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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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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昀反问道:“这两天绵湖还能有什么大事?”
陈秀已经看了稿子标题,脸上的微笑顿时像混凝土似的僵硬了,她迅速地看起稿子来,一目十行地看完,左昀提心吊胆地看着她那张秀气的瓜子脸越来越沉。陈秀看到最后一页,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像受惊的螃蟹牢牢夹住了钳子,鼻沟深深地凹陷下去。她合上稿子,握在手里朝门口走去,那姿态像手里抓着一枚定时炸弹。没等左昀说话,她已经把那叠纸塞进碎纸机的大嘴巴里。
碎纸机“咯咯咯咯”的咀嚼起来,像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在沉闷地发笑。
左昀叫了起来:“陈总,你干吗?!”
陈秀看着纸张一点一点消失在进纸口里,轻声而急促地说:“我干吗?我还要问你干吗呢!”
她扫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和墙壁,晚报社的墙和门上都是大块大快的磨砂玻璃,这一层楼是老总办公室,今天轮到陈秀值班,一般来说,除了总编办可能有副主任在,整层楼都不会有人在的。但她还是很谨慎地打开门,看了看走廊,确定无人之后,才稍稍放高了一点声调:“白绵的事不是像你想得这么简单的!”
左昀生气了:“陈总,连一个死了的黑社会头目都不敢曝光,新闻监督还监督什么?”
陈秀从碎纸口里抽出还没吃掉的半张纸,在左昀面前晃了晃:“你说他是黑社会他就是黑社会?这个要公安部门定性的!往小了说,死者家属可以告你损害死者名誉,往大了说,这就是给白绵市的社会治安状况抹黑!更何况……”她叹了口气,打住了,把那张残缺不全的纸又塞到碎纸机里。
她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左昀,从脏兮兮的牛仔裤看到蓬乱的头发:“我知道你采访调查得很翔实,报道写得也很充分客观,但很多事情比你看到的、想到的,都还要复杂。你现在真的还小,有些事,要过几年才会慢慢明白。这么说吧——唉,天哪,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白绵的很多事不是仅仅一个江勇、黑社会头目可以概括的——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这个报道,暂时不能发。”
左昀闭着嘴,摆明了一副“算了,和你没什么可说的”的倔强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怏怏地说:“好吧,不发就不发,我也没指望这种稿子能发出来。”说完,拉开门就走,陈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先别跑,你给我保证一下!”
左昀扭过身,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她:“保证啥?”
“保证绝对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看到这个稿子!”陈秀牢牢地抓住她的胳膊,一字一顿地叮嘱。
“好啦,不看不看不看。”左昀像一只小虫似的扭着身体,用力把自己挣脱出来,“稿子都被你粉碎了,我又没有存档的文件,上哪里给人看去,哼!”打开门飞也似的跑了。
陈秀将信将疑地看她一溜烟似的消失在楼梯口。
第四章暗战
