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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变[梁凤仪]-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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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我略为犹豫,“让我跟米高说一声,看他认为我们正筹组段氏在温哥华与多伦多挂牌上市的时期,我是否可以抽空走一趟!”
  所得的答案,令我决定成行。段氏上市只是手续问题,因为我们完全符合上市条件,在公司历史背景上,段氏上承麦氏的长远年份,业绩盈利更是有目共睹。段氏之所以安排上市,其实是加拿大有名商人银行自动力邀所致,谁不在有潜力的公司上头打主意,何况家传户晓、人人冰箱内必有一盒的“泪盈点心”?
  所以说,财来自有方。什么也强求不得!
  我让周钰城和韦迪,以及他公司内负责客户公关的一名大员陪着我回港去一个星期,米高福特则留守大本营。
  航机飞抵启德机场,我们一行数人,步至关卡。
  站到移民局柜台跟前,我呆任了。
  曾几何时,我震栗地递上了护照,足下全身发软,只要移民官一个眼色,有警察向我走来,我就会瘫痪在地。
  如今,迎上来的仍然是移民官,礼貌的微笑向我们打招呼。并对周钰城说:“周先生,欢迎你回来,加拿大生活可好?”
  显然是周钰城的旧部属。
  “多谢!有一点运气,找到理想工作!”
  移民官看我一眼礼貌说:“段小姐真人比报纸刊登的照片年青得多!”
  我含笑称谢。
  不知对方是否年前查阅我入境护照的同一个人,事隔经年,我相信自己是更年青了。
  得意与失意,当然判若两人。
  我们不用久候,很快步出机场。立即有一轮镁光灯在眼前闪耀。记者迫不及待地抢镜头。
  我轻声对韦迪说:“你办事真不遗余力,一定把香港这边承接我们生意的公关公司好好地叮嘱一番,才有这种场面。”
  韦迪摇摇头:“你看每事每物都如此冷血!”
  “怎么样?不对吗?我绝不高估自己的力量,以免挫败,也决不令任何假相冲昏我的头脑!”
  “这是你老是站于不败之地的缘故!”
  “败过的人额外留神。”
  我们住在半岛酒店。
  —连串的记者招待会与应酬,令我有点吃不消。
  老是盼望参加厂商会的周年晚宴,把在加拿大设厂经营企业的经验给香港的工业家报导完,就回到加拿大去了。
  晚宴设在丽晶酒店,半岛仍用汽车把我们载过去。
  我突然回头跟几位随员说:“你们另坐一辆汽车去!”
  并没有解释,他们已开始习惯在某些事情上,我有点独断独行。
  我坐进墨绿色的劳斯莱斯里头,对司机说:“请在尖东一带,沿海边走一圈。”
  香江半岛对岸景色,一一尽入眼帘,我让司机慢驶,寻到了当年,我深夜独坐的那张海边长凳,依然冷清清地躺在那儿,无人过问。四周寂静,连一个流浪汉的影子都没有。
  但,我分明看见了一个凄惶的身影,仍旧坐在凳子上,先是默默垂泪,继而纵声狂笑……
  一眨眼,原来都已成过去。
  丽晶楼头,又是衣香鬓影,花团锦簇。
  一切的景象,都是如许的似曾相识。
  傅玉书的婚宴,仿如昨日。
  我看见走到我跟前来的又是施家骥太太,当然今非昔比。
  我趋前跟她握手。
  “你也刚回香江来?谢谢你!”
  “与有荣焉!”她含笑给我介绍,在她身旁的老者正是恒茂银行的主席聂有荣。
  “聂先生,多谢你跟聂小姐的栽培!”
  “别说客气话,段氏上市的情况如何?是公开认购吧?
  我会嘱咐我的经纪捧场!”
  当年,做梦还不曾想过有这种对白吧!
