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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4期-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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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正午,他将管子塞进自己嘴里,管子的伸缩全部在他嘴里完成了。当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把背脊贴紧池子底部,把两只脚改成交叉地,搁在池子边上。 
  现在我回想,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就那样,究竟过了几天?总之几天之后,他坐到了池子边上,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的头下垂着,眼睛闭合。在他的位置我看着我自己,一个被饥饿折磨着的睡去的脑袋。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袋搁在他的两腿之间,他把一些食物,从管子到他嘴里的,放进我的嘴里面。在三口之后他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儿又重新低下去,将手指伸进水池,蘸了些泥水,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它们已经裂出了许多缝。这些缝一直伸展到他的身体上,尽头不在我的目光之内。 
  在半饥半饱中摇荡着(他的工作干得可真不错,泥水似乎比先前更洋溢了),我松松合上双眼。他似乎并不急着把我弄出池子去。终于有一次我伸出手臂指指他身上的裂缝,到处都是,并且有好些地方剥落了,露出一种相当奇怪的颜色。比泥水浅淡得多的一种,姑且一样称它为土黄色吧,浅淡的土黄色。 
  他将他的右手,缓慢地沿着池壁,小心翼翼地滑进泥水中,然后久久地,一动不动。那是一个我不曾见过的姿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进来泡上一会儿呢? 
  他的壳,说到这些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我想起我曾在网—亡看到过的一款甜品,老古前的人们管它叫“紫雪糕”,就是在细腻的奶油雪糕外面裹上一层薄脆的巧克力,稍受外力,比如牙齿“嗑”,并不真咬下去,只是,像在表面光滑的鸡蛋壳上猛敲一下一样,巧克力紧贴着的底下那层雪白就被显露了出来。 
  他坐在椅子上,双腿分开或是交叉(为了再次分开),有时站起来,用一根手指从键盘的这一头划到另一头,有时一动也不动,然后突然被惊醒似地看看四周(也看看我),继续工作。 
  在他工作的时候我先从池子底部坐了起来,接着起身,坐到池子的边沿上,低下头,回忆并再现了他喂食时的大致高度,然后,再次起身,跨出池子。 
  他坐在我的电脑前,我站在他背后,我浑身湿漉漉的,最新鲜的泥水,很自然地,从背后抱住了他。稠重的泥水盖在碎片之上,干结与缓慢流动,混合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他把椅子让回给我,自己走去坐进泥水池子里,低着头。 
  他喜欢的洗澡方式是:先将全身浸湿,然后站起来,一动不动地站上数秒钟后开始扭动身体(即使不扭动,泥水也会自上而下,最后沿着他的大腿滑落);或者在池子里转悠(而我喜欢站在窗下的光圈里),做几个活动身体的动作,双臂随着身体摆动,划出一些不规则的、大小不一的弧线圈。有时他从池子里走出来后,把身上滴滴答答仍在往下淌的泥水用手掬起,甩到我的身上。来得及时,由于击打键盘的动作幅度过大,我的肩膀上有些地方是裂开了、,但我不从电脑前转开眼睛。他甩了一会儿,把湿漉漉的肘关节支在电脑上(他喜欢从一个更高的地方静观我的脸),当然我不会作出任何反应,于是他耸耸肩膀走开了。下一次我也要在他面前耸耸肩膀。 
  现在轮到我来工作;喂食。想到他的个子比我小很多,我迟疑着将三口减为两口半。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日子。有一次,在我跨出泥水池子之后,他离开工作台向我走来,面对面地,因为身高差别不小的缘故,我们在地上坐了下来,几乎同时地。他伸手过来,将我身体上某些部位,拱起的泥水颗粒一一弄平,然后走去池子里躺下,两只手放在身体两侧,拍打水面,泥水溅起,但都溅得不高,只有少数几粒,挂到了池子边上。我看着他,就在这时,我的嘴角第一次,还有更靠近眼睛的颧骨,它们自己上扬或是突起,但是泥水顶住了这片动力的趋势,绷住,再绷住,类似泥壳干结脱落时的,第一次在我的嘴角以及我的颧骨处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我在床上坐下,双手抱着头,之前我看着的那个人是谁?他在我家里干什么?我真想躺下睡觉,这是逃避的最好办法,可是前一天的夜里我已经熟睡过了,此刻我没有睡意。 离开也许是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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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念头;体积庞大,就像泥水一样淹没了我,推着我来到街上并开始加快步子,眼前闪过一些人影,还有一些分辨不清的声音在晃动,最后我奔跑着来到961312的房门前,然后我停下来,在那扇房门左右,拖着脚步慢慢来回走了几圈。 
  然后迅速地,我进了他的房间。床,池子从地上突出来,不用俯身向前或伸长脖子就能看见,泥水已经干涸。桌子在池子旁边,如果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头顶就是唯一的那扇窗子。我在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电脑立时点起一盏蓝色小灯。和蓝色小灯一起跳出来向我问好的是这么一句话,“你好,961312,你是唯一的,要努力工作!” 
