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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4期-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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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感到难受,为满头白发,心是平静的,甚至说得上安详,因为不再痛苦,她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平静了。
有个声音对她说:小姐,去美容店焗个黑油头发就会好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微微地笑着,对着空气说:不必了,这样挺好,真的。
2005.3.24
物质.生活
葛 亮
她又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在浇花,或者说是一些叶子。
他的出现,让她知道了对面公寓的外墙上为什么会突兀地生出茂密的爬山虎来。
爬山虎从阳台上一个巨大的塑料桶里生出来,生长的路径十分诡异,叶与茎拼贴出她似曾相识的形状,开始是一个轮廓,慢慢明晰了。这天黄昏,她认出了它,是伏尔泰的头像,石膏的质地。第一次上素描课,当她为一个神情愁苦的老妪头像心下黯然的时候,导师告诉她,这是伏尔泰。
误会是个转折,她依稀记得有部伊朗电影里说过。这样想着,就向窗外望过去,在空中有了接应。启蒙时代的哲人,注视里带着些温度的爱抚。
天色晚了,黑暗在眼前弥漫开来。她终于叹了口气,将好心情收敛了,摸索到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酱色的光线有些浑浊,照得房间里的陈设发了旧。她揉了揉眼睛,又记起什么。去门口搬进来一只大纸盒,里面是从公司带回来的物什。她把一些图纸从盒子里取出来,一张张地层平。
她又往窗外望过去,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居住在城中村的边缘地带,在这座南部的移民城市,这里算是一道景观。挤挤挨挨的建筑像潮水一样沿着海岸线漫上来,于是有了城市。也许每个缺乏历史感的发达城市都需要若干用于怀旧的角落,就像是铮铮硬汉的软肋,温存而敏感。
原住民退守到了城中的一隅,默然沿袭着祖辈的生活方式。房与房之间往往只有几指的间隙,里面却按照他们理解的城里人的格调布置着,为的是租给没站稳脚跟的新移民。村子里是热闹的,整日坦然地散发着世俗与污浊的气味,空气中也流淌着暖意。
他站在阳台上,带着些许厌倦欣赏着楼下的景致。半年前在村边的单身公寓租下这套房,他开始习惯用眼睛分享楼下的热闹。“习惯”之于他,是个没有吸引力的词汇。他是个太容易倦怠的人,习惯,算是一个借口。
他在一间亦官亦商的公司里,做着不闲不忙的事。心里总是淡淡的,因为不需要身心的投入。这天下班的时候,接到朋友的电话,说是禾稼周岁了,要请他吃饭。他想了想,应允了下来。孩子的名字是他取的。
“好大架子,这么晚来。”门是朋友的女人开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这是个知情解意的人,懂得对丈夫以外的男人娇嗔,却是分寸感极好的。朋友像一切幸福的家常男子一样,打着哈哈走出来。落座后,两个男人在饭桌上谈了一会公事,话题没了,就有些无聊。熟睡中的宝宝适时地嚎啕起来,他也就似模似样地抱起哄了一会,朋友就赞道:“禾稼对你倒真不认生。”顿了一下,又说,“你也该成个家了。”他突然觉出自己对说话的人产生了敌意。周围尽是些热心的人,给他安排过几次相亲的机会。他没有过与人厮守的兴趣;因为知道了自己会倦怠。可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人,总是敷衍得让对方有了误会。这为他每次顺利地抽身而退制造了一些麻烦。“嫂子,千万别把好姐妹往火坑里推。”他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夫妻俩也就顺势笑他没正经,但彼此间就都有些讪讪的。冷场之间,女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起了自己的新喜好。她从阳台上端来些花草,极有耐心地向他介绍。这是个做任何事都很专业的人,于是凡分钟后,他也便知道矢车菊和蓝芙蓉是一样东西,而醉鱼草其实是罂粟的一种。他起身告辞,女人变戏法似地递绐他一盆半大的叶子,“自己个人住总是闷的,养个东西会好些。”他盛情难却地道谢,然后问是什么。“爬山虎啊,葡萄科,地锦属。”他赶紧声明自己是个懒人,说这植物跟了自己怕会遭了不测。馈赠者笑道:“很好伺弄的,回去别忘了换个大盆,这东西长得太旺了。”
二
这是张视网膜电流图,医生在上面指点了很久,她终于听出了大概。“就是说,我会什么也看不见了?”医生有些无措。他太年轻,还不懂得熟练地应付这些直截了当的问题,终于不忍地告诉她,视锥细胞和视干细胞同时退化,会引起夜盲和辨色能力减退,而这些都是初期症状。“依你现在的情况,发展到法定失明也还会有相当一段时间,而完全失明的几率是很小的。”“什么叫法定失明?”“就是采取防护措施以后,较好的那只眼睛视力达到20/200,可以在20英尺内看到正常人在200英尺看到的物体。”她感到自己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那还不就是瞎了。”
阳光从法国梧桐宽大的叶子间筛了下来,她掏出墨镜来戴上,遵了医嘱。她的病叫做视网膜色素变性(Retinitis Pigmentosa),简称RP。凡事有了简称,就不得已地特立独行起来。要特立独行总需要些主张,可她偏是个没什么主张的人。
