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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6期-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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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小羊终于没有卖。后来小羊长成了大羊。那时候弟弟也长大了些。光着屁股跟在小玲的后面,像是一个跟屁虫。有时候羊旦会学着羊的声音咩咩地叫,然后就很开心地格格大笑。羊旦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巴咧得很开,像是要咧到耳朵上去。看到弟弟开心的样子,小玲也开心地笑。两个人在草坡上莫名其妙地笑得直打滚。那只大羊远远地看着,眼里是一种看破红尘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它咩咩叫上两声,然后把脸转向别处。
后来,大羊生了三只小羊。那些日子里,小玲觉得天特别蓝,天空特别深,空气特别充足,整个世界是一片快乐的光。小玲坐在草地上,看着弟弟无忧无虑的童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快乐。想到这里,她眼睛变得红红的了。这时候,有一只橘黄色的小鸟从远处飞过来,像是一片金色的叶子,落在了小玲的眼前。小鸟歪着脑袋,用红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小玲。小鸟的羽毛在风中摇曳,一阵稍微大的风吹过来,小鸟立刻蓬松成了一个茸茸球。这时候,小玲想,要是我能变成一只鸟,越飞越远越飞越高,离开这片山,离开这个村子,到一个没有眼泪的地方,那该多好哟。想到这里,小玲抹了一把挂在眼角的泪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爸爸病了。爸爸的腰痛病又犯了。那天,小玲左手牵着弟弟羊旦,右手牵着拴大羊的绳子,大羊后面跟着三只小羊,一步三回头地往家里走。那时候夕阳西下,阳光像是充满宇宙的火,渐渐地退去了热量。远方,在巨大夕阳的背景下,群鸟归林,寂寂无声。小玲觉得周围的温暖越来越远,时间变得一片凄凉。
到家的时候,小玲一头撞见了正笔直地站在院子里像一棵树一样的爸爸。爸爸左手捶着后腰,右手手指头中间夹着一支烟。小玲领着弟弟羊旦、大羊和小羊们进门的时候,爹正在咳嗽。娘抱着一个簸箕,像一只袋鼠一样一纵一纵,在院子里蹿得老高。这时候爹看看小玲,又看看小玲右手领着的羊。这时候羊旦咧着嘴,边哭边说:爹,俺饿。于是爹不耐烦地喊了一句,找你娘去。听见没?别烦我。这时候,小玲看见娘转过身子,睁着空空荡荡的眼睛。像是有一阵阵的凉风,从她空旷的眼神中穿堂而过。
小玲,家里的羊还是要卖。爹今天摔着腰了。爹的腰不好使了。干不了活了。说完,爹此起彼伏连续不断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腔子咳出来一样。咳了半天也不停,爹骂了一句操他娘的,把烟屁股扔在了地上,同时使劲踩了两脚。
不卖小羊行么,爹?我使劲割草,我使劲干活挣钱,不行么?别卖小羊。说完,小玲就蹲在地上,眼泪刷刷地下。同时右手使劲抓住拴羊的绳子。这时候,大羊开始忐忑不安地叫个不停。小羊们也东张西望,咩咩咩地叫。它们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哭。
爹扶着后腰蹲下了。还没张嘴,一股浓重的烟叶的口臭味传了过来。这时候,爹说:小玲,爹的腰不中用了,不能出门做木工活了。而且要看病,弟弟还要吃饭。说到这里,爹顿了顿,然后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摸了摸小玲的头。小玲头顶的皮肤像是久旱逢甘雨一般感到了无边无际的父爱。爹最后说的一句话是:卖了吧。要不,先卖小的。
卖小羊那天,小玲很难受。蹲在里间屋子的土炕边,缩成一团,把嘴瘪成一条线,不停地抹眼泪。周围全是大羊和小羊的哭声,绵延不绝。小玲能够听到弟弟喊声:不要不要。同时,听到爹粗粗的声音:孩儿他娘,把羊旦领回去。快点。快点。说完,就听到大人杂乱的脚步声和小羊咩咩的叫声正在远去。同时,娘和弟弟羊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小玲听到,他们进屋了。
