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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6期-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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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人有了许多猜想。
楚小棋是我们车间的一个谜语。这个谜语有三个谜面。
第一,他的长相。他的右腮奇大,一直大到快要和肩膀头并齐,看那阵势似乎还有继续横长的架势。他的眼睛也特别大,但是由于眼球黑白比例失调,所以单从眼睛上看,根本断定不出他的喜怒哀乐。还有他的嘴,他不张嘴的时候还好,只要一张嘴,或笑或说话,站在他旁边的陌生人都会吓一跳,会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因为他的牙齿不仅黑,而且还比正常人齐刷刷地少了一半,让人别扭得会产生恐惧。楚小棋的身材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他很矮,矮得人们与他说话,必须要垂下眼睛。 他还有着一双内八字的大脚,走起路来,从背后看上去就像一只可爱的大鸭子。
第二,他的棋艺。他对中国象棋非常有研究。据说在上中学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没有人能下过他,他还拿过全区中学生象棋比赛的冠军。车间里有个工人,早年和楚小棋住在同一条街上,后来这个工人调走了。这个调走的工人曾讲,楚小棋的棋艺横扫整条街,说楚小棋可以一边啃西瓜,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听着半导体,十分钟内就把对面有好几个老头支招的一个老头杀得只剩下一个老将。楚小棋会下棋据说是祖传的,他爷爷教他爸,他爸又教会了他。听说他爷爷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棋王,曾陪过一个下野的军阀下棋,并且下棋时,硬是通过棋招儿把那个下野军阀点拨明白。后来那军阀东山再起,暗地里说就是因为受到他爷爷楚老棋的启发。楚小棋他爸爸,也是一个深谙棋艺的老油子,至于怎么调教楚小棋的,大家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爸楚大棋为他起名楚小棋,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继承楚家的优良传统,长大后能成为他爷爷那样的高手。楚小棋的棋艺高,但是从来没有和车间里的人下过。其实应该说,是没有人跟他下。最初,楚小棋刚分到车间来时,也曾抱着一副装在樟木盒子里的象棋,四处求人和他下棋,但没人与他过招,于是许多人总能看见新来的学徒工楚小棋在午休的时候抱着飘散着香味儿的樟木盒子四处游逛,由于盒子大,棋子小,所以他走动的时候,棋子就在盒子里咣当乱响,仿佛耐不住寂寞,要蹦出来与人拼杀一样。后来楚小棋突然变了一个人,不仅不再求人,就是有谁想要跟他下棋,他也坚决不下。就是打他脖溜儿,踢他屁股,他就是不下了,宁死不屈。同时那副漂亮的樟木棋盒也失踪了。这样,车间里的人们都知道他棋艺高,但是竟谁也没有和他对弈过。
第三,他漂亮的老婆。车间里的人都笑传他有一个容貌俊秀的老婆,但是这么多年,没人见过。因为楚小棋结婚时,车间一个人都没去,不是楚小棋没邀请,而是没人去。当他到处给人送喜糖时,大伙儿才隐隐约约的知道他娶了一个老婆,说是还很漂亮。拿到喜糖的人,一边剥着糖纸,一边嘻嘻笑着,逼问他,你老婆是不是特别漂亮,比西施杨贵妃都漂亮,快说是不是。楚小棋咧着只有常人一半牙齿的嘴,说是呀是呀。吃他喜糖的人,就笑得把喜糖又喷了出去,像颗子弹一样,打在矮人一头的楚小棋的脸上。没人见过楚小棋的老婆,但每次大家逼他,让他自己讲老婆特别漂亮时,楚小棋都会赞同地点头说是呀是呀。于是大家就在欢快的笑声中,一下又一下,逗乐地拍着楚小棋的大脑袋。
楚小棋是独特的。车间四百多人,不仅没人长得比他更丑,就连他走路的样子,也是卓尔不群,即使在黑夜里,任何人都能远远地看出是楚小棋在走来,或是在走去。车间里的人曾凑趣地说过,他爹怎么鼓捣出这么一个儿子,真不知道他爹长得什么样儿。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耳朵同样也是敏锐的。在楚小棋多次把饭盒端到高主任办公室,并且二人多次共进午餐之后,关于楚小棋与高主任谈话的内容,已经开始被揭露出来。大家说楚小棋肯定是在和高主任谈中国象棋。否则的话,他还能有什么样的本事走近威严无比的高明康高主任呢。
高主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
高主任平时很少说话,从外厂调来快一年了,工人们还不熟悉他的声音。他除了每月给工段长布置一次工作、半年开一次车间大会之外,几乎不说话。工人找他签字,能签的,刷刷几笔,不能签的,用一根儿指头,往外一推,一句话不说,没有任何解释。很少说话的人,一种是懦弱,一种就是强硬。但是,车间四百多名工人,至今还没人能摸透他的脾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曾经有人试探过高明康,但都以失败告终。车间里有一个叫大胡的铆工,大胡在车间里,就像他的姓氏一样,是个横吃胡打的人物,车间前任主任背地里叫他“混不类”,意思是犯上混来连亲娘老子都敢打的那类人。高明康上任不久,一天,大胡歪斜着肩膀走进了他的办公室。进屋后,一屁股坐在高明康后面的一个简易沙发上,也不说话。俗话说,要坐人前,不坐人后。故意坐在人后,而且还不出声,那摆明了就是斗法。
高明康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看着一份报表,纹丝不动。
