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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变[梁凤仪]-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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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汤律师,没有人知道我的所在。
  我再没有想起母亲、锦昌、郁真、倩彤,甚至沛沛。这一班人的形象,只消稍一由模糊而渐至清晰地呈现脑际,我就立即惊觉,下令它们引退……
  才不过几天的日子,整个内心与外在世界都已面目全非!
  汤敬谦办事异常神速有效。他终于买了我温哥华的住所,将十七万加币还给恒茂,同时让恒茂撤销告票,我松了一口气。
  至于王锦昌,根据汤律师报导:“王先生说,你如有急用,他可以先给你一百万元,他恳切地要求跟你见面商量一切,看他的意思,希望不至跟你离婚决裂。”
  唉!郁真比我更不幸!王锦昌拿她看成什么人了?消愁解闷的玩物?须知道一时寂寞难耐的遣兴跟相逢恨晚的情不自禁,对郁真而言应是云泥之别。
  突然之间,我开了窍,我晓得把事件斩开来分析。锦昌有了不忠于我的行为是铁一般的事实,对手是我妹子抑或全不相干的人,所引致的后果于我而言,应是大同而小异的。我跟他算的是一笔账,我跟郁真算的又另一笔账,可以是单打赛事,不一定是混合组。
  如果我暂时撇开这个跟妹子发生暖昧行为的男人是我丈夫的事实,单以郁真妹妹身分去看这件事,我应该希望王锦昌对郁真的感情与行为负绝对责任。除非彼此看成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玩完算数。否则,始乱终弃,出了事,又再回到妻子的身边去,叫做情人的情何以堪!不论他们日后是否谈婚论嫁,奸情一旦惊破,对妻子仍然有半分依恋,亦即热辣辣地打了情妇一记耳光,甩尽了脸!
  我切切实实地为郁真难过!
  再以郁真姐姐的身分向妹妹大兴问罪之师呢,这才是极难处理的问题!现今道德水平与尺度,在在作时代性修改,是不是同父同母所生,就事必有责任不可做对不起彼此的事了?生活上多少手足争权夺利,打生打死,我如今的遭遇并不见得太特殊吧?利益当前,谁分你我?天生的血缘关系,是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迫着彼此认同的,她在自由意志下选择陷害我,已经有罪,不必再多加另一项可有可无的控诉!人心已死,凶手身分是尊是贵是贫是贱,都不相干了?
  我对汤律师说:“我要速回加拿大去,我重复,我只要分回我名下物业的一份,快一点办妥固佳,否则请代我向恒茂银行解释。婚呢,是一定要离的,既如是,相谈实在无益!”
  我的热度虽在就诊后减退,人还是虚弱得很,并不算形容过甚,我差不多是爬着登上飞机去!
  何只步步维艰,每下一步都像无法站稳似,有门扶门,有梯扶梯,抓住航空小姐的臂弯,才勉强坐到机位上!
  香港这个亚热带地区的一贯特色,是刹那间狂风暴雨骤然而来,谨然而去,人与事经此一役,东歪西倒,残破不堪。然,劫后余生,谁不照样活下去!活得更健康积极,以能重建所有,抑或更无奈可怜,直至了此残生,那就要看各人的意愿志气、命数造化了!
  我会如何?
  强睁无泪的一双倦眼,望向机窗之外,感觉到航机一飞冲天,把繁华的香江抛掉在云霄之后!
  我连一声叹息,也无力支付!
  撑着到了今天,已是奇迹!
  我摊开手掌细看,还要创造多少个奇迹,才能度过此生?
  慷慨赴死易,忍辱负重难!
  段郁至的明天,必是难、难、难,难上加难!
  也许,幸运之神开始眷顾我了,竟能在飞返温哥华的飞机上,睡得昏熟!
  重返加国是一个清晨!
  下雨!
  我步出机场,决定一切从头开始!
  计程车停在家门,还是那幢老房子!可是,不一样了,去时仍是吾家物业,回来已属寄人篱下。
  我赶紧告戒自己,从今天起,置昨日于死地而后生!不可回顾,无庸细想!
  我拿出门钥开门,还未及走进屋内,电话铃声就响。我去接听,竟是球表嫂!
  “对不起,我没去接你的机!”
  “别客气,你要守着店铺,我明白!”
  “累吗?在机上可曾休息?”
  “还好!”
  “郁至……”
  我静候球表嫂说下去。
  “郁至,我……我对不起你。”
  怎么世上会有这么多对不起我的人与事呢?我苦笑!
  “有什么事吗?你慢慢说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真心话,生命中就是多活了这几天,就仿如隔世,谁知我已下了十八层地狱,脱胎换骨,再世为人,恨只恨步过奈何桥,没饮一口孟婆茶,可以把前事尽情忘掉!
  今时今日,还有什么惊涛骇浪我承担不起?
  “郁至,我们的服装生意出事了!因为生意没有领取商业牌照,货品又是偷偷进口,没有报关纳税,就在周末,我到你家来依样照顾客人时,给当局上门查检,算是人赃并获了,一定是在顾客中有什么人妒忌我们生意好,去告的密!
  我……我没法子招架,只得向他们报上你的名字,房子是你的,所以……”
  不用听下去了!人生的所有枝枝叶叶,均属微不足道,我只要知道关键性的问题。
  “他们要如何惩办了?”
  “要候你回来,到税务局走一趟!分辩失败,大概要罚一笔很重的款项!”
  我吁一口气,钱原来如此重要!
  “郁至,我当时乱了手脚,无法不把你的名字报出来,只说我是你的伙计。我知道这样做太自私了……”
  知道自己自私的人算是不太自私了。
  谁又不自私呢?
