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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签一次婚约-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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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是小孩就格外疼你。

    不疼就不疼,咱自己有出息。千百万成人在国内鸡争鹅斗、无聊度日的时候,
这些小家伙竟在国外得了一连串世界大奖。得完奖,鼻子一酸,拥在一起呜呜哭,
像凯旋的球员,也像委屈的婴儿。小演员所在的团,是国家级童声合唱团。全世
界有七大童声合唱团,他们傲居其一。今天,是建团十五年的纪念演出,算是过
生日呢。

    人世间,一般音乐已经很妙了。现在,孩子们的这些音乐更妙,他们在冬日
里唱风和树,春天和羊羔,小龙舟和花蛤蟆,燕子和野蜂,野蜂飞舞,野蜂盘旋
——内美内美内美内美……他们唱得太快,简直比野蜂振翅还快,怎么可能是用
人声唱出来的?是小仙子、小魔童在唱啊!观众如醉如痴,欲仙欲死,简直太快
活了。

    唱翠谷双回声时,懂音乐的人从每个声部、每个乐句、每个音符中细听名堂,
不懂音乐的人也觉得悠扬婉转怪好听的。觉出好听,也就是懂了音乐。音乐最好
相处了,它几乎善待所有的人。忽闻大厅后侧传来回声,幽幽的美不胜收,大家
便扭头找,怎么找得见?眼睛不管用,只能用耳朵听。

    观众甲悄声说,回音壁原理。

    观众乙说,唔,天坛。

    曲终,两个小女孩走上台。老师向观众交底:刚才的回声,是她俩藏在一个
隐秘地方唱出来的。全场齐喝彩,呵,多么俊秀的回音壁!

    音乐会先是欢快,次而调皮,俏皮,不知不觉转向庄重,圣洁,深情。两曲
之间,老师又说话了,语气沉稳,真挚。有这种语气的老师,家长都愿意把孩子
交给他管。老师说,台下有不少超龄退团的老团员,我看到你们了,来吧,上台
吧,欢迎回家,我们一起唱。老师的脸在笑,手在抖。据说他的办公室比较破,
收入也不丰,远不及那些包装出来的、不识谱的星和腕儿。但是在台上,老师的
燕尾服永远笔挺,步态永远坚定。老师既能带领如此非凡的团队,老师就是大师
了。

    老团员有些羞,迟疑着不离坐席。老师亲切地招呼,你,你,上来嘛。三五
个身着便装的老团员就上来,插在服饰一致的队伍中,宛如青苗地里间种了花朵。
唱着唱着,更多的老团员坐不住,纷纷归队做了花朵。其中几位女性,还热烈拥
抱老师,像拥抱久别的父亲。昔日的少男少女已长成青春之人,胸脯或喉结已经
凸显,高跟鞋或剃须刀已经常备,入了社会,入了江湖,在外面转了一大圈,算
计,怄气,吃灰尘,烦恼逐渐多起来。现在,借着合唱团的神力,水倒流,表逆
转,嗖嗖又变回来了,变回到清澈时代,美丽童年,表情纯净,音色无邪,四大
歌后也嫉妒,八大天王也自卑。

    台口堆满鲜花,观众都站起来。大家噙着泪水,击着拍节,随童声齐唱。那
一刻,我也在场,我望着满台缤纷的童年,也想“变回去”。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十七日

    /* 40 */第三队第42节 白领迎亲

    星期六上午,天色铅灰,飘着雪花。

    一幢老式居民楼附近,突然停了一长溜儿轿车。

    有几个孩子在外面玩,他们俱是经多识广的小人精,能一辆辆说出车的名字
:奔驰、奥迪、奥迪,夏利、夏利、夏利……

    倘若这一支车队载着威武的官员,或者闪着严厉的警灯,则孩子们再淘气,
也会谨慎地躲在一边。然而车队却披着红,挂着绿,车门一开,钻出一帮笑眯眯
的人群,小人精便扯开嗓门欢呼:

    结婚啦!