大约静默了两分钟的时间,大胡对着高明康后背,突然喊了一句,这次百分之三涨工资,必须有我。
高明康好像没听见一样,身体依旧端坐着。大胡有些纳闷,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才看见高明康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然后身子慢悠悠地侧过来,这样皮转椅也就转了过来。
两个人面对面了。
大胡暗想,神鬼怕恶的呀,主任怎么样,主任也得脸对脸跟我说话。大胡这样想着,底气也就足了起来,他带有表演性质的跷起二郎腿,大模大样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然后弹出一支,用借来的一个带响儿的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着了火,一边点着歪在嘴角上的烟卷,一边使劲说,这次百分之三涨工资,必须有我。
这时大胡看见高明康把茶杯盖拿了下来,起先他以为这个面颊瘦削,长着一双单眼皮,并且身材很单薄的新主任要跟他解释一番的时候,却见对方端水杯的手向上一扬,紧接着就感到满脸都是湿乎乎的了。大胡没想到,这个刚来不久的领导,竟敢用水泼他。由于没想到,所以大脑一片空白,胳膊和腿没有一点反应,就那么僵硬在那里,任凭脸上温热的水往下淌。当时正是上午,明媚的阳光照进办公室(办公室两面有窗户,一面朝向车间,另一面朝向厂区大道),大胡脸上那些黑红色的疙瘩,由于洒上了水,闪闪发亮,显得非常饱满,再加上刚泡不久的绿色的茶叶挂在脸上,更像是绿叶衬托下熟透了的樱桃一样,特别的好看。
高明康一字一句地说,你火气太大,我怕你着火。又说,这次百分之三涨工资,肯定没你。接着又一字一句重复说了一遍,你相信我吧,绝对不会有你。
后来,大胡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出来了。知道他去闹事的几个哥们,都纷纷围拢上来,问他情况。大胡好像刚从梦中醒来,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鸡蛋,石头。那几个人问他什么意思,谁是鸡蛋,谁是石头。大胡这才肯定地说,我碰上石头啦。
蛮汉大胡被制服,让车间里的许多人都明白了,高明康主任是个不怕硬的人。既然不怕硬,于是就有人想用软招儿与高明康套近乎。第一个对高明康使软招的,是一个叫马黑子的天车工。铆焊车间里的人,总喜欢正话反说,比如喊这个人叫大个,其实这个人是个矮子。喊那个人大头,其实那个人长个小枣核脑袋。喊马黑子,其实马黑子一点都不黑,是个小白脸。马黑子长得细皮嫩肉的,给他一副白套袖,再戴顶白帽子,纯粹就是一个纺织女工。马黑子曾扬起手,摆出兰花指的姿态表扬自己,“没办法,天生丽质呀”。
一天下班后,马黑子闪进高明康高主任的办公室。一进屋,他就满脸堆笑地说,高主任,您还没走呀,可要注意身体,您太劳累了呀。
高明康笑着说,那谢谢你呀,我现在就走。
马黑子连忙拦住,高主任,您太逗了。说着,一扬右胳膊,左手朝工作服里一掏,一条不带标志的香烟就掏了出来。
马黑子带着夸耀的语气说,高主任,这是从烟厂里直接出来的,都是给关系户的,真正的中华烟丝,还是新烟丝。
高明康哦了一声,你本事不小呀,反签烟,好,好。
马黑子兴奋了,心想官不打送礼的,这老话千真万确。于是暗自琢磨,只要他收了我的礼,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高主任一直在对马黑子笑,笑得马黑子心花怒放,于是就在心里骂大胡笨蛋,心想对待石头的最好办法,就是牢牢地抱住,把它给焐热了。
高明康把那条反签烟在手里掂了掂,又闻了闻,一连声地说,这烟真是好烟,是好烟。接着一本正经地说,你这么有路子,能不能再给我搞点?
马黑子喜出望外,高主任,您看得起我,我甘愿赴汤蹈火,等过年时,我再给您搞一条。
高明康说,一条太少,再给我搞十条。
马黑子后退了一步,苦笑着说,高主任,您跟我开玩笑。
高明康脸一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谁跟你开玩笑,我这是正经跟你说,等不了过年,下礼拜,再来十条。
马黑子吭哧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明康拿起烟,重新放到马黑子的右腋下,然后又帮他整理一下工作服,四面看了看,小声地说,走吧,别让人看见,否则对你不好,以后涨工资,评先进,没法再评你啦,大家会说你是送礼送的。对不?
马黑子似笑似哭,光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倒退着,像是一条上岸久了的鱼,挣扎着溜出办公室。
不久,车间里的人们很快否认了他们自己的认定,楚小棋和高明康不是在谈论象棋。因为研究棋艺的最好办法,是博弈,要互相过招,那才是真正的交谈。
于是,楚小棋与高明康午饭期间相聚交谈的内容,或者说楚小棋向高明康的讲述,就成为折磨人们的一道难题,而且越久,这种折磨就愈加粗锐。
不要以为凡是工人都是老粗,其实聪明着呢。这么说吧,工人们家里的物件,只要在车间里能寻到原材料的,就没有他们做不成的,小的如锅、铲、炉,大的如自行车架子铁皮柜子铁床,甚至还有人把很薄的不锈钢板围在腰间,棉大衣一穿,堂而皇之的带出厂,回到家自己竟能做成洗衣机。手巧的人,脑子也肯定好使。所以, 在楚小棋和高主任交谈的时候,车间里的工人们,每当在走到用报纸糊了一多半的窗户前时,都有意踮起脚,放慢步子窥视,还有胆大的,找各种理由,在午休时推门进到主任办公室。尽管楚小棋发现有人进来时,会像踩刹车一样,把话头紧紧地踩住,但还会有只言片语飞进闯入者的耳朵里。这样次数一多,那些只言片语经过拼接、组合,再经过揣摩、猜测和想像,于是便有了一个版本,楚小棋是向高明康讲故事。但是讲什么,竟能那样吸引车间最高权威高明康高主任“高一枝”,大家却又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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