村子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此后几天,小玲的眼睛一直红红的。每天,站在像是空旷了许多的院子里,看着那两只小羊在咩咩地叫着。大羊一声不吭,紧紧地闭着嘴,目光在院子里缓缓环视,眼中是看破红尘的表情。小玲有时候悄悄地走过去,蹲下身子,和大羊四目相对,像是两个人。有时候小玲伸出手,想要摸一下大羊的脑袋,大羊身体仍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但脑袋却倔强地转了过去,不看小玲。小玲的眼泪又下来了。小玲说对不起大羊对不起大羊这不是我的错儿呀。说完满脸泪水。这时候,大羊看着院子远处的麦秸垛,那里曾经是小羊出生的地方,现在那里堆满了农具。小玲的娘正单脚独立地站在那里,抱着一个簸箕,像一只水中独立的丹顶鹤。
此后,小玲仍旧牵着羊去村边的山坡上。大羊咩咩叫着,一步三回头地东张西望。周围的山坡上炊烟袅袅,空旷的山谷里飘满了鸟儿们空旷的长短不一的鸣叫。站在山坡上,小玲手搭凉棚,看着山与山间的天空尽头显露出的镇子的影子。她想,爹把小羊卖到镇子上去了,爹把小羊卖到镇子上去了。就这么想着的时候,小玲看到,远处的山与山间突然聚集了很多的云。把镇子的影子给挡住了。看着这些,小玲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正准备转身时,小玲发现,大羊像是一个雕塑,静静地站在自己的旁边,目光空茫,望着远方镇子消失的地方。
那些天,大羊不吃草。站在山坡上,只是看着镇子的方向。两只小羊仍旧像是往常一样,在草地上蹦来蹦去地撒欢,有时候互相抵头,一边闹一边咩咩地叫。闹一会儿就跑到妈妈的身边,围着妈妈,像是依依不舍的样子。
有一天,小玲正呆呆地看着远方镇子的时候,身边传来一个男孩子瓮声瓮气的话:你们家的大羊想孩子了。说完,响起了一声抽鼻涕的声音。小玲回头一看。是邻村一个脑袋长得像地瓜蛋的男孩子。男孩胖乎乎的,眼睛小如豆粒,鼻子像是葱白,有一对很大的招风耳,还会一动一动的。男孩的袖子很长,袖口上全是明晃晃的鼻涕嘎巴。你们家的大羊再不吃草就会死的。说完,他抬起胳膊来用袖口很坚决地抹了一把鼻涕,袖口上立刻现出了一种金属的光泽。这时候,小玲听到了咩咩咩的绵羊的叫声。循声望去,见男孩子屁股后面跟着一个脏兮兮的、像男孩一样神情严肃的大尾巴绵羊。
日子过得很快。
有一天,放羊的时候,弟弟突然大哭。小玲赶忙跑过去看,发现是被草里的一个虫咬着了。于是小玲抱着弟弟往家里跑。小玲从村里的小路上颠簸着跑,浑身大汗,直喘粗气。村里的空气中带着一股麦秸烟灰以及猪圈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跑到家里时候,家里的门关着。一敲,门在里面上了锁。过了一会儿,传出了爹的声音:咋了,奔丧呢你们这两个兔崽子?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爹像一个门神似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并不把小玲往院子里让。小玲抱着弟弟,拼命地歪着脖子往院子里瞅,什么也没看见。院子里空空的。没有见到单脚起跳、一纵一纵在院子里蹦来蹦去的娘。
爹一边披衣服一边说:把羊旦抱到村东头管大夫那里。说完转身消失在了大门口。听到爹说这些,羊旦哭得惊涛骇浪,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看上去水光潋滟。
等小玲跑回到山坡上去的时候,看到山坡的绿草上空空荡荡的。小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来来回回地找。后来,在一个小山洼的地方找到了两只小羊。两只小羊站在那儿,木呆呆的,小嘴轻轻地动着,发出咩咩的叫声。小玲听得出来,它们的嗓子已经哑了。
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大羊。在山背后的地方,小玲看到了邻村那个脑袋像地瓜蛋的黑黑的男孩。男孩说:我不知道你家的大羊去哪场了。我一直看着天上的云想事情呢。说完,继续躺在草地上,有点冷漠地看着山坡上空的流云。
大羊丢了。
领着那两只小羊回到家的时候,弟弟已经趴在院子里,正用一个木棍在掏蚂蚁窝玩。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小玲看到他的灰秃秃的脸上沟壑纵横,依然保留着哭过的痕迹。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看看小玲,又使劲往小玲身后看。同时皱了皱眉头。他说,姐姐,咱们家大羊呢?
