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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第7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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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清晨,沿着大运河散步,都能看见一辆辆满载货物的卡车,挂着冀、鲁、辽的车牌,飞驰向我家附近的“八里桥市场”。市场货物琳琅满目,山东寿光的蔬菜,黑龙江的五常米,内蒙的绿鸟鸡,阳澄湖的大闸蟹,还有台湾的水果,让人眼花缭乱。 
  隔三岔五,我就和先生上“八里桥”采购,每次都大包小包往回扛,扛不动就打“蹦的”。我对先生说,我们才两个人,就要消耗这么多东西。想想我母亲当年,她一个人要对付10来张嘴(我父亲下放垦殖场整整22年),真不知道,她是怎样用一只旧竹篮子,把一大家子的吃喝搬回家的。靠着父亲78元工资糊口,母亲成天为了一家人的柴米油盐犯愁。倘若母亲活到今天,看见市场上物资这么丰富,不定有多高兴。 
  60年代初,城市居民按人头供应蔬菜,每人3两。每天凌晨4点钟,母亲把睡在堂屋的三哥叫醒去菜场排队。 
  从小懂事的三哥,很能体贴母亲的艰辛,即便刮风下雪,也从不让母亲多操一份心,只要母亲屋里的灯一亮,三哥便一骨辘从被窝里爬出来,套件薄绒衣,穿两条单裤,光脚塞进破球鞋里。拿上头天晚上母亲搁在床头边的供应卡,抓起门边的菜篮子,拉开门栓,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10岁的三哥,为了全家赖以维生的2斤多包菜萝卜就像一个真正荷戟的战士,被插队的细伢子打过,也打得插队的细伢子求饶。 
  三哥后来下决心跟同学的父亲学少林拳,则是因为一只该死的钱包。 
  一个半大的男崽,在排队的人群中挤来挤去,摸了别人的钱包,掏光了包里的钱和粮票,随手将空包丢进三哥的菜篮里。失主很快发觉钱包丢了,大喊捉贼。 
  在寒风中瑟瑟抖的三哥,正规规矩矩地排着队,做梦也没想到,那只该死的钱包竟出现在自己的篮子里。面对空钱包,三哥有口难辩,愤怒的人群拥上来,几乎要将三哥撕烂。未了,还是一个善心的婆婆作证,才洗刷了三哥的冤屈。 
  这件事对三哥的刺激极大。于是,学少林拳,又从河边觅得一块四四方方的红石凿出一个把柄,早早晚晚举着那方红石墩练臂力。 
  三哥日益坚硬的拳头,维护了做人的尊严。 
  那年月,粮油都是定量的。凭粮油供应证每人每月27、28斤粮,3两油。 
  逢年过节,多给半斤油。粮油远不够吃,饭里头掺红薯,搭青菜叶、包菜皮。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填饱肚子。 
  饭勺在我们家,便是一种权力的象征。二哥以他的公道、勤快、能干,赢得了全家人的信赖。母亲就把饭勺郑重地交给了二哥执掌。 
  母亲带着中饭去很远的河边仓库干零活,要到暮色四合才能回家。每天我无数次站在门口那棵樟树下,守望着母亲归来。 
  掌勺的二哥,早早让我们吃过晚饭,就开始热母亲的饭。二哥明知道母亲没有这么早回来,还是热得很起劲。热饭的时候,二哥总是边热边尝“热了没热”,顺便就往嘴里吞一口饭。同样饥饿难耐的我,时刻拱在厨房里,盯着二哥,只要他尝一口饭,我便大声嚷嚷:“我也要尝一口,热了没热。”气得二哥扬起锅铲把,佯装要打的样子,我才不怕呢,愣张着口。无可奈何的二哥,只得往我嘴里猛塞一口饭。 
