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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花列传-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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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自然忍受。三公子吩咐小王道:“同俚外头坐歇,吃仔饭了去。”
朴斋听说,侧行而出,仍与小王同至后面卧房。小王嘱道:“耐(要勿)客气,要啥末说。我有事体去。”当唤那孩子在房伏侍。小王重复跑去。
朴斋独自一个,踱来踱去;壁上挂钟敲过一点,始见打杂的搬进一大盘酒菜,摆在外间桌上。那孩子请朴斋上坐独酌。朴斋略一沾唇,推托不饮。孩子殷勤劝酬,朴斋不忍拂意,连举三杯。小王却又跑来,不许留量,定要尽壶。自己也筛一杯相陪。朴斋只得勉力从命。
正欲讲话,突然一个秃发书童唤出小王。小王就和书童偕行,不知甚事。朴斋吃毕饭,洗过脸,等得小王回房,提着空筐,告辞道谢。小王道:“三老爷围着来浪,二小姐再要说句闲话。”朴斋喏喏,仍跟定小王,绕出正屋帘前。小王令他暂候,传话进去,随有书童将帘子卷起钩住。赵二宝扶着阿虎,立在门限内,说道:“转去搭无(女每)说,我要初五转来哚。局票来末,说是苏州去哉。”
朴斋也喏喏而出。小王竟送到大门之外,还说:“停两日来白相。”朴斋坐上东洋车,径回鼎车里,把所见情形,细细告诉母亲。赵洪氏欣羡之至。
迨初五日,赵朴斋预先往聚丰园,定做精致点心;再往福利洋行,将外国糖、饼干、水果各色买些。待至下午,小王顶马而来,接着两乘官轿,一乘中轿,齐于门首停下。中轿内走出阿虎,搀了赵二宝,随史公子进门。朴斋抢下打个千儿三公子仍是颔首。
及到楼上房里,三公子即向二宝道:“教耐无(女每)出来见见。”二宝令阿虎去请。赵洪氏本不愿见,然无可辞,特换一副玄色生丝衫裙,腼腆上楼,只叫得“三老爷”三字,脸上已涨得通红。三公子也只问问年纪、饮食,便了。二宝乃向三公子道:“耐坐歇,我同无(女每)下头去。”三公子道:“无啥事体末,早点转去。”
二宝应“噢”,挚赵洪氏联步下楼,踅进后面小房间。洪氏始觉身心舒泰,因问二宝:“再要到陆里去?”二宝道:“转去呀,原是俚公馆里。”洪氏道:“难去仔,几日天转来嗄?”二宝道:“说勿定。初七末山家园齐大人请俚。理要同我一淘去,到俚花园里白相两日再说。”洪氏着实叮咛道:“同自家要当心囗!俚哚大爷脾气,要好辰光末,好像好煞;推扳仔一点点,要板面孔个囗!”
二宝见说这话,向外一望,掩上房门,挨在洪氏身旁,切切说话。说这三公子承嗣三房,本生这房虽已娶妻,尚未得子;那两房兼桃嗣母,商议各娶一妻,异后分爨。三公子恐娶来未必皆贤,故此因循不决。洪氏低声急问道:“价末阿曾说要讨耐嗄?”二宝道:“但说先到屋里同俚嗣母商量,再要说定仔一个,难末两个一淘讨得去。教我生意(要勿)做哉,等俚三个月。俚舒齐好仔,再到上海。”洪氏快活得嘻开嘴合不拢来。二室又道:“难教阿哥公馆里(要勿)来。停两日,做仔阿舅坍台煞个。水果也(要勿)去买;俚哚多花来浪。该应要送俚物事,阿怕我匆晓得?”洪氏听一句点一点头,没得半句回答。二宝再有多少话头,一时却想不起。洪氏催道:“一歇哉,俚一干仔来浪,耐上去罢。”
二宝趔趄着脚儿,慢慢离了小房间;刚踅至楼梯半中间,从窗格眼张见帐房中朴斋与小王并头横在榻上吸烟,再有大姐阿巧紧靠榻前胡乱搭讪。二宝心中生气,纵步回房。
史三公子等二室近身,随手拉他衣襟,悄说道:“转去哉呀,再有啥事体嗄?”二宝见桌上摆着烧卖、馒头之类,遂道:“耐也吃点优点心囗。”三公子道:“耐替我代吃仔罢。”二宝只做没有听见,挣脱走开,令阿虎传命小王打轿。
三公子竟像新女婿样式,临行还叫二宝转禀洪氏,代言辞谢。洪氏怕羞不出,但将买的各色糖、饼干、水果装满筐中,付阿虎随轿带去。二宝回顾攒眉。洪氏附耳说道:“放来里无啥人吃呀,耐拿得去,拨俚哚底下人,阿对?”
