事,人家一进一出又一进之间,却把礼物都被备办好了,哪来的消息?当他再三道谢之后,接了那食盒告辞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又往叶明月身上瞟了一眼。
迟早把你狐狸尾巴揪出来!还有这书房之中大变活人的秘密!
叶明月若无其事地看着汪孚林告辞离开,这才笑着对父亲说道:“爹上任这么久,总算招揽到一个真正的帮手。”
“你这怎么说话的?”叶钧耀登时为之气结,“李师爷身为举人,却特意从宁国府过来投奔我,还教导了你弟弟,难道他不算是帮手?”
“李师爷那是为了躲开家里逼婚,真要只有弟弟一个学生,他说不定早就撂挑子了。”叶明月却对父亲半点也不怵,轻轻眨了眨眼睛,“那些胥吏一个个奸似鬼,油似蛇,爹一味堂堂正正,怎么吃得消?汪小相公却不一样,智计百出,能帮上爹不少忙。”
“哼,我那是看他乃南明先生的族侄,这才照应照应他。”
叶钧耀绝不承认自己是想要汪孚林帮自己出主意甚至拿主意,他一心一意认为,他只是给汪孚林机会为自己拾遗补缺,那是赏识人才,知人善用!
叶明月知道父亲是什么性子,她扑哧一笑,也不再挤兑拆穿,当即收了那一碗已经冷了的汤团去厨房回锅。当她走到门口时,却只听身后飘来一句。
“明月,你以后少去那个衣香社,一群姑娘成天聚来聚去有什么意思?多管管你弟弟,否则你娘回头来信又该发火了。”
“爹,就是几家姊妹在一块说笑谈天,读书写字做做针线,打发时间而已,家里的事情我又没少管。”叶明月头也不回地这么回了一句,随即又笑道,“弟弟有李师爷,如今已经比从前强多了,日后还有两个同窗,他要是不想成天被罚,总会奋起直追的,比咱们一个劲强压约束他更有用。”
听到背后无话,知道父亲偃旗息鼓了,叶明月方才步履轻快地拿着碗往厨房而去。经过弟弟那书房的时候,她有意在门前稍稍停留片刻,听到里头李师爷还在侃侃而谈讲课,她抿嘴一笑,这才悄然走了。至于父亲说母亲来信发火,她丝毫没放在心上。
孕妇本来就是最爱发火的!更何况是到这种年纪又怀上一胎?弟弟如今有了李师爷,剩下的就是按照母亲的意思,让父亲做好官,看好他,那就行了!
汪道贯借出这座两进小宅院之前,本就派人彻底清理打扫布置了一遍,因此金宝等人收拾起来自也省力。当他们大功告成高高兴兴的时候,汪孚林从知县官廨带了一大堆礼物回来,甚至还跟着两个送礼的仆妇,直叫上上下下全都吃了一惊。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这新家其他都不缺,就少一个厨娘,而且厨下还是空的,要不是叶县尊送了这么多,午饭就得出去吃了。于是,接下来金宝和秋枫一块上灶忙活,一家人吃了一顿迟到的午餐。
等一顿饭吃完,金宝好说歹说把汪小妹给哄回屋子,又死活拦住了捋起袖子要洗碗的汪孚林,和秋枫一块收拾过之后,他抹干净手就去了最后头的堂屋。一推开门,他就看到汪孚林正从东次间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爹。”金宝叫了一声,这才说道,“回头我和秋枫轮流去李师爷那儿听讲吧?家里人口多了,地方又大,总得有个人做饭,平时还要收拾……”
“瞎操心。”汪孚林也是带了东西回来饥肠辘辘的时候,方才发现少了个上灶的厨娘。他一口打断了金宝的话,摩挲着下巴想了想,最终笑着说道,“我下午就去请个最妥当的人回来帮忙,你们俩给我一门心思读书。刚刚我去叶县尊那儿见到李师爷时,他还连声问人怎么没来。这要是因为家里没人做饭就把你们俩给耽误了,我非得被李师爷埋怨死不可。回头我会常常去查岗,要是谁敢不好好读书,回来小心挨戒尺!”
比金宝慢一步,此刻刚来到门外打算主动请缨的秋枫听到这话,顿时站住了。对于你们俩这个称呼,他咬了咬嘴唇,最终悄然转身眯了眯眼睛,竭力忍住眼泪,最终快步离去。
打发走太有担当的小家伙,汪孚林就去造访了新安驿旁边的刘会家。女主人刘洪氏不比上一次汪孚林现身时先是心存感谢,随即险些失控,继而又将信将疑,这一回她对汪孚林却是又感激又惶恐。当听到对方提出每个月一两银子雇她当厨娘到家里帮忙,她最初一愣神,随即立刻欣喜若狂地连连点头。
“我去,但只有一句话,绝不要小官人的钱!我家那口子若是知道我能帮这点忙,也一定会高兴得了不得!”
“不给钱让人做白工,哪有这样的!刘嫂子如果这么说,我可就去找别人了。”见刘洪氏这才慌忙拦住要出门的自己,汪孚林便笑着说道,“不过,你去我那帮忙一日三餐,只怕你家那口子回来就吃不了热饭菜,干脆一块带一口,让他也在我那吃完再回家得了!我正好还要去一趟县衙六房,替你带个信给他。”
第七十五章小吏和派系
县衙要地,寻常小民不得擅闯,但有功名者除外,之前把知县官廨后门当成自家后门那般走动的汪孚林就更是个例外。而今天他上午刚走后门去拜访了一下叶县尊,空手套白狼捎带了一大堆叶县尊的贺乔迁之礼回家,这会儿下午又经过通禀,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进了县衙。
进了大门和仪门,便是整个县衙之内最宽敞的院落,正北面是大堂,两侧厢房就是六房、承发房、铺长司等胥吏的办事之所。歙县县衙最初还在府城中时,也和明初大多数县衙一样,六房按照升堂排班的左右列,西厢房是吏、户、礼,东厢房是兵、刑、工,和朝廷六部格局一模一样。
但随着时日久远,各房的差事繁重不一,尤其是户房职责最重,等歙县自己圈了县城,别造县衙,渐渐就分了钱科粮科,而马科又从兵房分出。现如今,户房和吏房独占了西边,将礼房给排挤到了东边。
如今东厢房总共四房,格局亦是和朝廷六部不同,朝中刑部繁重而没有多少实权,但县衙之中的刑房却是万千小民最发怵的地方。万一得罪了他们,做点手脚在大老爷面前告一状,回头牌票一发,那是不死也得脱层皮。此时此刻,刑房司吏张旻听说汪孚林求见自己,便是皮笑肉不笑地拿着根竹签剔了剔牙,继而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对下头典吏和白衣书办道:“之前赵思成惹他的时候,他可是直接找了叶县尊,这次倒来见我,真稀罕。”
“司吏,那位小相公毕竟很得县尊看重……”
听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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