  就这么热了又热,尝了又尝。母亲的一碗饭,到她嘴里,最后只剩下那么可怜的一坨。 
  我家的菜永远偏咸。盐渍的腌菜吃得飞快,一坛豆腐乳没几天,就见了底。平时蔬菜一上桌,大家都叉起筷子,三下两下,菜就叉光了,来晚了的只有蘸酱油拌辣椒末下饭。 
  母亲心里不好受,便学着公共食堂的样,用搪瓷盘子给我们分菜吃,每人一份。毕竟,母亲手里的勺子不是秤,分出的菜不免有多有少,这就让我们常常“举盘不定”,不知该拿哪一份好。 
  腌菜、豆腐乳暂时还不好分。谁犯了什么过失,譬如三姐打篮球回家晚了,按大哥愤然的说法,“她又在学校操场上疯!”于是不问三七二十一,大家就把三姐名下的那份菜瓜分了。 
  很多年之后,读到鲁迅先生为珂勒惠支版画《面包》写下的一段文字,想起少不更事的我分吃母亲和三姐的饭菜,心被揪扯了一下:“饥饿的孩子的急切的索食,是最碎裂了做母亲的心的。” 
   
  一帧半寸小照 
   
  闲来无事,翻捡老照片,不料竟翻捡出一段温润而苦趣的童年往事…… 
  这是一张30多年前的小照,只有半寸。照片上的女孩剪个童花头,清亮的眸子略微有些吃惊地盯着人看。 
  这张半寸小照,是我用积蓄了多日的潲水钱给小妹拍的。 
  潲水又叫淘米水。 
  以前南昌人的潲水是不会轻易倒掉的,要存起来,装在一只豁口的钵子或掉了瓷的旧脸盆里,卖给倒潲的人。 
  这豁口的钵子和旧搪瓷脸盆统称为“潲缸”。 
  家家天井里,沿墙根摆一溜潲缸。 
  那时候,城市居民家境大多清寒。家家户户几乎所有的饭菜吃得精光,能填饱肚子已属不易,哪来的隔夜馊饭倒掉。平素里,潲缸里大都清汤寡水,上面飘几片蔫蔫的黄叶子。只有逢年过节,潲缸里才能捞出些吃剩的骨头、鱼刺、泡饭。 
  开门头一件事,就是倒潲。 
  天放亮,挑一担大潲桶的老熊扯开喉咙叫:倒潲……倒潲…… 
  老熊的声音又响又粗,上街叫到下街。 
  听见“倒潲”,板壁门一扇扇吱嘎吱嘎开了,老老少少捧一只稍缸出来,放在门口树脚下,待价而沽。 
  老熊倒潲有年头了。大家都是老熟人,老熊就不客气地上前,对着沟边,把潲缸的水滗得好干。滗得大家心疼:老熊蛮恶,滗得一滴清水都不剩! 
  快见底了,老熊撸起半边袖子,用手在缸里大致搅一下,就报出价:一分,至多两分。 
  报一分的日子居多,报两分的日子好少。 
  有的细伢子,为了多卖两分钱,就背着娘,偷偷掀开菜罩,抓起一团剩饭就倒进潲缸里。剩饭热过要吃的,等娘晓得了免不了一顿打。 
  也有包月倒潲的,三四角不等。 
  包了月的人家,不用招呼,老熊径自往天井里去,端起潲缸便走。 
  多数人家不包月,喜欢每日清早那份讨价还价的热闹。 
  为了给四岁的小妹拍张照片(这是个奢侈的念头),我绞尽脑汁,想得脑壳发木,都想不出攒钱的方法,最后把眼睛瞄准了潲缸。 
  从此,早早爬起床,守住那只潲缸。 
  十来岁,正是贪睡懒觉的年龄,为了积攒照相这笔钱,总是自己给自己鼓劲,挣扎着从热被窝里拱出来,倘若起晚了,潲水被娘倒掉了,那损失是补不回来的。 
  一分一分的潲水钱,秘密地藏在床底下的毛竹筒里。那节打磨得溜光的竹筒,是我的存钱罐。 
  床底下钻进钻出不知多少回,终于攒够了3毛钱。 
  3毛钱,终究可以领小妹去拍照了。我兴奋不已,用一块花手绢将一堆叮叮当当的零毫子包起来,兴冲冲牵了小妹去真真照相馆。 
  时值冬日,气温降至零下,口里吐出一团白雾。我用头巾裹紧小妹,自己也蒙上个大口罩。 
  一向怯生生的小妹,听说为她照相,高兴得蹦蹦跳跳,一路叽叽喳喳像个小喜鹊。 
  到了真真照相馆,摊开手绢,仔仔细细数过一遍零毫子,就拍柜台叫开票。 
  哪知开票人弄清我只有3毛钱,便平淡地说:我们这里不照半寸相,要照起码照一寸的,4角7分钱。 
  兜头一盆冷水,浇得我僵在柜台前。4角7分,那还要积到猴年马月啊? 