  我不怪球表嫂,通天下的人都是正常而普通的一族,我并没有例外地能跟头上有光圈的圣人做亲戚朋友。
  “球表嫂,让我去处理吧,你少担心!”
  “郁至,你能应付得来?”
  不能应付得来又如何?
  一就是生!
  一就是死!
  不是前者是后者,既是前者,就得咬紧牙关撑下去!
  我站在税务检验官面前,任由他张牙舞爪地把我尽情数落!
  “到我们国家来做移民,当守本地规矩,连这种本分都不尽了,我们国家白白收容了你!”“是的。”我谦卑地应了一句。
  形势既不比人强,只能吃眼前亏。
  要生存,等于要含辛茹苦,狂吞委屈。
  人家屋檐下,焉能不低头!
  自己的苦衷与愚昧,一定要好好收藏起来,人前露出来,更见面目无光。
  “你承认疏忽犯法了?”
  我点点头。
  并无求饶,坦承控罪。
  “我们不能根据你报上来的成衣数量为准则,必须由我们估计你运进口的货品价钱,依此抽税,加上罚款,明白吗?”
  我又点点头。
  人海江湖,我一招招的领教,一招招的学习。这一役使我明白不打无把握的仗之重要,既是手无寸铁,后退无门,就只好任由敌人拳拳到肉,直等到对方放肆完毕,自行收手。要招架的话,绝不能平息干戈,对当权者的愤怒作不切实际的回应,只有刺激对方延长战斗时间,强加高压手段,被害已经难受,不能再多讨苦吃。
  “那位球女士是你什么人?她知情不报?”
  “不,是我托她代我在回港期间照顾生意的亲戚,她毫不知情。”
  祸延九族,我还是不能幸免,何必!
  罚款是加币三万元整。
  正好将我银行内的存款,一次过扫得精光!
  我给自己说:“这是不幸中之大幸了,举凡身外之物,去了会来,来了会去,志不在一朝一时,留得青山在,就好了!”
  我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好好地病了两个礼拜!
  球表嫂来看望我,还给我带了点水果来。
  我并没有问她要回三万罚款的一半,因为她没有开口问罚了多少,我就知情识趣地不提算了!
  老早应下宏志,不再指望这个世界还有同甘共苦的人!
  连自己的亲生骨肉在内!
  沛沛在我返回温哥华之后,一直表现得很沉默,没有问我什么。显然的,她父亲已经给她通过电话,至于从来跟她亲近的郁真姨有没有主动地联络沛沛,向她解释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女儿知道我病倒,不能说她不闻不问,她只是有点想当然的无奈。也许,一切尽在不言中。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我康复的速度,认真差强人意。
  那天,我总算打破了整十日的闷局,撑着孱弱的身躯,跑到向着后园的凉台藤椅上坐着,望任园中新翠,浸溶在微丝细雨当中,益显青绿!
  沛沛放学回来,在我后头叫了一声:“妈!”
  “回来啦!”我应着。
  沛沛站在我身边,一会,拉了张小凳子,坐着不动,似是有话。
  “你以后打算怎么样?”她问。
  “你建议呢?”
  “我的建议不会合你脾胃,我们性格不一样!”
  我苦笑,不能帮忙,就无谓多问了,是不是?
  我转话题:“有跟他们通电话吗?”
  “有。”
  我没有再做声。
  “妈,我夏天还是会到法国去住两个月的。”
  我转动着身子,抬头看清楚女儿。
  唉!真差劲!才病了这短短半月,眼力就出问题了,竞觉眼前人离我多么多么的远。
  “妈,你不反对吗?”
  “我反对有效吗?”
  “你别这样看我!”沛沛蓦然站起来,摔开了凳子,厉声喝叫:“你以为这样委委屈屈的算伟大,是必要你的成全,我才能心安理得去巴黎一转,你们自己闯的祸无须连累到我这无辜的人上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无人在事件中没有错,只有我才是清白的。要我怎么样?陪在你身边哭哭啼啼,抑或故作大方,把所有冤枉吞到肚子里,博人同情?”
  我缓缓地站起来,走回睡房去,关上门,躺到床上去。
  沛沛在外头摔东西,我听得见。
  她的委屈,我也能想像。
  刹那间要她选择站在哪一边,那重心理矛盾与压力,不容易承担!
  也许她下意识地仍同情我,但不能对我一直的荏弱予以认同,更不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要把我背负在她肩上,以致发挥不了她本性的潇洒。
  她跟父亲和郁真姨姨更合得来,对后者尤其敬佩。可是,公然站在他们的一头,又多少受着良心的谴责,世俗的眼光始终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批判力量,刚成长的,也已感受得到,如何是好呢?
  况且,现实问题挡在眼前。跟我,以后有可能贫无立锥之地。跟他们,别说今年到法国,明年去瑞士,再好的条件,怕锦昌也要答允,一为弥补过错,二为争取同情。这天渊之别,教沛沛左右为难。
  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抉择之余,就会使脾气、发泄。然而,她晓得在心里头不断衡量利害,实在显示这女儿已很晓得为自己筹算了。
  她决不会像她母亲一般,浑浑噩噩,一无所成地过尽半生。
  为人母者,到了孩子可以有能力、有智慧照顾自己的地步,还有什么值得忧虑?
  我微笑地入睡,由得沛沛的哭闹声渐渐隐没。
  这以后,沛沛给我说,在大学找到宿位了。我完全同意!
  病中,来看望过我的,除了球表嫂,还有间壁的胖太太;她身重,走动殊不容易,即使几步路程,对她仍如攀山涉水般困难,看着她一步步移动肉颤颤的巨大身躯,跑进我房子里来,递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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