当天,小玲被爹使劲打了一顿。半夜里,小玲家依然传出鸡飞狗跳的打骂声。
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大羊的影子。小玲被爹打得有一条腿有点瘸了,不能去放羊了。于是小玲就单脚着地地站在院子里,看天。小院子上方的天空里一直空空荡荡的。偶然会有几只麻雀凌空飞跃,带来一种生机。每天如此。
过了一阵子,有一天,住村西头的三爹突然来了,他对爹说,老四,大帮村的吴拐子说在镇上看见你们家的大羊了,它是不是去镇上找小羊去了。看着像。后天是镇上的大集,不行你找个空瞅瞅去。兴许能见着。哎,说起来一头羊也顶半个劳力了。说完,三爹晃着铜锣脑袋回家去了。
娘在旁边金鸡独立地说了句:不行去瞅瞅。结果被爹硬硬的一句话甩过去,差点给砸了一个跟头。
一连好几个集,爹都背着一个破口袋,挽着裤腿,去镇上。每回一瘸一拐地站在胡同口看着爹远去的身影,小玲总在想,希望爹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大羊,希望能听到它咩咩的叫声。
但每次都是爹一个人回来。进门把口袋扔在地上。然后就钻到黑洞洞的东屋里了。然后里面就飘出了白酒的味道,充满着整个院子。久久不散。
大概一个月过去了。小羊们也不吃草了。每天都在院子里咩咩地叫。小玲知道,它们想妈妈了。终于有一天,爹冷着脸从黑洞洞的屋子里冲出来,把酒瓶子向它们扔去:丧门星,明个集把你们也卖了!
第二天,小羊们都被爹牵着去镇上卖了。当时弟弟羊旦被娘领开了。小玲记得,那两只小羊的哭声无比悲凉,像是在唱一出悲剧。小羊走后,院子里只剩下了小玲。院子里静悄悄的。
很久以后,小玲家的日子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大羊和小羊们曾经呆过的地方堆满了杂物。像是那个地方从来没有存在过它们一样。被爹打过后,小玲的腿开始变得一瘸一瘸的。小玲有时候看着院子里的天空,目光中带着一种愤怒的表情。
有一天,院子里只有小玲一个人。那是大羊丢后半年多。站在院子里的小玲突然听到了门外有郞郞当当的声音。接着传来了咩咩咩的叫声。小玲赶忙一瘸一拐地跑到门边,开了门。一看,是大羊。
大羊回来了。大羊回来找它另外的两个孩子。
2005年7月2日完
刻字店
哲 贵
哲 贵 1973年生,温州人。曾经发表过小说《音乐课》、《左腿的歌声》等。现在《温州商报》当差。爸爸曾经在信河街开过一家刻字店。除了刻印章之外,爸爸还会绘制各种各样的图像。这就非同小可。因为刻印章只是一般的手艺,而能够绘制图像就上升到了艺术的高度。爸爸很看中这个高度。应该说,爸爸在书画艺术上面确实有一手:第一是快,他刻印章像屠夫杀猪,手起刀落,电光一闪,问题就解决了。第二是准,无论什么图像,只要让爸爸看一眼,他就能够一丝不差地刻出来。刻好后,把原来的图像拿过来对照一下,谁也看不出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可能正是因为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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