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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6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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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还没说完,那亲兵就看到晏继芳一骨碌坐起身来,快速拍打起了身上的沙子。知道自家主帅必定是确实想起了对方是何方神圣,登时暗自庆幸自己没因对方是衣着朴素的独眼龙就爱理不理,而是明智地选择前来报信,尤其是在晏继芳身边那几个亲兵都躲事不肯上前通报时,硬着头皮承担责任上前把人吵醒了。
等到其他几个亲兵抬了一桶水过来,服侍晏继芳擦洗了身体,又换了一套衣裳,他突然只见晏继芳朝着自己招了招手,慌忙一溜烟跑上前。
要知道,他原本根本只能算是亲兵之中最外围的,根本混不到近前,没想到一次报信就有了这样的机会。
“那人形貌可还有什么其他特点?”
一听这话,那亲兵就更加确定了几分,连忙看了看左右,等晏继芳摆手把人都屏退了,他才低声说道:“回禀大帅,那个戚良眇了一目。”
“真的是他……”晏继芳轻轻咂吧了一下嘴,随即便和颜悦色地说道,“很不错,亏得你迅速来报,没有耽误事情。你这就立刻回去,把人请到总兵府客房等候,记得命人好生招待!”
等到那亲兵连声答应后行礼离去,晏继芳方才踩着马镫上了马,可一路缓行回总兵府时,他这心里反反复复琢磨着这件事,总觉得有些疑惑。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冷落去了蓟镇任总兵的戚继光,和当初的不少袍泽也常有联系,因此他也听说过,戚继光仿佛是体恤麾下一些伤残的亲兵,因而设法通过朝中兵部消了这些人的军籍,把他们遣散了出去,因为都是亲兵,这些老卒的日子据说过得很不错。
可既然如此,戚良突然来找他干什么?求助?笑话,这位当年深得戚继光信赖那是出了名的,与其跑到南澳岛这种偏僻地方,福建浙江一带,又不是没有其他戚继光的部将在,真有困难的话,谁会吝啬帮戚良一把?
直到踏入南澳总兵府中那一间用来招待重要客人的客房时,晏继芳再一次看见戚良,这才确定,对方来找自己的确不是小事。因为此时此刻,这位昔日戚继光身边的亲兵小队长赫然一身短打,看不出什么优渥生活的痕迹,腰间佩刀,反而和南澳岛上时常可见的走私贩子护卫非常相似。那一瞬间,他甚至在脑海中想到,要是戚良真是护送哪家新入行的走私贩子到南澳岛,向自己请求通融时,他该怎么回复。
但好在他须臾就不用纠结了。因为戚良一如从前那般爽快,起身行礼之后就单刀直入地说道:“晏大帅,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我不是代表自己来的,也和戚大帅无关,我此次是护送新任广东巡按御史汪爷过来的。”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晏继芳意料的答案。戚继光当年明里遣散那些残疾老兵,暗里托汪道昆帮自己打理私房钱,这件事情在老卒当中也只有戚良知道,部下们当然谁都不知情,甚至于戚良等人究竟在哪颐养天年,那也有多个版本。所以,此时晏继芳直到戚良略解说了几句,这才知道戚继光竟然是把人托付给了汪道昆。
要说戚继光在官场这么多年,诗词又做得不错,认识的文官可谓是很不少,但要说真正相得的,唯有在福建搭档过的汪道昆。单单这一点,很多人都觉得挺不理解,晏继芳最初也一样,可当初他调任福建的那一阵子,听说时任福建巡抚的汪道昆曾经对戚继光全盘放权,而且承诺责任一起担,绝不推卸,果然在一次被倭寇钻空子之后,和戚继光同背了罚俸处分,那之后他就明白了。
身为武将,要找个赏识你的文官容易,要找个肯跟你肝胆相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文官,那却是难如登天!当然,更难得的是,戚继光在更早的时候就得到了当朝首辅张居正的青眼,那时候张居正可还没有进内阁,只是还在翰林院里熬资格的储相而已。
“原来是汪侍郎的侄儿。”晏继芳平复了一下心情,请戚良重新坐了,他就谨慎地探问道,“不知道这位汪巡按此来南澳岛,所为何事?”