  拼命忍住眼泪,掉转头,不敢看小妹欢喜的笑靥。 
  见我木头木脑,开票人动了恻隐之心:“听说光明照相馆可以照半寸的,你去试试看。” 
  抱着一线希望,急忙扯着小妹,直奔“光明”。 
  光明照相馆在城北,那时去任何地方都是用脚板量的,没有坐公交车的习惯,同样也没有坐车的钱。 
  天冷得出奇,阴霾的天空开始飘起雪花,小妹冻得脸色发紫,还是很懂事地跟着我在寒天里急走。 
  走过一条马路,又走过一条横马路。生怕把钱丢了,每走到一个拐角处,就摊开零毫子,用冻僵的手指细数一遍,这才放心地往前走。总算走到了,店堂里通明的灯光,让人心里一下子暖和过来。 
  来不及拍拍小妹身上头上的雪花,推开门慌里慌张问:“照不照半寸的,几多钱?”声音都有些喑哑了。 
  一个声音平静的回答:“半寸的也照,2角9分钱。” 
  3角钱,还多出一分,可以给小妹买几粒珠子糖。 
  我长长的喘过一口气,终于可以拍照片啰,一路上的焦急、寒冷统统抵消了。 
  激动万分地拉着小妹直往楼上跑,10来岁的我,只知道用木梳一遍又一遍梳妹妹的童花头,却忘了扯平她的衣裳,以致照出的相片,头发倒一根根顺顺溜溜,格子棉袄却皱成一团。 
  我看老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略微有些吃惊地盯着我。 
  责任编辑胡翔 
生活细节里的孔子
席星荃 
  瓠瓜之喻 
   
  至圣先师孔子在一般人的心里大约是正襟危坐、面目严肃、处事一丝不苟的印象吧。太史公司马迁就赞叹孔子:“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整体地看,孔子是伟岸严肃的。然而,在那礼坏乐崩的时代,所谓“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他却企图挽狂澜于既倒,要恢复日薄西山的旧礼制,到处奔走呼告,那么碰壁受挫就顺理成章了。他虽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坚定的原则立场,但为了理想,为了事业,不得不隐忍克制,灵活权变,与种种的人物相周旋。打开一篇《孔子世家》我们会发现另一个与书册和传统中的形象大异其趣的孔子;种种的生活细节,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充满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而非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于复杂悲凉的感受中生出一点点亲切来。抬头看一看窗外繁嚣热闹的现代生活,想着无处不在的浮躁人心;则似乎瞬间拉近了与孔子的距离——既是人生的,也是生活的,更是感情上的距离。 
  卫国夫人南子对孔子有好感,传话要孔子去见她。南子名声不好,而且去见她有“男女授受不亲”之嫌,孔子先是辞谢,后来还是去见了一面。这事惹得弟子子路很不高兴,孔子无法自我洗清,只好发誓赌咒:“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 
  孔子见南子其实是他的一个策略。南子是卫灵公的宠妃,权倾朝野。而当时的卫国是诸侯中对孔子态度最好的,最有可能采纳孔子主张。所以孔子离开鲁国之后,将卫国定为推行自己政治主张的首站。所以,孔子冒着相当的名声风险,走进了南子的寝宫。但孔子也有原则:“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主客双方接之以礼,待之以诚;南子满足了虚荣心,孔子保住了尊严,皆大欢喜。孔子见南子结下了私谊,对孔子推行自己的主张起到了积极作用,此后孔子一生六次入卫,多次在卫国长住,卫国虽然没有实行他的政治主张,却成为他其实上的避难所和第二故乡。 
  孔子要到陈国去,经过匡国时被匡人误会而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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