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29书城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我的美母教师 | 乡村精品合集 | 乡村活寡 | 乡村欲爱 | 乡村春潮 | 乡村花医 | 欲望乡村(未删) | 乡村艳福 | 乡村春事 | 人妻四部曲

虚证 作者:刘恒-第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郭普云只披露过有数的几件事。接受巧克力,生病时得到照料,亲切的舞蹈动作,军艺校园小路上的娓娓长谈……他说得很平淡,竭力让人相信一切都是正当的,是姐姐给弟弟的纯净关怀。但是他的眼神儿茫然,分明陷入了被时间斩断的温情之中,甚至接二连三地叹息道:“……她对我太好啦……”
    “你小子说老实话,她是不是勾引过你?别哄人……”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仿佛要肯定别人的猜度似的。这种猜度使他愉快。她对我太好啦一类的表白,听起来像是知足者的炫耀。三十六岁的单身男人不论怎样强调他和女人的关系,在外人品起来都不乏凄凉的意味。我当时就感到,他获得的东西少得可怜。
    这次谈话在他死前几个月。我背着六瓶啤酒一斤牛肉找到他居住的地方,想从他嘴里灌点儿东西出来,他没怎么样我倒先不行了,糊里糊涂地讲起了不成功的初恋。事实和痛苦都放大了许多。居然醉醺醺地觉得不好意思,但考虑到对他会有启发,就信马由缰地边喝边聊,终于使他感动了,再不能无动于衷。他拿出一张照片,向其中一位女军人点了一下。是宣传队员的合影,郭普云也穿着军装,表情像个甜蜜的洋娃娃。尽管女军人容貌非凡,但我仍旧看出他和她年龄上的差距。他的答案是:她是他姐姐,六九年复员回四川,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了。一个谜一样的女人,美得无以伦比,我满以为会听到一些精彩的事情。然而,他的所有披露都没有那句感叹告诉我的东西多。
    “她对我太好啦!”
    是的,我当时就感到这个表白十分虚弱。现在我依然感到他的收获有限,不管他除了接吻之外还做了什么事,扑到一个二十四岁的女人怀里他的最大感受只能是恐惧。他纯真的官能是被劫掠的对象,他的初吻在颤抖和不知所措的情况下被一位强有力的异性夺走了!给他留下的只能是困惑重重的内心创伤,并使他常年为此忍受折磨。
    今天,军艺的排演场早就改建为餐厅,作为餐厅它也陈旧了,潮湿滑腻的四堵墙破坏着人的食欲。但它的基础残留着前身的格调,深深的门厅,阴暗的走廊,连厕所都在原来的位置。情场拥吻之地如今到处是酸溜溜的面味儿和剩菜的香味儿,一星浪漫也寻不见了。
    电视上的胡小芬并不是那个女人。可那个女人在四川某地一定在从事相同的工作,教少男少女们如何更优美地支配形体。她知道自己用嘴唇接触过的那个男孩子发生了什么人生变故吗?如果婚姻正常,她自己的孩子也该那么大了。她的后代永远不会知道,母亲用怎样的手段抚慰了或者伤害了一个——弟弟。但愿她不是一个欲望超常的私生活紊乱的女人。否则郭普云不是太惨了吗?
