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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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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高!你这话是存心欺侮人,……我走,喂,掌柜的,你算账来。”她的眼里噙着两颗泪花,用高亢的声音呼喊,掌柜的闻声赶来算账。她乘此机会离开了元宵铺。
  高自萍把饭钱摔给元宵商人,走出门来望着银环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我应该检讨,今天未免说的太露骨了。对方也有责任,她对人实在寡情。”……
  银环沿着顺城街朝城外走,一时头晕心悸,眼花缭乱,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的。她生怕被车辆撞倒,便躲开大路低头向前走,不知不觉出了小南门,一直走到护城河畔,要不是戏水的鸭子在河边搧着翅膀呱呱叫唤,她或许真要走到水里去。
  她忘记到这里是来干什么,四肢无力地倚在河边柳树上,盯着已经解冻的河水出神。一会儿。她喃喃自语地说:“他真个留在根据地不回来吗?……不会,不会的!他跋山涉水,出生入死,对党是多么忠诚呵!但为什么老是那么严肃呢?……”她瞧着轻流不息的河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头脑清楚些了。
  “你这个家伙,欺侮我老实。拿我的小软儿啦,我要向组织上反映你!……”
  “谁拿你的小软?”随着话声,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掌。银环打了个寒噤,赶紧回过头来:“哎哟喂!真吓死人!是你呀,姐姐!你……”她想说“你怎么来了?”话到嘴边,才想起姐姐是特来会她的。
  金环责备她说:“你这个丫头,真叫人上火,左等右等都不来,嘴里还胡念八卦的,到底是为什么呀!”
  银环估计姐姐听到她刚才的话,红着脸站起来,沉默了会儿,领姐姐傍依河沿往西走,从公园围墙缺口处穿过,踱到倾斜的河坡。这儿是杨晓冬母子年前会面的地方。那时节朝阳的树木刚露青皮,现在榆叶梅的蓇朵已咧开红嘴,对于这些诱人的花草,银环象没望见一样。她想起元宵铺里那件不愉快的事,想瞒着,瞒了姐姐还向谁倾吐呢?想直说,又没有勇气,嘀咕了半天还是要说,她绕了个很大的圈子:
  “姐姐,做个女人难着哩!”
  “有啥难的,这个世道男女还不是一样!”
  妹妹象没听见姐姐的话,她继续说:“特别是当个青年女子,在都市里边工作真是多方为难……”她想起受到的委屈,眼里饱含了泪水。
  姐姐平常总嫌妹妹懦弱温情,该说的不说,该办的不办,叫她急的嗓子眼直痒痒。现在看到她的委屈可怜的样儿,并不十分同情她,她觉得妹妹性格里缺点东西,她想拿出自己的来影响她。
  “妹妹!你要坚强硬朗点。豁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谁不是一个人呢!你认为在都市里边活动难,难道在外边活动就好一点吗?不哇!就拿姐姐出入封锁沟说吧……”她把今天掉酒瓶打电话的事说了一遍。
  妹妹对姐姐从来是敬服的。姐姐虽然只比妹妹大五岁,但她在三口之家中,早已承担了主妇的劳动,对于小妹还扮演着母亲的角色。生活上她拉扯小妹长大成人,政治上引导小妹走上革命道路,连她父亲在内对金环都是既敬且怕的。可是,现在姐姐这番现身说法的话,并没有怎样打动银环的心,因为她的问题不是害怕敌人,而是如何处理自己的事。现在她认为这个问题还是干脆放下好,便说:
  “你的本领,我哪能比!这以后慢慢跟着学吧!姐姐写信叫我出来有什么要紧事呢?”
  金环用困惑不解的眼色盯着她,楞了一会儿,她似乎看懂了妹妹的心,立刻透出谴责的表情,嘴唇撇了撇,她把拱到嗓子眼的话又咽回去了,她长出了一口气说:
  “我的合法条件差,给杨政委的信被我吃了。调查敌情,又没把握,才写信找你出来。看你小小人儿,蔫头蔫脑的,情绪倒满多呢!”