  961312的工作是这样的:电脑前有一架长方键盘,键盘上有八个字母,依次是FANGSHUI。依次按下,屏幕上就会闪烁出两个大字,“放水”。一刻不停地把这八个字母从头按到尾,再从头按到尾。 
   干了一会后我就倒在了床上,侧身或是仰面朝天。直到第二天正午,食管开始蠕动之前,我打算就这么躺着。不磨舌头吗?我问自己,等待进食的这段时间变得又长又慢,磨一下舌     
头吧,好打发些。不。理由是我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磨过它了。终于,从窗户里透下的日光从灰蒙蒙变成明亮,并渗透进整间屋子,不远处的桌子,轮廓开始变得清晰,附近的水泥池子,被这片明亮渐渐放大了大小。 
   他的食管比我的那根略小些。接下来我度过了努力工作的半天。 
   晚上,我在房间里转悠了一阵之后,我突然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在这里能干些什么呢?为什么我不去为我的那些小点发送信息?既然走进这扇写着961312的房门的理由已经完全无影无踪,我就走了出去。街上黑乎乎的,一眼看去,一扇接着一扇关上的房门,看不到什么晃动的人影。也许正有人躲在一扇微开的门后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把脑袋向下缩了缩,一面走着,一面注意听着四周的动静。 
  写着961213的房门同样关着。我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否该进去,然后推开了房门。这里的一切和我走时大致相同,唯一的区别是他,他将自己安置成墙边角落里黑黑的一团,坐在地上,双腿并拢在胸前,双臂交叉伏在膝盖上,额头枕在手腕上。我走近他,蹲了下来,似比他高一些的位置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握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托了起来,他被我看了一会儿后转过头去。 
  他不准备上床来睡了吗?我躺在床上想着;我打算什么也不干了,也不想再在泥水池子里泡着。我将只是坐在自己的床上,就在桌子的对面,等着他为我工作。是的,什么也不干,只是等着进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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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越来越频繁地从桌前离开,最后终于在我面前停了下来,这之前他已经从我身边走了几个来回,他打算干什么?他伸出右手,摸了摸我的左胳膊,微湿的泥水进入了几个裂开的口子。我拉住了他的手,用我的那些干裂轻轻摩擦着他的湿润。但是食管开始一伸一缩了。 
  我立刻扑过去,把管子塞进自己嘴里,他伸手来抢夺,我的动作比他更敏捷,我很灵巧地把身子挪开,但是他跟了过来,于是我索性站到了桌上,他的手臂再也够不到我嘴里的管子了。一分多钟后我蹲下来,双脚仍旧踩在桌上,将管子的另一头,向上竖着,小心地,因此缓慢地,递给了他。 他踮起脚接过。 管子停止伸缩后他继续踮着脚走路,并且低着头,他在看自己踮起的脚尖吗?我重新回到床上躺下。过了一会他踮着脚走过来,也在床上躺下了。我的大腿和他的大腿交缠到了一起。 
  当我醒来时眼前相当光亮,阳光已经通过唯一的那扇窗子照进了这间房间。窗下的那一小块地看起来更亮些,但总的来说,整个房间的其他地方,仍旧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昏暗之中。我的身边,他还在睡着。我开始双手撕剥我眼睛里的薄膜,他的脸向我的肩头这边侧着。再撕去几层之后,我看见他的脸有一部分压在床板上,显得另一部分微微隆起。手指在眼睛里摸索了好一会,仍然没有找到薄膜容易掀起来的某一角。我看见,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有一些阳光,只是有的地方厚些有的地方薄些而已,就连他的身体上都有一层略为黯淡的光。我起身,走到了窗下仰起头,阳光从我的头顶射进我的双眼,无法睁开了,我用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分别支住上下眼皮,撑开。一些细小的颗粒分散在阳光里,两缕液体从我的眼角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流出,最后眼皮摆脱了我的手指,合上了,同时我弯下了腰,用双手遮住眼睛。我又回到床上,我*近了他,看着他。 
  他还没有醒,我用拳头敲击他脑袋旁的床板,总算震动将他震醒了。我用手指指桌子,我想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才起来工作,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相互交换了几个手势后,我听见他的喉咙里发出呜呜嗯嗯的声音,于是我也发出类似的呜呜嗯嗯的声音,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听见,除非。 
  我慢慢地靠近他,扑到他仰面朝天的身体上,肚子贴着肚子,两条腿也是,全部张开了,用力压住他的。他的嘴巴被我胸部以上下巴以下厚实的部位压住,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泥壳。我用左手将他的脑袋拨得侧向一边,压得紧贴床板,将右手的食指伸进他的耳道。一团又一团的纸,落到了床板上。然后是另一只耳朵。 
  从他身上下来,把那些纸团,散在他脑袋两边的,轻轻地集中到一边去,尽量轻地、不出声音地躺下来,就在他的身边。他闭着眼睛捂着自己的耳朵。我将他的双手从耳朵边拿开,垂放到身体两侧,搂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身上靠。他任着我。后来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我。我们很慢地滚动,从床的这一边滚到了另一边,身体贴着身体,肚子贴着肚子,最后一起翻落到了地上,我在下面。有几个纸团跟着我们一起滚落。 
  阳光集中的那一块地方离我们不远,滚动到那里,阳光连我的两条腿都盖不住,但我还是将两条腿用力伸直,并松开了手臂。他从地上坐了起来,就坐在我身边,抱着双臂,过了一会儿我也坐了起来。从他的嘴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我想这回他自己也听见了,他先是将头歪到了一边,然后将嘴张得更大了,过了一会儿又几乎完全静止。呼呼声于是从高到低,最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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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手过来拉我,我其实是靠着自己的用力站起来的,我们一起走到了桌前。只有一把椅子,于是我们分开,站在键盘的两边。他不再呜呜啊啊地发出声音。我们开始工作。由于我比他高的缘故,我不得不把头低下来,后来我索性弯下了腰。 
  褐色的泥水正在不知不觉地从池子底部向上升起,慢慢的流淌产生了有规律的条纹。我一动不动地看着这种运动,两只手垂在大腿两侧,两眼紧盯着池子。他站在我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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