  晚饭前的酒会,我自然成了众人的宠儿。
  忙得团团转的当儿,我瞥见了一双熟悉、微带忧虑而又喜悦的大眼睛,在芸芸宾客之中,望住我。
  是孟倩彤!
  我们俩遥遥的、隔着一些熙来攘往的人群相对。
  最终,我举起了手中的香槟酒,以这个轻微的动作,向她打招呼。
  她望见,回敬了我。
  我们把香槟一饮而尽。
  彼此都没有上前寒暄叙旧的意思,一切心照不宣。
  人际间的离与合,从来勉强不得。
  真可怕,我和倩彤,在智慧的深变上.原来如此的不相伯仲。如果我们今天才开始相识,成了莫逆,必会终老!
  如今呢,只好等待另一个机缘,重拾旧山河了!
  席终人散,回到半岛酒店的套房内。我脱下晚装,把自己抛进浴缸去。
  每一次浸在温柔的水中,都有一种不愿再爬起来的感觉,人生怎么可以如此疲累?
  电话响起来,我伸手接听。
  “段小姐吗?对不起,骚扰你了,我是周钰城!”
  “加拿大那边有事?”
  “不。不。米高刚来电话,上市一事甚是顺利,只是……”
  “什么事呢?”
  “段小姐,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你。”
  “关于我家里头的事?”我有预感。
  “是的。”
  “你说吧!”
  “段郁真她……死了!”
  迎头—下重击似,我登时没有了感觉。
  “段小姐,段小姐……你还在吗?”
  “怎么样死的?”
  “自杀。刚自旧同事传来的消息,今早段老太起床.哎见郁真没有醒过来,入房催她上班,才发觉已经出事。吞掉整瓶安眠药,送到医院去抢救一整天,终告不治。”
  “谢谢你告诉我!”
  浴缸的水仍然暖洋洋,我着实舍不得站起来。
  仰着头,枕在浴缸上。半岛酒店的房间,天花板这么高。
  郁真死了!
  是自杀的!
  为何如此痛不欲生?
  她竟有比我更凄惶的遭遇?
  不是说慷慨赴死易,忍辱负重难吗?
  这只不过是二者的一重比较,实情是各有千秋。姐妹二人,她择前者,我选后者,谁都不曾好过。
  当郁真吞下整瓶安眠药时,她可有想到我?
  一定有,所以才死,或者才更坚定死志。
  年来,她根本没有好过。
  在跟锦昌之前与之后,都没有好过。她的难处,一直不为人知,正如我的情况一样。
  每个人生都是苦不是甜吗?
  无论如何,段郁真是挨不下去了。
  一死自然回不得了头,而忍辱负重却仍有一线生机,重出生天!
  郁真,郁真,你何必?
  何必连一线生机都不给自己,不给旁人?究竟狠心的人是我还是你?
  我嚎陶大哭,不能自已。
  泪眼模糊之中,看得见我坐在郁真床头,数着一分一秒,让她再睡那么五分钟,就事必要推醒她,一同上学去了,我这妹子从来赖床爱睡!
  周钰城告诉我,郁真将在三天后于歌连臣角火葬。
  我没有什么表示。
  要不要去送郁真最后一程?见她这最后一面?
  在丧礼上会见到的人,一定还有母亲和锦昌。
  他们不都与我成了短路,何必介怀?
  既已成不相干的人,那么生与死,都应无人例外!
  不去也罢!
  主意定了下来,人也安稳得多。
  好好地睡了一夜,第二夜又睡得不安宁。一直做着乱梦,只见一式打扮的两姐妹提着大藤篮的书包,在追逐。
  耳畔老是一阵笑声:“大姐,大姐,你不送我了!”
  我惊得一头冷汗,坐起来直至天明。
  我把行李整理好,拿给周钰城,并问他:“飞机几点启程?”
  “中午十二时半。”
  我没有做声。
  周钰城轻声地说:“段小姐,还赶得及!我给你叫备车子,好不好?”