  关于自己的心事,任凭姐姐批评,银环已经无意和她争辩了。按照姐姐提的几个要点,她想先去车站走一遭试试看。离开姐姐后,她满怀心事地想:“既是整个武工队能出来,他们不是一样吗?也许比不了,人家是武工队呀!不!也许这早晚儿,老杨他们已经回到西下洼了呢!”
  银环刚到西关横街,汽笛拉出长声,火车到站了,前进的路被火车挡阻了。她又走了一段路程,只好停住脚步,耐心等着列车开走。时间不大,她望见成群旅客们争先恐后拥上天桥,咚咚的脚步响声震的人心里发烦。银环嫌响声嘈杂,又不愿跟旅客碰面,躲开下天桥的大道,转身退回横街,没有走多远,听到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她估计是耳鸣上火听错了,这里不会有人招呼她,这个念头没完,又听到后边继续喊叫,她情不自禁地扭回头,发见不远处有两位风尘仆仆、步履踉跄的旅客,向她招手走来。她站住脚步,等他们走近了,仔细一瞧,呵呀!真是两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他们正是杨晓冬和韩燕来。
  没作任何停留,银环领他们奔向公园马路。路上她说明了武工队派她姐姐来的意图。
  杨晓冬知道梁队长携带武工队进入郊区,心里开了一朵花,有了这股力量,他感到事情好办了。但他不同意武工队攻打警务段。他派韩燕来先回家,了解了解西下洼周围的情况,如果没啥问题,在黄昏之前要燕来到公园接他。抓紧这个机会,他要亲自会见金环,说明他对袭击敌人的意见。
  在漫河坡前杨晓冬见到了金环,稍稍寒暄了几句他就说:“我们抓紧时间谈谈,我的意见:侦查敌情暂时停止,攻打车站也先作罢论。咱们有钢使在刀刃上,咱们既然手里有刀子,总得把敌人割痛一点,你马上回去,把我这个意见告诉梁队长,必要时,我和他见面谈谈……”
  金环听了杨晓冬的种种理由,表示完全同意地说:“这样很好,我告诉老梁,叫他进来一下吧。”
  杨晓冬说:“老梁能进来吗?”
  金环说:“从和八里庄有了关系,凑合着能混进封锁沟来。”说罢她就同杨晓冬和妹妹告辞了。
  现在剩下杨晓冬和银环他们两个了。她向他谈了伪治安军进入眺山,城防空虚以及司令部指挥权由关敬陶代理的情况。杨晓冬满意这些消息,根据这些,联系到梁队长的力量。联系到军区首长说过的:争取关敬陶要创造条件不能单凭教育的话。他心里埋伏了一个大胆的尝试。为了把情况弄确凿,他问银环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银环迟疑了一下,想起高自萍对她和杨晓冬的态度,感到再沉默下去,不但使小高犯错误,自己也要犯错误。于是除了说情报是小高提供的外,她终于鼓起勇气把高自萍谈的根据地变质,相持阶段延长,以及杨晓冬不能回来等都一一汇报了。
  她说:“我认为,高自萍不光意识不好,政治情绪也比较低落;我第一个建议,是把他调出去,如果认为他有上层关系不便离开,我建议换一位同志同他联系,我可要回避他啦!”
  杨晓冬意味深长地说:“你的看法有道理,这次进山讨论干部的时候,决定调小高到根据地学习。肖部长叫二处给咱们派个政治上强的同志跟高参议联系。但在此之前,你还得同小高接头,不光是传达工作,更重要的是加强对他的教育。……”眼前不远摆设着烟酒摊,那里也有卖烧饼肉肠的小贩,杨晓冬冲着小贩连连投了两眼,他不说了。
  银环看到他的神情,问道:“你吃过中午饭没有?”
  杨晓冬答道:“要吃过中午饭那敢情好,我连早饭都没吃呢!”