“这个,我实在是不大好说。如果晏大帅能够抽得出空,是否能亲自见一见汪爷?”
戚良跟了戚继光那么久,分寸两个字最会把握了。别说因为汪孚林派人帮忙理财,他们这些老卒的生活这才过得优渥富裕,就说主帅那笔私房钱如今也增值了快十倍,哪怕汪孚林没考中进士,也不是什么广东巡按御史,他也不会将其当成寻常人看待。更何况,这次他不是答应汪家人的请托,这才带着几个有心活动一下筋骨的老卒到广东来,而是因为接到了戚继光的信。
主帅都托他照顾一下汪孚林了,他哪里还有二话?
晏继芳敏锐地察觉到戚良这态度当中流露出的细节,想了一想后,便开口问道:“汪爷可是不大方便到我这里来?”
“晏大帅想得不错,我还能打着昔年旧识的旗号,厚颜登门拜见,可汪爷年不过二十,实在是比较显眼,想来南澳岛上有不少人都盯着总兵府。”话虽如此,戚良却知道,如果真要汪孚林扮成自己的随员,那一位是绝对不会觉得有失颜面。不这么做的最大原因,无非是不想一上来就把事情给弄糟了,因而由他出面初步接触,留一点缓冲的余地。顺便看一看,晏继芳是否愿意进行下一步接触,或者说承担这次接触之后可能带来的责任。
“唔……”只是沉吟片刻,晏继芳就当机立断地说道,“也罢,我每日除却午后去沙滩之外,也常常去各处转转。你回去之后告诉汪巡按,今日傍晚,我在太子楼等他。”
所谓的太子楼,也就是相传南宋少帝赵昺在南澳岛停留时的居所,如今时隔数百年,早已是一片废墟,连残垣断壁都没有留下,毕竟,时光是消磨这种痕迹的最好方法。此时此刻,站在南宋皇帝也许曾经呆过一阵子的地方,想到当年南宋皇室和官员在蒙古人的铁蹄下一路往南溃退,最终在崖山,随着那位少帝蹈海自尽的足有十万军民,汪孚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其实,凭借当初宋人的航海能力,扬帆海外远避锋芒也并无不可,但蒙古人在占据中原之后,其海外贸易之发达,甚至比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永乐皇帝都能够为了一个建文帝派郑和七下西洋,那么,如果南宋于大海远遁,蒙古人又岂会吝啬于派出浩浩荡荡的船队遍索南洋?就如同南明弘光帝一样,逃到缅甸还不是一样被送回来处死?滔滔大势,便如同历史的车轮一般,会把阻挡物碾得粉碎。他现如今是顺应大势的一方,所以看上去方才顺风顺水。
大势这种东西,终究是最难抵挡的。
“汪巡按可是来得真早啊。”
听到背后传来了这么一个声音,汪孚林转过身来,见晏继芳留着十几个亲兵在远处警戒,竟单身走了过来,同样留着随从在远处,以示别无他心的他立时迎了上去,兴亡之叹瞬息之间便抛在了脑后。
第七二九章三寸不烂之舌
“晏大帅,久仰大名,冒昧约见,实在有些不恭,还请见谅。”
尽管已经听说过汪孚林很年轻,但真正见面,晏继芳还是忍不住暗自惊叹。
像他这样的世袭武官,步入仕途的起步乍一看去会比汪孚林这样从科场起步的进士高很多,毕竟,他一开始就是世袭指挥佥事,正四品的武官。然而,如果不是家中祖父父亲都有过战功,攒下了一些家业,光是去京师承袭世职,打点上下,那花销就让人很难承担得起。而且,起步高却并不代表升官快,若非倭寇肆虐,他军略武勇也还算出众,又跟着戚继光征战建功,哪有今天?