鑫昌房地产在白绵市的两项拆迁都被称为市委市政府的“幸福工程”、造福万代的“形象工程”,而这篇文章里竟然把鑫昌称为“圈地”的黑手,以极低的价格拆迁黄金地段的居民区建商住楼,居民拒绝接受补偿价时,就动用以江勇为代表的黑社会势力去暴力拆迁,从沿路殴打拦截居民到半夜往别人家里扔爆竹捆,在历时两年的北城拆迁过程中,就造成了一人自杀(未遂)、三人重伤和二十多人受伤的冲突。
立案
清晨,卢晨光还在刷牙,市委办主任侯鱼水电话便打了过来:“卢部长,齐书记要你一上班就去他办公室。”侯鱼水将重音咬在“齐书记”三个字上,却又不说具体是什么事,卢晨光也知道因为左君年这一层,齐大元平时对他有点儿不待见。他在齐大元到任后曾经试图改善关系,但是很多事不是靠工作上的努力和点头哈腰拍马屁所能改变的,在齐大元眼里,他卢晨光是“左派”,有这一条,就足够他难受的了。所以,眼睁睁看着比他后提拔的组织部部长贺仲平挂上了副书记,而他这个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连任了两届,还是原地踏步。此属天命,非人力可致也,卢晨光曾经对陈秀如是说。
但一大早打电话召见,还真是破题儿第一遭,结合眼下白绵的特殊形势,哪根筋哪根线会扯上自己呢?看样子,这个事应该不小,不然不会由侯鱼水先电话通知。马春山估计还在公安局督查办案呢,也不知道到底要盯个什么名堂出来。
侯鱼水支支吾吾地在电话里说:“具体是找你什么事,他也没给我透露——不过看气色,好像火气很大。”侯鱼水沉默了一会,又补充了句,“好像是哪个新闻报道出了岔子——我看他一大早在叫人打印一个什么稿子。”
卢晨光赶紧洗完脸,早餐也没吃,就急匆匆赶到了市委大院,不出所料,齐大元已经在了。
齐大元的办公室在东1号,宽大明亮,博古架上散放着几卷线装书和仿钧窑的瓷器,办公室正对的墙上一副横5尺、竖3尺的书法,装裱精美的宣纸上写着无法辨读的符号——当是易经的卦相,只是具体的无法解读。卢晨光知道他好这个调调,暗地里也拿了本《易经》参研了两天;实在看不下去,遂作罢。马春山比他厉害,齐大元来了没一个月,马春山就已经天干地支阴阳乾坤地说得头头是道。卢晨光好笑之余,对自己的做法油然为耻,回到办公室就把那本易经的书丢进了废纸篓。
门开着,卢晨光叩了叩,在上楼的路上,他已经把当天的《白绵日报》头版浏览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心下稍安,齐大元正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楼群上冉冉升起的旭日,听到敲门,转过头来,朝阳给他那张方正敦厚的脸镀上了一层红扑扑的光晕,齐大元以罕有的声色俱厉的语调喝道:“卢部长,白绵的新闻报道出大事了!”
卢晨光站定了,凝视着书记。
齐大元指了指自己的桌子:“你看看,竟然有人写这样的东西出来!”
卢晨光趋前拿起他桌子中间的那厚厚一叠子打印纸,这稿子厚,得有一万字,标题耸人听闻——《白绵:拆迁背后的黑幕》。他心里一紧,赶紧草草看过去,通篇稿子分列了五个副标题,将江勇剖析出五条罪状:欺行霸市、黑社会组织、敲诈勒索、流氓滋事、暴力拆迁。其他几个尤可,最后一项真正是捅了马蜂窝。而这项又写得极为详细,矛头直指鑫昌房地产开发公司。鑫昌房地产在白绵市的两项拆迁都被称为市委市政府的“幸福工程”、造福万代的“形象工程”,而这篇文章里竟然把鑫昌称为“圈地”的黑手,以极低的价格拆迁黄金地段的居民区建商住楼,居民拒绝接受补偿价时,就动用以江勇为代表的黑社会势力去暴力拆迁,从沿路殴打拦截居民到半夜往别人家里扔爆竹捆,在历时两年的北城拆迁过程中,就造成了一人自杀(未遂)、三人重伤和二十多人受伤的冲突。
署名是:绵人。老报人常常采用的匿名。看那分析叙述、格式行文、笔锋文才,不但对白绵的事十分了解,而且就新闻水准来说也十分专业。
“这稿子刊在哪里?”卢晨光忽然想起这件要紧事来。难道白绵的哪个报纸刊物吃了豹子胆敢直接和市委立项的形象工程叫板,登出这样的稿子出来?又或者更糟糕的是——在市以外的媒介上刊登出来了?
