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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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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场合他还没经历过,觉得说不上话去,就搭讪着站在角落里了。金环这时候成了最活跃的人物,她同所有的人都熟识,两位首长进入省城就是她领进去交给银环的。她给同志们打水倒茶的工夫,继续介绍情况,说赵先生的寡居嫂嫂,跟她是小时候伙伴,亲的象姐妹一样,通过这个关系她认识了赵医生,从而创立了一个近敌区的堡垒户。这使杨晓冬一时感到:金环作为地下工作的交通员,登山渡水,登城上府,跨封沟钻炮楼,来往穿梭,出生入死,废寝忘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是多么不容易哟!
  稍稍休息之后,过路首长们精神好多了,主动找杨晓冬、韩燕来谈话,对他们的护送表示感谢,对内线工作提出了一些期望。杨晓冬很愉快,觉着现在才是真正完成任务了,看了韩燕来一眼,两个人站起来准备告辞。金环哪肯答应,坚持要他们同首长一起吃午饭,她说:“西马庄的伪军到下午两点就不出动了,满打满算,离城只有十五里路,迟些起身也能赶回去。”杨晓冬听了很矛盾,既愿意有这样的机会同首长谈谈多受些教益,又怕时间晚了不好进封锁沟。正在考虑的时候,赵先生从外面慌里慌张地走进来。他说:“有情况,西马庄炮楼里的伪军朝这村来啦。”
  金环听了安定大伙说:“别着慌,这里不比老区,汉奸们来来往往是平常事,再说咱们有隐身子的地方。”她瞪了赵医生一眼:“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你快去联保所,叫他们派人迎接去,有事再来送信。”
  赵先生走后,金环主张立刻把首长们坚壁起来。梁队长说:“用不着这样草鸡胆,你看天色已经是下午啦,要是来上三头五个的,敲掉算啦!”
  “少说些没油盐的话,这里能比根据地?再说你现在负的是什么责任?”
  “我负的是保护首长安全的责任。”
  “你不服气,咱们请示请示。……”
  袁主任带着排解的语气说:“请示什么,派人到外边放个暗哨,能合法的,分散躲开,不能合法的,可以先坚壁起来。”
  没多久,赵先生又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金环说:“楼上的人烟不吃,茶不喝,又不去联保所:从前街到后街挨门挨户地胡转游。”
  金环听罢,指着赵医生的鼻子,象下命令一样地说:“既是这样,你还发什么呆,快打开夹壁墙,叫他们先进去。”
  袁主任扶持着分局负责同志先进去,他握住杨晓冬的手说:“要是还能走的话,你们争取走,不要在这里伴怕了。”
  杨晓冬摇了摇头说:“首长们先坚壁吧!”
  袁主任说:“同志们听我的话,党不要求你们只做这一丁点事情。”
  杨晓冬不好反驳首长的意见,转面对韩燕来说:“你先走。”
  “留下你怎么办?”
  “不要管这么多,先走你的。”
  韩燕来看了看杨叔叔的脸色,不敢不依从了。
  首长们已经进入夹壁墙,赵先生急的里走外转,后来他用请求的脸色向金环说:“这儿没事,我到药铺那边去吧!”金环制止他说:“不要去啦,夹壁墙很大,你也钻进去。”
  赵先生的老妈妈,正在忙着藏东西,听了金环的话,就出来拦阻说:“你一个治病的先生,有名有姓的,怕什么呀。
  快到药铺支应门面去!”
  金环厉声说:“现在去药铺是想给伪军看病,还是想图财害命?”
  赵先生瞧了瞧金环严肃的脸色,转脸对老人求饶说:“娘呵!人家到咱们家里,怎好躲开呢。我进去同他们作伴也好呀。”老太太对儿子又恨又痛,对金环又惹不起,便嘟囔着说:
  “人家说话,金玉为贵,当娘的话,粪草不值!”
  金环故意装作没听见,赵先生坚壁妥当,她领着自己的女孩小离儿走到老太太跟前,改变了刚才的口气,满脸陪笑地说:“伯母呵!我是个有口无心的人,别生我的气。你老人家是怕药铺丢东西吧!走,咱们一块看看去!”