可大多数文官只要凭着所谓的政绩,一任一任资格熬下来,运气好的话成为尚书阁老,哪怕他们这些武将就算当到顶成为总兵,甚至因军功封爵,道上遇见了却还得避让,有事照样得去求爷爷告奶奶!更何况,汪孚林的年纪优势摆在那儿,三十年之后也才五十出头,只要朝中有靠山,前途无可限量!
而现在只看汪孚林在朝中的两尊靠山,他就已经要表示出相应的善意了——因为他是副总兵,而汪孚林的伯父汪道昆是兵部侍郎,还和兵部尚书谭纶相交莫逆!这都还不算张居正,毕竟传闻有时候是有夸大的。
所以,在最初几句彼此套近乎的寒暄之后,晏继芳就照着昨夜思量时的那番打算,热情地开口说道:“汪巡按此来既然如此保密,想来是有要紧事。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尽力相助。”
对于这样一个看似非常豪爽的回答,汪孚林却知道,这已经是汪道昆兵部侍郎的官职,以及戚良出面接洽,这才造成的两大加成效果。但如果他认为晏继芳真的就会一听他的话便无条件襄助,那就错了。因而,在立时道谢了一声后,他就字斟句酌地起了头。
“晏大帅应当知道,现如今这会儿,两广总督凌制台已经动用几路兵马,进军罗旁山了。此番广东广西总兵亲自上阵,两省兵马都有调动,但就在这节骨眼上,潮州府却有消息报说,有疑似林道乾者出没,而林阿凤也带着不少船只和人手从吕宋扬帆返回,麾下虽大不如从前鼎盛时,却仍是粤闽沿海的大患。”
作为戍守南澳岛,直面粤东闽南的漳潮副总兵,晏继芳可以不知道罗旁山之战究竟进展到了什么地步,但对于海盗的那些情报,整个广东乃至于福建境内,他掌握在手中的信息至少排在前三甲。察觉到汪孚林竟然是为了海盗而来,他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就干笑道:“汪巡按说得不错,这些海盗来去如风,骚扰沿海,但要说他们是趁着凌制台分心不得之际趁机作乱,那却也未必。从嘉靖末年到如今,这些海盗那可是都被打怕了!”
汪孚林并不怀疑晏继芳此时说的话,从嘉靖末年到隆万之交,可以说整个大明国力渐渐恢复,甚至进入了少有的上升期,军事上也因为先后出现了好几位名将,因此保持着对蒙古、对女真、对倭寇以及海盗三方面的强大威慑力。否则,又怎么会有邱四海之辈偷偷带着礼物想要和海道副使周丛文搭上线,然后争取投降之后换个荣华富贵?
所以,他赞同似的点了点头,嘴里却说道:“晏大帅所言不差,正是因为当年戚大帅俞大帅等扫荡沿海,晏大帅这样的宿将又精于用兵,勤于戍守,方才有如今海盗闻风丧胆的局面。然则朝廷因为屡屡拒绝招抚,如今这些海盗亡命海上,化整为零,就如同小鱼小虾那样,从渔民手中那些洞眼太大的渔网中偷偷钻了过去,比从前更加防不胜防。”
这是要招抚?
晏继芳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刚想要接话茬,汪孚林就主动说了出来:“我之前在广州时,就因缘巧合,俘获了几个带着重金想贿赂官府求招抚的海盗党羽。但是,此等滑胥之辈肆虐沿海多年,杀伤官军,祸害平民,从前也有屡降屡叛之举,实在是不值得信赖!”
这是说不能相信这些海盗,不能招抚?
“但若是绝其希望,彼等很可能破罐子破摔,一次反扑就可能造成防守虚弱的地方遭到重挫。毕竟,以戚大帅俞大帅当年的赫赫功绩,也曾有过马失前蹄,让这些贼寇得逞的时候,更不要说如今。”
这到底是招抚,还是不能招抚?
晏继芳和文官打交道的次数很不少,可汪孚林这样年纪轻轻刚入仕不久的官员,竟然也喜欢一会儿来一个转折,他不免有些头疼。可这还没完,接下来汪孚林说出来的几句话,却让他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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