这时手提电话响起来,是公司的人事秘书,告诉她还有半个月的薪水没有领。她这才想起;原来近日也很为自己主张了一件事,辞了职。
大半年前她觉出了眼睛的异样,这份工作是最需要眼睛的。她终于对色彩没有了把握,连着几单CASE做得险些在业内失去了口碑。她的自尊心又是极强。无奈之下,为一间电器公司的商标设计了几款比亚兹莱风味的黑与白,竟在年初获了大奖,于是又有了些成为焦点的意思。然而,她的去意是十分坚定了。老板一留再留之下,她终于失去耐性,斩钉截铁地走了。
从公司出来,她拐到药店买了深海鱼油,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寻着家的方向走去。到了村口,远远看见屋檐下有几个老人在下棋,就有些慢下步子,想起“解甲归田”这个词。
一场暴雨下得突然,踏着两脚泥泞回到家,她记起刚才的情形,觉得好笑,这样一个村子,竟也让自己感时伤怀起来。她在窗前琢磨起那丛爬山虎。雨洗过了的,该是、比自己眼见的鲜亮才对。绿色喑哑地摇曳,她心底又生出些婉约的凉意。这时那个男人走到阳台上,朝大桶里注起水。她就开始暗暗地管起闲事,这么样的雨天还浇水,的确是有些迂了。她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看着,绿色和那个男人都在暮色中隐去了。
他脱净湿透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诅咒这场没来由的雨。不经意瞥到镜中的自己,轮廓竟已有些松弛。三十岁是个坎,以后如何,他觉得有些不堪设想。昨天和中学时的班主任饮茶,他是带着些憧憬去的。在他自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举手投足,有些老师当年的影子。一见之下,竟有些愕然。仅仅一个招呼,嗅得出扑面而来的江湖气。他这才想起,多年未见,听说老师已是在宦海里沉浮几番的人。记忆中沉静清隽的青年人终于被眼前这个胖大身形挤出了局。老师的唇愉快地翻动着。他低下头,将那怜悯和不屑一点点地在心里揉碎了,然后就着一杯茶吞咽了下去。
他的内里,总是模模糊糊地浮动着某些暖昧的愿望。他知道,自己其实不是无所谓的,不是无所求的,而是,而是什么呢,他也说不清。其实,他是很挑剔的,然而又自卑。因了怕被人看轻,心里就先把别人贬低了去。可是,始终是有些怅然。其实,他是要得更多,也要得更强的。可是,他觉得自己要不到,要不到,索性就放弃了。
他擦干了头发,就这样裸着,将自己舒适地窝进沙发里去,又翻了张唱片出来。是西贝柳斯,琴声带着些尖锐的流畅,在他心上软软地划了一道。
出了会儿神,他忽然急急地穿了衣服,走到阳台上。爬山虎已经长得很大了,叶子层层叠叠的,有些绕在栅栏上,更多的爬去了阳台外面寻找出路。没有错,这植物的生命是极旺的。他已经换过一只大盆,可是它那样迅猛地长,仿佛茎叶里有使不完的气力。他觉出了根在盆里的挣扎,于是索性将它们移到装纯净水的大桶里。
这叶子一味地生长,性情单纯得可喜。他竟在心里有些溺爱了,每天总要找些方式表达这份爱护。外面下着雨,他还是找来水壶。渐淅沥沥地淋了些水在桶里,仿佛这样才会觉得踏实。
如今这爬山虎,踏踏实实地长着,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也是满满当当的。
三
母亲回来的时候,就看她这样坐在黑暗里。“戆囡,屋里厢黑麻麻。”她听出老人家声音里分明是带着喜气的,想是叉麻将赢了钱。“伟博来过了呀?”桌上的补品被她摆在了明处。“嗯。”她含混了一下,“本来想留伊吃夜饭,姆妈的方城还砌得紧。”母亲果然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沉默了,过了片刻又就着灯光看那鱼油,说道:“这孩子老孝顺,不过上学钞票花得交关多,对伊,讲勿要买这些物事了。”
伟博有两个月没有来过了,她在心里算着,分手两个月了。这个男孩子,当年为了她考来这个城市读研究院,终于也还是和她分了手。她原谅了,年轻助教爱上了导师的女儿,天经地义地成了高校里的风尚。两个月来,她时时想证明的,是这个长得有些像父亲的青年男人偶尔还在家里存在着。这么说来,她的爱情,竟有一半是为了母亲。
她从床上跳下来,和母亲嬉笑着,一边胡乱地抓着头发,像所有受了娇纵的女儿。
她对生活没有奢望,总是想混迹于人群之中。她在下意识地打造着一个落了套的幸福家庭。母女絮絮地说着最家常的私心话,最好有个勤快而忠厚的女婿,她几乎成功了。当然,还有父亲,这却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祖父错划成右派那年,父亲被美院扫地出门,发配到县城边上的小电影院作美工,画大大小小的海报和广告牌。父亲在她记忆里是个整日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很寡言,说起话来,温和得却让人心疼。再粗制褴造。的屯影,在他笔底下都画得出唯美的诗味。父亲人缘很好,她就得了些特权,每每搬着小板凳被引到在影院第÷排的前面坐下,看些似懂非懂的片子。回来就学给母亲听,母亲就笑,家里的空气也就多了些色彩。那天,父亲站在脚手架上为一部歌颂伟人的片子画广告,她正看着一部叫《大篷车》的印度电影。看到女主角最委屈的一刻,后门打开了。她被拉到了刺眼的阳光底下。
她没有了父亲,经常浮出记忆的,只是伟人脚下的一摊血。
父亲过世后,母亲就有些痴了。对高处有着畏惧,对人总是存着些恨意,而对她却是十二万分的依赖。她在父亲读过书的美院毕了业,安置下工作,就把母亲接到这个城市。自己从公寓楼搬到这城中村里来,为的是母亲只住得惯低矮的房子。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要去北方出差。临走把钥匙留给了朋友,为了爬山虎。
四
她告诉妈妈自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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