  老人本来不肯离家,耐不住金环又是好话又是拉拉扯扯的,也就出去了。
  赵家只剩了赵先生的寡嫂,她在外屋当中点火作饭。杨晓冬同梁队长此刻没有坚壁,他们登上窗台,划开最高处的窗户纸了望敌情,忽听外面有人喊叫: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城里人,来这儿请医生的。”
  “胡说,城里有那么多的大医院,还跑到乡庄子上找大夫。”
  “城里的医院得花钱。这里赵大夫跟我们是亲戚。”
  “看他横眉吊眼的,一定是私通八路。捆起来先揍他一顿。”
  杨晓冬心里沉重了,从第一次答话时他就听出是韩燕来,后悔不该让他独自回去。他急于想知道情况的发展,把耳朵贴着窗櫺仔细听着,先是听到撕掳叫嚷声音,继而听到有人说:“这个小子倒是城里人,带有身份证,是个拉三轮的,放他走吧……”究竟放走了没有,因为透过窗眼冷风唿哨,加上外间里烧豆秸哔哔剥剥地乱响,再也没听清楚。
  梁队长跳下来坐在窗台上,手中提着大机头的盒子,紧闭着眼睛,燃豆秸的响声使他很烦恼,每发出哗剥声音,他便皱一次眉。忽然灶火里通风顺畅,发出的爆炸声音象放鞭炮一样。梁队长实在忍耐不住了,撩起门帘探出脑袋对赵大夫的寡嫂说:“大嫂同志,你修好行善,别造这小情况好不好?”
  杨晓冬并不注意梁队长的话,他心里在想:敌人是偶然来的,还是事前了解我们的底细?真要搜查到这里怎么办?我能不能利用合法面孔,保护首长的安全……
  大门吱呀一响,金环带着小女儿回来了,她说:“炮楼上的朝北胡同去了,也许就滚蛋了呢?”迈上台阶时,她的鼻翅连续掀动:“好糊焦气。”说着上去掀开锅盖。“嗳呀!我的傻姐姐,哪有做饭不添水的?锅底都叫你烧红啦。”她急从水缸里舀满一瓢带冰碴的凉水,划着圆圈倒在锅里,锅底嘶楞嘶楞直响,热气冒到房梁上。
  烧火的人怯声说:“我心里光顾害怕,早忘记是烧干锅啦。”
  梁队长从炕上跳下来说:“你光是烧干锅还罢,不知从哪挑拣了带响的柴火,和打机关枪一样。”
  金环吃惊地说:“你怎么还在外边?可不行。”她一面叫梁队长进屋坚壁,一面自己从新添水作饭。刚刚烧开了锅,听见大门咯吱作响,金环回头一看,院里已经进来一伙强人,前边三个身穿便衣,为首的近四十岁,中流个,四方脸,青泥色,八字眉下,一副黑桃眼镜。这家伙头戴呢子礼帽,身穿黑毛皮袄,右手放在插兜里,鼓绷绷的象是藏着手枪。他身旁紧跟一个螃蟹脸的助手,另一个便衣手提插梭盒子的象是警卫人员。见到他们,金环从心里打了寒噤,但她迅速站起来迎上前去:
  “官长们辛苦啦!”她的声音很高,意在叫室内同志听见。梁队长他们听金环喊叫“官长”,情知不妙,迅速钻进夹壁墙。
  “我命苦!”黑眼镜旁若无人地走上前来。
  “官长们有什么事?”金环迈步走出来,很自然地遮住门口。
  “有事也用不着给你说,闪开!”他推了金环一个趔趄,五六个穿便衣的人一拥而入,先走到东头屋,问赵大夫寡嫂家净什么人。她直着脖子回答不出来。五岁的小离儿手摸住耳朵说:“她是个聋子。”他们相信了小孩的话,又到西头屋里撩门帘看了一眼,没到里跨间去便退出来,螃蟹脸问金环:“你们家没男人?”金环回答说:“你们有事就说吧!要到联保所啥的,我可以领着去。”螃蟹脸没理她,迟疑了一会,带几分失望地说:“回吧!”黑桃眼镜摇了摇头,不同意他的意见,站在院里四下端详,半晌他说:“我看这个宅院有毛病,你们带皮尺来没有?”