    楼墙上预先贴了个红喜字,大火苗子般腾腾燃烧。

    人群闹闹嚷嚷登上楼阶,为首的小伙儿进了电梯,他是新郎,专程来接新娘。
今天是正日子,所以绝对是专程。

    有人说,喂,你可别窝在里边。

    大家哄地笑了。

    新郎说放心吧,我保证手到擒来。

    其余的人留在门厅,他们看上去像是新郎的同事和铁哥们儿,也可视为迎亲
的班子。

    班子成员有拿摄相机的,有拿照相机的,有拿彩条喷瓶的,还有拿彩弹的。
彩弹是新玩艺儿,据说往人身上一扔,能扔出一千个彩屑,一万个气氛。

    有人不放心,怕一失手把人弄疼了。

    大家商议一通,风格很高地说,时候一到,先往新郎身上扔。

    门厅里还聚了些本楼居民,也等着看场面。先议论新娘是谁家的闺女,进而
打听新郎的情况,得知他在一家外企上班,噼噼啪啪打电脑的,算是白领呢。他
的朋友和同事,就是眼前站着的这些年青人,自然也是白领。

    风水轮流转,先前是绿领和蓝领吃香,如今轮到白领了,大家便很关注,问
是哪国的外企,老板会说咱国家的话吗?甚至问到新郎的收入。

    白领不兴问这个,别人问也不愿答,于是谈天气,说今天结婚真不错,瑞雪
兆丰年。

    又说太阳出不出来没所谓,只要心情好,刮风下雨也不怕,那叫风调雨顺。

    白领们高高低低,肥肥瘦瘦,但有一个共同特点:穿得既雅致又单薄。

    刚下汽车时,身上攒了些热能,可是光支出,无收入,渐渐就扛不住了。门
厅呜呜漏风,也漏小雪花。众白领嘶嘶哈哈喷着白汽,频频看表,看电梯的数码
显示板。天玄地黄,冷尿热屁。有个小伙儿想方便,哆哆嗦嗦问哪儿有洗手间。

    本楼一老头大大咧咧说,哪有洗手间呐小子?你上我家尿吧。

    新娘家住九楼,显示板指着别的数字时,大家无动于衷,像股民看某种不相
干的信息。

    电梯升升降降,吞吞吐吐,终于就指到了9。

    一个聪明小子分析,如果在九楼只停几秒钟,那就没情况,结婚不是上班,
不是赶火车。如果多停一会儿,那就有戏了。

    盼啥来啥,电梯真就停了老半天,那时间,干什么都富富有余。

    众白领精神一振:OK,来啦!快点儿,准备好!

    摄相机扛上肩。

    照相机打开盖儿。

    碘钨灯举过顶。

    彩弹、喷瓶握在手。

    静。

    紧张。

    嘴上都不冒白汽了。

    电梯悄然下行,9 、8 、7 、6 ……

    一个小伙儿突发感慨:真、真是,如临大敌。

    众笑,却不怪他乱用词。

    电梯门开,更笑,大笑不已。

    哪里是新娘?是一个瘪嘴老太太,拎一只菜筐。

    哪里是新郎?是一个驼背老大爷,拄一根拐杖。

    方方正正的电梯间神奇莫测,多像一个魔术箱,大变活人,也大变光阴。

    那一刻有人太性急,竟把彩条嗤嗤喷到老人身上,这会儿连连说对不起。

    老两口呵呵笑说,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也沾点儿喜气儿。

    9 字在楼层显示板上不断出现,机头、灯头、瓶头、人头一次次对准电梯,
迎来的却是卖废报纸的秃顶男人,抱怨暖气漏水的烫发女人,背琴盒的噘嘴小丫
头,睡眼惺松、满脸雀斑的孕妇……

    谢天谢地,欢天喜地,当然也是冰天雪地,一对新人连同他们的亲友终于—
—又是一个终于——降临大地。

    一切按程序走,该做什么做什么,转瞬,一对新人被弄得万紫千红,满头满
身都是好现象。

    新娘人高马大,又是浅色打扮,故比新郎醒目得多。

    新郎比较瘦小,此时也比较腼腆,小心翼翼伴在爱人身边,一举手一投足都
力求合乎点儿什么。却不像本地别的新郎官那样,运一口气,把新娘子横抱在怀
里,从家门沉甸甸走到车门,不使其着地。