  我点点头。
  汽车停在歌连臣角的火葬场圣堂之外。
  我没有下车。
  只见对面停了一辆灵车,拉着的白布条上写着一个“段”字。
  我迷惘地望住圣堂门口,一直望着、望着,脑海浑白一片……
  一阵吵嚷的人声之后,三五成群的亲友,步出教堂。其中有两三位远亲,差不多是搀着抱着母亲出来。
  白头人送黑头人,她老人家不应该来。
  我忍不住,缓缓开了车门,下了车。
  人群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他们聚精会神把已然半昏迷的母亲送上车去。
  我竞没有冲上前的冲动。
  两三辆汽车开走了以后,圣堂门口终于出现了一个我今生今世都不必再相见的人。
  他抬起头来,竟然看见了我。
  王锦昌憔悴得像一只孤魂野鬼,全无血色的脸,干瘦得一如道友。两只眼下陷,像骷髅头的两个黑洞。
  他—个箭步走上前来。用力抓住我的手臂。问:“你来这儿做什么?你来看郁真?还是来看我们的惨淡收场?”
  我木然地望住王锦昌,他的无理并没有使我过分震惊。
  却深深地落实了我心头的忧伤。
  “谁不知这一仗,你赢了,赢得好漂亮,好彻底,你跑来干什么?炫耀?你向全香港人炫耀还不足够,还在死人头上打主意了?还是你不放过我?”
  我没有答应。王锦昌捏着我的手,使我着实地感到痛楚!
  “我们纵使有错,并不至于得着个如此不相称的惩罚恶果!段郁至,你开心了吧!你的大仇得报了!”
  我心内叹一口气。如果王锦昌可以静下来,想一想他刚才出口的—句话,他就会明白为何上天会作此安排了!
  难道刑罚之不相称,在世界上只他一人不成?
  唯其郁真和我,会得一时不慎,都曾爱过如此不堪、完全不晓得责任为何物的一个男人,才知道心里头要承受的那份懊悔和悲痛!
  我幸运地有缘可以振翅高飞!
  郁真可要困处愁城,惶惶难以终日!
  当年弱者变强,强者变弱!
  劫是姐妹二人都逃不掉的.可惜,劫后余生只我一人!
  “别以为你显了奇迹,如今富甲一方,我就会惋惜,我就会后悔,你段郁至认真妄想!”
  不后悔的人,并不会如斯呐喊。不妄想的人,也不会出意表白!
  司机忍不住走出来,冲上前,拉开了王锦昌。
  我坐回车上去,嘱司机把车开往机场。
  此行,沉痛、哀伤,却是真正的幕下收场。
  机场上,汤敬谦律师来送机。
  我们手握着手:“汤律师,烦你替我做件小事!”
  汤敬谦点点头。
  “给我母亲买一幢宽敞的房子,每个月准时的送她三万元港币的家用,我甫抵温哥华,就调款子至我的信托户口。”
  “好!”汤律师应着,“如果段老太要求跟你联络呢?我应如何应对?”
  “你是律师,还要我教你应对不成?她要是拨电话至温哥华来,我相信我的秘书也会得挡架,对你,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再回到香港来,不知会是何年何日何时的事了!
  一飞冲天,昨日已矣!
  回到温哥华来,米高福待向我兴高采烈的报导:段氏食品业上市,认购空前踊跃,集资一亿加币,已不成问题,段氏前程锦绣,事在必然。
  自段氏创立以来,我从未试过早于晚上七时前离开自己的办公室。这在加拿大,是不常见的现象,我却一直习以为常。
  车子载着我回家去。
  现今我住到桑那斯区一瞳古老大屋内。途经加比大道,我让司机停在我第一间“泪盈点心屋”前,正想下车……
  行人路上走着一老一少的两个中国妇女,好面熟。
  我差点失笑,竟是王锦玲和她母亲,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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