二宝不及阻挡,赶出门首,和三公子同时上轿。当下小王前驱,阿虎后殿,一行人滔滔汩汩,望大桥北堍史公馆而归。看门军官挺立迎候,轿夫抬进院子,停在正屋阶前。史三公子、赵二宝下轿登堂,并肩闲坐。
三公子见阿虎提进那筐,问:“是啥嗄?”阿虎笑道:“倒是外国货,除仔上海无拨个囗。”三公子揭益看时,呵呵大笑。二宝手抓一把,拣一粒松子,剥出仁儿,递过三公子嘴边,笑道:“耐尝尝看,总算倪无(女每)一点意思。”三公子怃然正容,双手来接。引得二宝、阿虎都笑。
三公子却唤秃发书童取那十景盆中供的香椽撤去,即换这糖、饼于、水果,分盛两盆,高度天然几上。二宝见三公子如此志诚,感激非常,无须赘笔。
过了一日,正逢七夕佳期,史三公子绝早吩咐小王,预备一切应用物件。赵玉宝盛妆艳服,分外风流。待至十点钟时,接得催请条子,三公子、二宝仍于堂前上轿,仅带小王、阿虎同行,经大马路,过泥城桥,抵山家园齐公馆大门首。门上人禀请税驾花园;又穿过一条街,即到花园正门。门楣横额刻着“一笠园”三个篆字。
园丁请进轿子,直抬至凰仪水阁才停。高亚自、尹痴鸳迎于廊下。史天然、赵二宝历阶而升,就于水阁中少坐。接着,苏冠香、姚文君、林翠芬皆上前厮唤,史天然怪问何早。苏冠香道:“倪三个人来仔两日哉呀。”尹痴鸳道:“韵叟是个风流广大教主,前两日为仔亚自、文君两家头,请俚哚吃合卺杯。今朝末专程请阁下同贵相好做个乞巧会。”
谈次,齐韵叟从阁右翩翩翔步而出。史天然口称“年伯”,揖见问安。齐韵叟谦逊两句,顾见赵二宝,问:“阿是贵相好?”史天然应“是”。赵二宝也叫声“齐大人”。齐韵叟带笑近前,携了赵二宝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转向高亚白、尹痴鸳点点头道:“果然是好人家风范!”赵二宝见齐韵叟年逾耳顺,花白胡须,一片天真,十分恳挚,不觉乐于亲近起来。于是大家坐定,随意闲谈。赵二宝终未稔熟,不甚酬对。齐韵叟教苏冠香领赵二宝去各处白相,姚文君、林翠芬亦自高兴。
四人结队成群,就近从阁左下阶。阶下万竿修竹,绿荫森森,仅有一线羊肠曲径。竹穷径转,便得一溪,隐隐见隔溪树影中,金碧楼台,参差高下,只可望而不可即。四人沿着溪岸,穿人月牙式的十二回廊。廊之两头,并嵌着草书石刻,其文日“横波槛”。过了这廊,则珠帘画栋,碧瓦文疏,耸翠凌云,流丹映日。不过上下三十二槛,而游于其中者,一若对囗连瞢,千门万户,怅怅乎不知所之:故名之日“大观楼”。楼前囗囗囗囗,奇峰突起,是为“蜿蜒岭”。岭上有八角亭,是为“天心亭”。自堂距岭,新盖一座棕榈凉棚,以补其隙。棚下排列茉莉花三百余盆,宛然是“香雪海”。
四人各摘半开花蕊,簪干髻端。忽闻高处有人声唤,仰面看时,却系苏冠香的大姐,叫做小青,手执一枝荷花,独立亭中,笑而招手。苏冠香喊他下来。小青渺若罔闻,招手不止。姚文君如何耐得?飞身而上,直造其巅;不知为了什么,张着两手,招得更急。林翠芬道:“倪也去看囗。”说着,纵步撩衣,愿为先导。苏冠香只得挈赵二室从其后,遵循楼道,且止且行,娇喘微微,不胜困惫。
原来一笠园之名,盖为一笠湖而起。其形象天之圜,故日“笠”;约广十余亩,故日“湖”。这一笠湖居于园中央,西南当凰仪水阁之背,西北当蜿蜒岭之阳。从蜿蜒岭俯览全国,无不可见