    静悄悄的黑夜,雪光从窗外扑进走廊,两个人倚墙而立,两颗头颅像粘连在一起的导电物质,湿润的软唇上火花四溅,烧亮了坚硬的心脏,巨大的建筑物在狂抖中徐徐陷落。
    自杀者都或多或少地受到幻觉的吸引,这是权威性的分析,许多法律和心理学著作中都提到过。郭普云在驹子峰顶浩荡的山风吹拂下,应该看到这个无比灿烂的动人景象。                                  第四章
    几次努力都遭到拒绝,我乱点鸳鸯谱的闲心就淡漠了,既然他认为自己过得很好,不如由他这么孤独一人地过下去,单身汉的日子说不定真有一些妙不可言的好处,外人是不好理解又不便剥夺的。我仍旧像往常那样,不时到他那儿吃点儿,喝点儿,尝尝他做的很地道的炒菜。女人不提了,所谈的大抵是文艺、诗、经济、民风,居高临下地评判一切,有气势但没有深入探讨的能力。不论我还是他都经常为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而突然改变话题,他说得多因而窘况尤甚,有时候会吐出一连串含混的概念,让人听起来摸不着头脑。他喜欢电影,一些俗不可耐的片子也能让他看出好来。大概是电影有助于他的幻想吧。他的气质可以迎合并改造一切虚伪的画面。他在黑洞洞的电影院里玩味的是自己内心的真实,他在诗里画里寻找的可能是相似的东西。在生活里找不到的玩意儿在艺术里也找不到,他最后可能闹明白这一点了。他也许早就明白,因此他的兴致勃勃实在让人不好理解。
    十二月份,在他零乱的小屋里,他郑重地告诉我他想写一史诗体裁的东西。他背靠团在床头的被子,两只猪皮鞋摇摇晃晃地蹭着床单,口气严肃认真。这副样子让我不忍心说出真实的想法,可让人说什么好呢?
    “……构思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
    “准备什么时候动笔?”
    “……还没想好。这几天一躺到床上就看见诗,一行一行地过,韵压得特别好,想看看清楚,又什么都没有了……再不写,脑袋要炸开了……”
    “那就写吧,等什么?”
    “我也闹不清……老怀疑自己有没有写完它的能力,写一半写不下去不如不写,你懂得多,你说我该怎么办?”
    “干脆甭写。”
    他瞪着我,左手轻轻地揉着脑门儿。我不想打击他,可他六神无主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谁也不需要史诗,对他更没用。现时代的人宁肯听胡言乱语或骂大街,史诗算个屁!
    “想写今天晚上就干,写不下去了就玩儿去,别把它当回事。这个世上能写史诗的人早就死绝了,写不出来不是你的问题,写出来倒怪了……你得这么看才行。”
    “你不了解我……”
    “别来假招子,我太了解你了。你的史诗跟自传差不多吧?
    你的经历再复杂,当史诗的主人公也不够格,太嫩了……“
    “不提啦!哥们儿你不了解我。”
    他的口袋里别着一枝钢笔,那是刚刚得到的奖品。学生会为纪念一二。九运动组织征文,他得了全校惟一的一等奖。我没有应征,一是情绪不高,不屑作小打小闹的文章,二是怕万一评不上奖面子难堪。他上台领奖时面红耳赤,可见作此文的态度相当认真,对荣誉是敏感的。他撰写史诗的欲望可能跟这次小小的奖励有关。此外,世界文学课程恰好讲到拜伦一节,那些优美的叙事长诗唤起他的创作勇气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自信了解他,实际上依赖的只是这些琐碎的事实。不理解他创作史诗的人生根源,却盲目地加以贬讽。这是我难以原谅的又一个错误。把他看成一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诗歌爱好者,与他渴望摆脱心灵压力的真实形象相距真是太远了。可惜,只是靠了他勇敢的抉择我才看清了这一谬误。为此我将尊重所有沉醉在诗歌里而又注定会失败的人。他们过多地分担了人类的痛苦,像郭普云一样。他们本可以活得轻松一些的。