齐大元背着手站在窗前,冷冷地瞅着卢晨光。他眼睛细小,肉泡眼,眼神却极锐利,背光的脸黑沉沉的,但一双眼睛却亮闪闪的。
“贴在网上。”齐大元说。
卢晨光暗暗叫苦,网络真不是个好东西,比电视报纸的传播速度都要快,而且查不胜查,禁不胜禁!齐大元补充说:“因为发在几个相当有影响的网站上,还被其中两个网站放进了主页的新闻导航里,现在浏览过的人已经成千上万,据说有的网站里回复就有一千多条,把我们白绵市委市政府四套班子辱骂得一塌糊涂!”
“谁这么胆大妄为?”卢晨光低头浏览这份犯上作乱的稿子,手心里的汗几乎要把纸页的边打湿。
“你是宣传部长,”齐大元反问,“全市的笔杆子都归你管的,你还问我?”
卢晨光赶紧定一定神,赔笑道:“虽然说我分管宣传,但全市六百多万人,偶尔出一两个胆大包天的,挂万漏一,齐书记,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啊。”
齐大元猛地拔高了声音,吼了起来:“挂万漏一?出了这样重大的新闻宣传事故,你回我一句挂万漏一?”
吼声极大,门外的办公室立即传来开门的声音,卢晨光勉强笑道:“有些事故可以预防,有些事故确实没法,如果问题出在三台四报上,追究我的责任,我没二话,但这发在网络上的,网站都是不负责任的,个人登录一下就能发表东西,我一个小小的地级市的宣传部长就是想管也鞭长莫及呀。”
齐大元闭上了嘴,看着卢晨光,忽然又笑了笑:“那事故已经出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卢晨光将稿子放回到桌上,毕恭毕敬地看着齐大元:“还先请齐书记指示。”
“皮球踢回到我这里了啊?”齐大元笑道,“你们这些人,一个萝卜顶一个坑,该长叶儿的时候却不长叶儿,到最后还把事推给我。”
“我指示就我指示吧,反正是操不完的心。”齐大元踱到桌子边上,手按住那份稿子,沉声道,“这事必须立案。该和网站打交道的立即打交道,最快速度把影响降到最低。”
卢晨光点一点头:“立案。缩小影响。减少损失。”
“这件事很可能与前天发生的市委大院里的凶杀案有关,是替凶手造舆论,试图给现在白绵的城建工作拖后腿,抹黑脸。”齐大元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卢晨光,“你觉得呢?”
卢晨光连连点头:“情况复杂,情况复杂。”
齐大元道:“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公安局了,他们网络办派了两个人来,一会儿我让他们到宣传部找你。”
卢晨光点点头:“那我先回去安排一下?”
齐大元没吭声,看着他走到门口了,方喊到:“稿子你不带去?”
卢晨光赶紧回头,从桌子上取到手,齐大元又补了一句:“我等你的好消息。”
找那几个网站把新闻屏蔽、删除报道都不是很大的难事,根据经验,很多网站因为是民营机构,胆子比不少有后台的新闻媒介还要小,网络办发一个通知过去,他们就忙得鸡飞狗跳,立马删除。网络这个东西,坏就坏在传播速度快,传播面广。不是说了吗,“十三亿人九亿赌,三亿人在挖土,还有一亿上QQ。”它传播起来就像SARS一样扩散迅速,一家禁了,百家还在转,主要帖子里没有了,还会有人复制了在跟帖里传播,就跟捉虱子一样,捉得干净了,影响也已经造出去了,损失无可挽回。这两个城区建设是齐大元的心肝宝贝,居然被这么捅了一刀,江勇这个得力打手死了不算,还被拿出来打开了城建黑洞盖子的导火索,也难怪他大光其火。
谁写了这篇报道呢?卢晨光在心里把几个有数的笔杆子刺儿头过了一遍,硬是想不出来谁会对情况掌握得这么详细而报道又如此及时。立案不立案又怎么算呢?新闻记者不是有舆论监督和新闻报道的自由吗?敢这么写的人,肯定是经过了相当翔实的调查,从列举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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