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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6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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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嘴里这般说,王继光却终究不敢跑去湖广道掌道御史秦一鸣那套近乎,毕竟,汪孚林才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考评是掌握在对方手里。眼见其他四人全都对汪孚林布置下来的考成之事兢兢业业,他也不敢太过马虎,翻了翻东西就揣起那簿册,悄悄出了屋子。
广东道这边的小小争议,和都察院其余各道的波浪比起来,那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湖广道掌道御史秦一鸣在被陈瓒再次召了过去之后,一回到自己那单间直房,就气得摔了笔架,直接骂出了声。虽说他可以选择直接建言朝廷,可为了这种绝不可能让自己名扬天下的建言,去赌十之八九被汪孚林斩于马下,被赶出都察院,甚至左迁地方的可能性,他还是不敢冒险。于是,第一个跳出来,试探性地打响了反对汪孚林第一炮的他,最终哑了火。
秦一鸣都哑了火,其余准备一观风色,再徐徐图之的御史们,那就更加不会贸然行动了。当然,也不是没人打过汪孚林麾下那些新试职御史的主意,可不管是功利心太强的王继光,还是有些孤直的顾云程和马朝阳,又或者是爱惜名声的汪言臣和王学曾,全都不是轻易受人挑唆的人。于是,第一波风浪还没掀起,就无声无息消解了。唯一的影响便是,汪孚林在都察院偌大的非经制吏群体当中,赢得了非同一般的爱戴。
月末三十这一天,当汪孚林看到五个新试职御史送上来的考成底册放在面前,翻阅过马朝阳的第一册,他就露出了赞赏的笑容。不是简单的勾过又或者否决,这位试御史用蝇头小楷在下头注明了相应的理由,细致之处显而易见。而第二册王学曾的虽是有所不同,没那么详细,但同样是有调查,有核实。顾云程和汪言臣的则是分了一二三四,一看就能知道,也是跑过其他官衙做过相应工作的。只当翻到最后一册王继光的时候,他才微微挑了挑眉。
“王子善留一留,其余诸位,回去之后先看看这个。”
汪孚林吩咐身边的郑有贵将四个文书袋分别交给了王学曾等四人,等他们行礼离去之后,他见郑有贵非常知机地闪出了门,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子善,你且看看你这四位同僚的考成底册。”
见只有自己一个被单单留下,王继光就已经觉得心头不妙,可汪孚林也没说什么问题,只站起身过来,将其余三人的底册递给他,他满心惊疑地接了过来,匆匆扫了第一册,他就心里咯噔一下,等一一看完其他人的,他一时嘴唇紧抿,心里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太大意了。和四位同僚的小心仔细相比,他这大大咧咧的通过或者不通过,就显得尤其突出。要是被认为分到的第一桩任务就敷衍塞责,日后考评的第一笔可就要落个不是!
汪孚林在旁边细细看着王继光闪烁的眼神,变幻不定的表情,大略就能猜到对方正在经历怎样的心情变化。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见王继光立刻反应过来,端着有些尴尬的表情交还了其他人的底册,但话语显然还没想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就笑呵呵地说道:“有比较就有进步,毕竟才是第一次。这考成是每个月一回,日后留心就行了。这是下个月刑部刷卷和磨勘的相应流程,我都重新总结过,你自己拿回去看看。”
王继光没想到汪孚林竟如此轻轻放下,如释重负的同时,他赶紧伸手接过那个文书袋。等到跨过门槛出去之后,他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暗想就连金殿传胪等着自己名次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这个和自己同年的掌道御史,竟是带给了他那么大的压力!
可他不会就这么认输的!既然能够幸运地被选为试职御史,他要不能名扬四海,岂不是对不起这十余年寒窗苦读?
第七八九章人仰马翻,做官最难
“汪灾星明天就来了!”
当这样一个讯息犹如暴风一般席卷过刑部的时候,端的是一路人仰马翻。尽管只是每个季度一次的刷卷和磨勘,对于大部分刑部官员来说,往常甚至都察觉不到这种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这一次来的是近来凶名卓著的汪孚林,这却又格外不同。哪怕汪孚林自己也是年资很浅的掌道御史,手底下又是五个新人,这次五个新人当中更是只会过来两个,可刑部从上至下,还是打足了精神。
以至于素来办事认真的刑部尚书刘应节都觉得,官衙中那些官员的精神面貌较之从前大有长进,他甚至认认真真地考虑,要不要向张居正据理力争一下,把汪孚林调到刑部来,也好震慑一下这些在王崇古手下养成了懒散个性的下属。
当然,刘应节也就是那么一想。考虑到汪孚林之前接连闹腾出几起风波,都察院如同割麦子似的倒了一茬茬的御史,还连累到了六科廊,哪怕是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愿意把这么一个难缠的煞星给引进刑部。
当这一天汪孚林带着人过来刑部,首先就来拜见他这个刑部尚书的时候,他先是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这位最近名声在外的年轻掌道御史,见人长身玉立,俊逸秀挺,分明是个很让人有好感的年轻人,他不禁在心里暗叹人不可貌相。
而汪孚林也同样在一边打量刘应节,一边回忆着自己所知的那些情报。戚继光和刘应节在蓟镇合作无间,当初他在蓟镇经历过的那次战事,戚继光生擒犯边的董长秃,而后董狐狸父子叩关请罪,便是戚继光和刘应节商量之后,对朵颜部善加安抚,看似少了杀敌之功,但从此之后直到现在,朵颜部就再也没有越过蓟镇长城一步。从这一点来说,刘应节就和张学颜一样,属于那种知人善任,本身军事素养和责任感也非常强的官员。
不得不说,嘉靖二十六年那一科,确实是人才济济。而且除却张居正和王世贞之外,大多数名人全都窝在三甲。
然而,无论是汪孚林还是刘应节,全都不会知道,历史上冯邦宁这位横冲直撞的冯大衙内因为不给刘应节这位刑部尚书让路,而被刘应节当街呵斥了一顿,冯保因此心里老大不高兴,刘应节又和张居正闹僵了关系,被人抓着出城和心学名宿罗汝芳谈禅的把柄,最终这件事就成了刘左迁的导火索。
而如今因为汪孚林对游七的那点算计,以至于冯邦宁非常倒霉地早早挨了冯保一顿杖责,至今都还没能下床,更别提出门,而冯保又收了其冠服不许参加朝参,至少短时间内,嚣张跋扈的冯大衙内很可能消停一阵子,刘应节这刑部尚书兴许还能多当一段时间。
于是,在短暂的交谈和见面之后,刘应节依旧端坐于刑部正堂,而汪孚林则开始带着两个精挑细选出来的御史,开始郑重其事地扫荡刑部……刷卷磨勘。其中一人自然是细致到让人发指的马朝阳,另一个则是知耻而后勇,摩拳擦掌预备挑毛病的王继光。在汪孚林事先翻阅都察院架阁库,总结出了一份相比从前的版本更加简明易懂好操作的标准化刷卷和磨勘流程之后,即便是这两个新人,不到一个时辰便给了严阵以待的刑部吏典们一个下马威。
“这是奉旨立案的大事情,应该是当日立案,怎么迟了两天方才有这卷宗?”