    但是,我或者别的外人可以承担的责任毕竟微不足道。桎梏了郭普云创造力的根本原因,是他自身的混乱。我一向认为诗人的生活即使不能井井有条,骨子里也应当维持某种清晰的坚定性。他应当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始终盯着自己的目标。郭普云缺少的正是这些。他思想的混乱有许多表面特征。
    至少当我走进他零乱不堪的小屋时,便立即感到这是一个痛苦的巢穴,里面隐居着一位惰性十足的人。去过几次我就明白,写诗、恋爱等等,他没有一件能够干得成、干得痛快淋漓。他甚至不能利用单身汉的地位,把某个对他有兴趣的女人请进来,办点儿彼此都需要的事,哪怕他有这种胆量和相应的道德观,他能做的只有用混乱把自己埋起来,捂在有霉味儿的被子里重复那些折磨人的破碎思想。他拼凑这些碎片的结果,是把自己引向常人畏惧的绝路。他不支配这个房间,不能主动地让它舒适点儿干净点儿,这个房间就来支配他了,它用肮脏与压迫他的一切结合,最终把他赶了出去。
    不知道换个人能否在这里居住。玻璃不透明,因为他长时间用煤油炉在屋里炒菜。家具不擦,看上去一层灰,摸摸却是油腻。老式大衣柜掉了一只合页,里面堆着袜子、手套、纸和他不时倒换的衣服,门扇像个秃翅膀似的搭拉在墙边。五斗柜上摆了足有几十件东西,布猫、铝勺、小闹钟、毛笔、旧信封、撕掉封面的刊物、针、药瓶,每看一眼都有新发现。桌子几乎看不出本色,空酒瓶和空烟盒让花生皮包围,瓶子里几口剩啤酒已经长了毛,烟头像白甲虫一样趴得到处都是。被子从来不叠,床单的蓝格子已成灰格子,黑不溜秋的枕巾一股袜子味儿。抽屉里是酒杯、筷子,再拉开一个抽屉是一团一团的废纸,写了一半的诗句或几笔潦草的素描依稀可辨。新的、旧的、破的书籍四处乱丢,窗台,枕头旁边、地上、锅盖上、被子卷里,哪儿都有。一切都没有秩序,一切都是彻头彻尾的破败芜杂,像一座阴暗宁静的废墟。如果不是自感踏上了穷途末路,人怎么也不会无所谓无聊赖到这步田地。他已经跨掉,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人能挽救他。
    这间房子在筒子楼底层,窗户向阳。但是让不知干什么用的简易平房挡住了。它是医疗器械厂的宿舍,母亲退休前是这里医务室的大夫。让他单独住在这里,他母亲有难以推卸的责任。房子离百万庄的家有十几里,他只有节假日才回去。儿子过得这样,做母亲的一点儿不能体察,或者明明知道而不予理睬,似乎也太漠不关心了。我暗示过他,他烫了似的不断表白,说母亲待他很好。说得太冲动反而不自然,叫人没法相信。况且,大龄的独身者与家庭没有隔膜的很少见,他们一般都拒绝别人的怜悯和帮助。那个外表还算慈祥的老太婆对郭普云的固执已经厌烦,索性由他去了。情况一定是这样的。所谓母亲待他很好,是骗人,也是骗他自己。
    郭普云的死前蛰伏之地不适合居住,更不适合写作,却是饮酒谈天的好地方。专修班至少有五六个男人到那儿喝过酒。
    去过的人都说他的菜烧得真是好,又说他的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好像单身汉的生活很值得羡慕似的。
    郭普云酒量不大,不喝白酒和果子酒,桌上床下一律是啤酒瓶子。空瓶子很多,说明他每天都要灌一点儿。有客人他也不畅饮,满满一杯子老也喝不净。酒一落肚,他的面孔会出现细微变化,不细看看不出来。别人脸白脸红,他变色的是那双大眼,眼白由灰转青,亮亮的像是瓷器。再喝几口眼眶就充血了,还是不红,淤了似的发蓝,最突出的是左眼下面鼻子旁边,有一块小柿饼那么大的蓝皮肤长时间不退色,好像叫人给打肿了。我以为那是睡眠严重不足,可他老是有意无意地抬手遮挡,我就怀疑那地方可能真有什么毛病。
    “我这个人……老是不顺。”
    他抿一口酒,伸手直接到碟子里抓花生米。手指头有点儿哆嗦,脸色也忧郁,硬撑出来的达观神态一扫而光,我听熟了他的叹息,也看惯子他酒后的紧张动作,但我知道他不会对自己的思索做更深入的说明。他像咀嚼下酒莱一样品尝心里的苦闷,不想让任何人来分享。不识相地追问他,只能得到一个淡然的重复,使质量极佳的啤酒都跟着变味儿。
    “我,太不顺了……”
    “你好好看看,有顺的吗?”
    “我跟别人不一样,你爱信不信,我碰上的倒霉事太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