    有人夸还是白领洋气,大方,自然,不搞俗套子。

    有人说得了吧,新娘那么胖,他也抱得动?再说这一段路也不近呢,还有雪。

    此时雪已转大,鹅毛般飘飘洒洒。

    新娘子穿得太少,虽然健壮,仍瑟瑟的有些抖。可是还得照相,总照,和各
种人照,一说茄子,就努力笑。

    于是又有人说,还是抱着好,暖和。

    又说披一件大衣也好,红呢子的,喜兴,挡风。没有哪个文件规定,冬天夏
天结婚都穿一样的服装。

    新娘的父母跟在后面。父亲头发花白,面容朴实,笑吟吟地跟邻居打招呼。
可能是太激动了,居然傻傻地问大家:吃了吗?他胸前别一小枝鲜花,花枝下压
一枚燕尾红条,鲜艳,气派,尊贵。通常领导剪彩、老板开会才佩戴这种豪华标
识,上面写着贵宾、首长、主席团。

    母亲没戴红条,甚至也没刻意打扮,因此更显普通、随和、慈祥。走着走着,
突然就哭了,声不大,泪水却不少,扑簌簌止不住。

    女儿走在前面看不见,别人就搀着母亲说,多有福气啊哭啥?再说离得挺近
的,说回来就回来。

    母亲摇头,抽泣:不一样啊,不一样。

    于是便有人跟着叹息。岁月如流,盖头换了列宁服又换了婚纱,花轿换了自
行车又换了汽车,唢呐换了手风琴又换了光盘,但新嫁娘的母亲依然要流泪。女
婿他的领子不论是什么色儿,他依然要规规矩矩管岳母叫妈。

    人群迤逦着走向车队。

    奔驰是头车,头车的头上还装饰着一对精巧的小绢人。小绢人甜蜜地拥在一
起,微笑,雪打湿了脸还微笑。

    该上车的人纷纷上车,坐好后,车就徐徐启动了,把积雪压得沙沙响。

    一九九九年一月二十六日

    /* 41 */第三队第43节 老艾访华(1 )

    老艾叫艾德蒙,爱尔兰裔美国人,牙科医生。第一次去中国回来后,问我,
你们中国的习惯,是男的向女的求婚,还是女的向男的求婚?

    他在上海遇见一位姑娘,见面才两次,就主动地、情意绵绵地拥吻了他,还
说咱俩结为一对一定好幸福好幸福。

    姑娘叫王娜,芳龄二十六,从照片上看,是那种很注意提高自己性感度的开
放型、漏透瘦型女子,身段苗条、美目乜斜不消说,单是那一对嘴角带涡儿的浓
艳红唇,就会让无数英俊少年怦然心动。

    老艾当然也心动。他的风度、嗓音、嘴唇都不错,牙齿更是出类拔萃,近水
楼台先得月,谁也没法比,所以笑起来非常耐看,口腔中诸多细节一概经得起推
敲。那对灰蓝眼珠儿也挺争气,明亮,天真,很有过人之处。

    缺点:自信心不强。因此总与我探讨,蜜斯王那么年轻貌美,英语又流利,
性情又活泼,向我艾德蒙这样的美国人求婚,爱情究竟能占百分之几?

    我和老艾相识在他的牙科诊所。诊所设在人少树多的第八街,一层黄砖房,
门脸不大,也没什么患者。

    一听我是中国人,老艾脸上立刻漾出动人的笑意。

    作为医生,他当然有白大褂,但并不穿在身上,系上扣子,而是很诗意地披
在肩上,令我莫名其妙地联想到林海雪原小分队的漂亮披风。

    在美国看牙,至少是在老艾的诊所看牙,你彷佛能感到一种浓郁的学术探索
气氛,因为你得先填写一大张表格。那表格既严肃又繁琐,冲着就医者连连发问,
诸如你有心绞痛吗?或肺结核、胃溃疡、癫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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