苏冠香、赵二宝既至天心亭,遥望一笠湖东南角钓鱼矾畔,有一簇红妆翠袖,攒聚成围;大姐、娘姨,络绎奔赴,问小青:“啥事体?”小青道:“是个娘姨采仔一朵荷花,看见个罾,随手就扳,刚刚扳着蛮蛮大个金鲤鱼,难末大家来浪看。”苏冠香道:“我道仔看啥个好物事,倒走得脚末痛煞。”赵二宝亦道:“我着个平底鞋,再要跌囗。”
姚文君还嫌道不仔细,定欲亲往一观,趁问答时,早又一溜烟赶了去。林翠芬欲步后尘,那里还追得及!三人再坐一会,方慢慢踅下蜿蜒岭。林翠芬道:“我要去换衣裳。”就于大观楼前分路自去。
苏冠香见大观楼窗寮四敞,帘幕低垂;四五个管家,七手八脚,调排桌椅,因问道:“阿是该搭吃酒?”管家道:“该搭是夜头,故歇便饭就来里凰仪水阁里吃哉。”
苏冠香无语,挈赵二宝仍由原路,同回凰仪水阁来。只见水阁中衣裳环珮,香风四流。又来了华铁眉、葛仲英、陶云甫、朱蔼人四客,连孙素兰、吴雪香、覃丽娟、林素芬皆已在座。惟姚文君脱去外罩衣服,单穿一件小袖官纱衫,靠在临湖窗槛上,把一把蒲葵扇不住的摇。苏冠香问道:“耐跑得去阿曾看见?”文君说不出话,努了努嘴。冠香回头去看,一只中号荷花缸放在冰桶架上,内盛着金鲤鱼,真有一尺多长。赵二宝也略瞟一眼。文君抢出指手画脚说道:“再要捉俚一条,姘子对末好哉!”冠香笑道:“故末话耐去捉哉(口宛)。”大家不禁一笑。
第三十八回终。
第三十九回 造浮屠酒筹飞水阁 羡陬喁渔艇斗湖塘
按:当下凰仪水阁掇开两只方桌,摆起十六碟八炒八菜寻常便菜,依照向例,各带相好,成双作对的就坐。一桌为华铁眉、葛仲英、陶云甫、朱蔼人;一桌为史天然、高亚白、尹痴鸳、齐韵叟。大家举杯相属,俗礼胥捐。赵二宝尚觉含羞,垂手不动。齐韵叟说道:“耐到该搭来,(要勿)客气。吃酒、吃饭,总归一淘吃。耐看俚哚呀。”
说时,果见姚文君夹了半只醉蟹,且剥且吃,且向赵二宝道:“耐勿吃,无啥人来搭耐客气,晚歇饿来浪。”苏冠香笑着,执著相让,夹块排南,送过赵二宝面赢二宝才也吃些。高亚白忽问道:“俚自家身体末,为啥徽倌人?”史天然代答道:“总不过是匆过去。”齐韵叟长叹道:“上海个场花,赛过是陷阱,跌下去个人匆少囗!”史天然因说:“俚再有一个亲眷,一淘到上海,故歇也做仔倌人哉。”尹痴鸳忙问:“名字叫啥?来哚陆里?”赵二宝接嘴道:“叫张秀英,同覃丽娟一淘来浪西公和。”尹痴鸳特呼隔桌陶云甫,问其如何。云甫道:“蛮好,也是人家人样式。阿要叫俚来?”痴鸳道:“晚歇去叫,故歇要吃酒哉。”
于是齐韵叟请史天然行个酒令。天然道:“好白相点酒令,才行过歇,无拨哉(口宛)。”适管家上第一道菜鱼翅。天然一面吃一面想,想那桌朱蔼人、陶云甫不喜诗文,这令必须雅俗共赏为妙,因宣令道:“有末有一个来里。拈席间一物,用《四书》句叠塔,阿好?”大家皆说:“遵令。”管家惯于伺候,移过茶几,取紫檀文具撬开,其中笔砚筹牌,无一不备。
史天然先饮一献令酒,道:“我就出个‘鱼’字,拈阄定次,末家接令。”齐韵叟道:“《四书》浪无拨几个字好说囗。”天然道:“说下去看。”在席八人,当站一根牙筹,各照字数写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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