  金环听了,向后倒退两步,低声向夹壁墙说:
  “赶快想个办法吧,敌人要丈量房子的尺寸啦。”
  夹壁墙同外面,仅隔一层薄木板,金环的话里面听的很清楚。
  赵先生说:“夹壁墙就怕丈量尺寸,这样一来就露了馅子啦,怎么办?要不要我出去,托人了结了结,咱们花点钱……”
  梁队长低声吆喝他:“你这是废话!我们又不是被绑了票儿,干什么花钱,老子有五十发子弹,跟他顶到天黑,不行的话,我掩护大伙朝外冲!”
  袁主任说:“赵大夫的法子不行,老梁同志的办法也不行,这里是敌区,又在炮楼跟前,只要打响喽,我们没法冲出去,大家静一静,看杨同志有什么意见?”
  “我的意见是咱们沉着点,再等一会,观察观察敌人的企图,看他是专来找我们,还是想诈财。”
  院里唧唧喳喳的,大家都同意黑桃眼镜的意见,有人说:“没带皮尺。”有人说:“没皮尺也没关系,咱是丈量房子的老手啦,找条绳索比量比量就行。”有的主张先量屋里,后量房顶。螃蟹脸说:“带好镐头,先量上面,再量底下。量出毛病来就拆。”正在这个时候,那个伪警卫人员说:“外院有个大梯子,快把它搬来,靠在北房上。”
  夹壁墙内的人们,情绪更紧张了。外边任何一句话一点音响都听进耳朵里,猛听得房檐处克哧一响,知道敌人把梯子靠在北房上了。杨晓冬站起来,扯住两位首长的手说:“事情急啦!让我亲自对付他们。”
  “你有什么办法?”
  “我用合法身份唬唬狗日的。”
  “有把握吗?”
  “见机行事吧,他们的一般情况我都了解。”
  “万一不行怎么办?”
  “在万不得已时,我跟他们见敌伪头子去。”杨晓冬这个意思是豁着自己的生命保护首长安全。
  袁主任说:“不能采取见敌伪头子的办法。你要竭力拖延时间,争取和平解决,真要决裂喽,我们一起夺枪向外冲。”
  梁队长说:“放心大胆去谈吧,谈崩了,我一梭子弹都撂倒狗日的。”
  杨晓冬见首长们不再说话,知道是同意了这种作法。向同志们说了声:“首长们保重,同志们保重。”拉开夹壁遮板,撩开中堂画,一跃跳下。金环不知怎么回事,回过头来吃惊地对他说:“你要作什么?”杨晓冬急向她耳边讲了他们的办法。她听了点了点头,显得镇静了。就见她迈步出门朝着坏家伙们讲:“登梯上杆的,白天抢劫吗!你们不能欺侮人,我家不是没名没姓的小百姓!”螃蟹脸听了对她说:“你这个小娘们,吃了枪药啦!干么话板这么硬!什么杈杆支持着你啦?”说着走近金环跟前想动手动脚。这当儿杨晓冬昂首大步走到院中喝叱说:“不要耍蛮!”群匪看见陌生人骤然出来,非常惊恐,不约而同地把十几支长短枪,同时逼住他。黑桃眼镜用吓人的腔调喊:“干什么的,举起手来!”杨晓冬站在台阶上,对逼近身前的枪支,睬也不睬,用缓和又轻蔑的口吻试探着说:“你们是想发点洋财,对不对?”接着突然提高声音象是下命令:“有话好好讲,省城脚下,是个有规矩的地方,摆弄几支破枪吓唬谁,收起来!”经他这一吆喝,多数楞住了,乖乖地将枪缩回去,两个架梯子的也悄悄放下梯子。黑眼镜觉得丢了脸,狠狠地质问:“你是咱们哪部分的?你们有多少人?”
  杨晓冬听着他的话有漏洞,紧接话头说:“人嘛,就我一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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