“这两个充军辽东的犯人,充军所剩年限每年汇总,怎么这两份仅仅相差一年的呈报中,前一份还是十年,后一份却变成了八年,是不是从中有徇私舞弊?”
“这一份卷宗明明在底册上还没刷过,缘何却送了六科廊刑科注销?”
看到那个在王继光的凶猛追问下,溃不成军以至于面如土色的刑部都吏,汪孚林忍不住嘴角高高翘了起来。于是,在第一天的刷卷过后,他就笑眯眯地将此事完全交给了这两个性格迥异的新人,自己复又回到了都察院广东道坐镇。
十日过后,关于广东道两位新人试职御史铁面无情,刷卷磨勘过后,稽迟、差错、埋没,这三等错处全都挑了不少,好几个吏典挨了板子,其余的也被喷了个狗血淋头,恰是哀鸿遍野的事迹,登时传遍京中,一时人人议论有上司必有下属。等到卯足了劲的王继光发现自己冲锋在前,但竟然又成了帮助汪孚林涨名声的人,瞠目结舌之后,也只能自己去角落中哀怨了。毕竟,他还有厚厚三十卷大明律要看,没有太多伤春哀秋的时间。
至于身为广东道掌印的汪孚林,从刷卷、磨勘、理刑、问责之类一份份流程表发下去给新人进行培训,在忙到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的头一个月过去之后,他总算得以稍稍松一口气。因为广东道所属的各种事务已经完全上了正轨,试职御史们有他们的规范,而吏员也有他们的准则,彼此各司其职,再加上他不时亲自出马,对其余各道非经制吏进行不定期抽查和考核,神出鬼没的他终于把自己的名声刷到了敬畏的顶点。
这一天,在上任掌道御史之后,他竟是第一天在傍晚酉时就回到了家中。在此之前,他在都察院住了大半个月,剩下的日子都是披星戴月回家,以至于东城兵马司那些负责巡夜的人都已经完全熟悉他了,一见着便是汪爷长,汪爷短,几乎是夹道欢迎把他送回家,生怕他在夜路上又出什么幺蛾子。此时,当他在门前一跃下马丢下缰绳,门里王思明探出脑袋一看,随即大声叫道:“公子,您回来了,真巧,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
汪孚林看到明小二也探出身子来,紧跟着院子里还能听到陈炳昌和人说话的声音,他不禁大为狐疑,暗想陈炳昌认识的,不外乎就是广东那些人物,还有吕光午以及他在徽州的那些旧部,莫非眼下是这些人中的谁到京师来了?可是,当他一进门之后,看到那个大步冲过来,冲着自己直接就是一拳的家伙,他立时往旁边一闪,随即大声叫道:“你不是要去当六年的县太爷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好歹是托以妻子,可你倒好意思,先是跑去蓟辽晃了一圈,紧跟着又借口回徽州养病,惹出来好大一场风波,拍拍屁股自己又去巡按广东了!汪孚林,你自己说你够不够义气?”
“原来是义薄云天程公子。消消气,我承认我不够义气,这总行了吧?好歹都是当爹的人了,这么小气干嘛?我又不是想折腾,这不是情势所逼吗?”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才刚到京城,去了一趟岳父家里,就听到你那名声了。”程乃轩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随即却昂首挺胸说道,“我原本是想老老实实当满六年县太爷的,可想不到小爷我政绩好,年年赋税收齐,这三年里,之前历年的欠赋也上缴了五成。”
汪孚林听到这话,登时吓了一跳,再看程乃轩不像从前那一眼看去就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对方的手一翻,见那掌心竟然还有几个老茧,他不禁更吃惊了:“你这是亲自下地去躬耕了不成?”
“反正也差不多。”程乃轩闪电似的收回了手,而另一个脑袋很快就从他背后伸了出来,却是笑着挤了挤眼睛道:“汪小官人,我家少爷在那边名声可是好得不得了,从修路到造桥,给当地百姓造福不少,这次离任的时候还进了名宦祠呢!”
认出是墨香,想到当初这主仆俩那惫懒模样,如今站在一起,却都显得再不相同,汪孚林便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厉害,佩服!”
程乃轩没好气地狠狠拍了一记墨香的脑袋,却没有露出多少得色,而是干咳一声就直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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