  银环听罢就奔向小贩去买东西。
  杨晓冬从背后看着她那轻盈而俊丽的身材,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个好姑娘!……”他心情经过种种活动,叹出一口气,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晓冬呵,晓冬!党派你进都市,是来开展工作,还是追求什么个人问题?你知道吧!下面对领导,固然看原则,更多的人是看生活作风。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好坏,很大程度上是从生活作风来的。你才二十八岁,年轻嘛,为党为人民再工作五年、十年,再来谈这个问题,有什么大不了?也许,这种观点遭人反对,甚至连年迈的母亲都不同意。但这终于是一种观点,一个共产党员情甘愿意的观点。”
  银环用手帕提了两套烧饼夹肉,笑吟吟地走回。到跟前,先拿了一套递给他:“烧饼夹肉,省城最有名气的。”
  “在这冲要地方吃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到杏树坡去吧!那里背静。”
  杏树坡地势很高,靠近公园西部的边缘。杏花已经脱落,从雕谢的花瓣下面,长出掌形的绿叶。他们漫步登上坡顶,一时感到视线非常开阔,鸟瞰西关全景,一览无余,三百米外有一片青堂瓦舍的楼房,外面环绕个大围墙,正是伪治安军司令部的所在地。看到司令部,杨晓冬的心头又浮起他那个大胆的想法,专注地凝视着敌人的司令部,很久,他发誓般地说:“张牙舞爪跑到山里张狂,你们这里也有家底。……”
  她在旁边提醒他:“别光顾说话,你可吃呀!”“对!一定吃掉它。”杨晓冬所答非所问地挥动着胳臂,已忘记了他手里拿的是烧饼。

  经过短时间的仔细侦查,得知伪治安军司令部确乎只剩下个空架子。八大处的机关人员是上下班制,多数人晚上回家住宿,只留勤杂通讯少数值班人员。原来专司守卫的伪警备连,跟随高大成出发了。新调来守卫的是关敬陶的伪一团第八连,就是邢双林当文书的那个连。伪连部跟伪司令部隔一条河,驻在河对岸火磨旁边的新房里。该连轮流派一个排给司令部守卫,并负责监护司令部南边的仓库。仓库里也有几十名武装库兵,不能进行有组织的战斗。此外车站内外有伪护路队警务段警察大队、机炮连武装干训团等。还有日本鬼子一部分零星分散互不协作的武装。根据上述情况,通过银环姐妹往来三次传递消息,按照杨晓冬的意图,制定了袭击伪治安军司令部的计划,战斗决定在第二天夜里开始。
  第二天上午十点,袭击伪司令部的指挥所,移到西关小斜街的一家旧书铺里。这条斜街与司令部驻地背靠着背,相距不过一里。指挥所里只有杨晓冬一个指挥员,他安坐在书铺的板凳上,一本挨一本地翻阅书刊,搜集敌情资料,等候侦查敌情同志的到来。
  十二点钟,小燕来了。她汇报:在司令部门口蹲了整个上午,发现通讯摩托车出进了两趟,运输粮食菜蔬的卡车来了一遭,兵力没见增减,旁的也没有什么变化。杨晓冬点了点头,叫她立刻返回迎接哥哥他们去……
  吃过中午饭,从西关火磨旁边蹬来一辆三轮车,车上躺着一位穿着时装的魁梧的汉子。车到桥头突然停了(一般行人很少在这里停留,因为河流两岸一面是伪司令部首脑机关,一面是它的警卫部队)。拉三轮的下来,磨蹭着检查前后带里有无跑气,魁梧汉子没下车,但他象个看阴阳宅的风水先生一样,不断地东张西望,研究这两侧地形。几分钟后他咳嗽了一声,拉三轮的又蹬车前进了。三轮拉过了桥,掠着伪司令部的围墙绕向北来,走到伪司令部门外摊贩跟前,又停住了。这次是三轮车夫饿了要买东西吃,乘客也跟着下来,他摘下墨晶眼镜,露出那因涂了大量药水而显得红肿的眼皮。乘客向商贩说他的眼睛害了急性角膜炎,催车夫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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