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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上-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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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讨债鬼哥哥的爸爸潜进大队仓库,准备偷一点东西。仓库是村里原来的祠堂,青砖条石,非常结实。窗户很高,还装有铁栅栏。只有一道门。门上有二把锁。钥匙归队长与支部书记共同掌管。门口由大队几名干部带人,带梭标、砍刀二十四小时轮流把守。有几个外村过来想抢粮食的人就被打死在大门口。按说,仓库就算是苍蝇也飞不进来,可他却进来了。村里人说他是狐仙附体。我妈后来告诉我,他是沿着祠堂下水道溜进去的,爬了足足二百多米。这就与魔术一般,谜底往往简单得要命。但到今天,村里人也都还不知道。我妈说到这里,不无自豪地笑了。
我妈说,他真了不起。
他的确了不起,虽然那一次,他并没有成功地把粮食偷回家。
他被抓住。他放的屁实在太响。他不应该吃那么多的“观音土”。外面的人被惊动,从门缝里发现他,叫来队长与支部书记,大家红着眼睛把他打得鼻青眼肿。这不能怨村人,仓库里的东西是所有人的命根子。虽然,他们与他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关系,或是叔、或是伯,或是侄。他们叫他老实交代他是怎么进的仓库。他不说,还用舌头舔嘴巴,他的嘴角还有黄豆碎屑。这令他们更愤怒,于是,很快,他就奄奄一息。他仍然不说。他们就把我妈也抓来,也吊起来,也一顿暴打。他还是不说。等到他们终于丧失耐心,把他与我妈放出黑屋子,讨债鬼哥哥已经死了。不过,不是饿死的,讨债鬼哥哥跑到厨房水缸边玩,结果一头扎进里面。
那年,村子里常饿死人。有的人上午还会与你打招呼,下午就不会动。我妈没死得感谢讨债鬼哥哥的爸爸。他已经被打断腿,但他告诉了我妈进出仓库的方法。我妈去了,小心翼翼地弄回了一点食物。就是那点食物再混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帮助我妈渡过了灾年。
我妈说,那条下水道真黑。比刮风暴的夜还要黑。她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但令人高兴的是,她在下面遇上一只老鼠。老鼠吱吱叫,而且咬人。我妈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妈说,若没有那只老鼠,她还真不晓得自己是否有力气爬过去,并挪开出口处那块非常重的青石板。
我妈说,其实老鼠肉挺好吃的,咬起来特别有劲。
我说,猫逮老鼠。妈妈,你比猫还行啊。
我妈说,那老鼠也是饿得不行。可惜它块头没我大。只好我吃它了。
我妈说到这里念了一声菩萨保佑。我妈一直确信那只老鼠是菩萨送给她吃的。不管怎么说,那是一块肉,有营养。而我妈那时肚子里已经有了讨债鬼姐姐。
我问,那些人生前为何不一起把那仓库砸开?好歹比活活饿死强啊。
我妈叹了一口气,谁牵头呢?仓库里又有多少东西?若砸开,恐怕饿死的人会更多吧。
为什么?我妈没有回答我,目光又投向蓝天白云处。
仓库里的粮食可能仅仅是一个希望,或许里面根本就没啥东西,但总比什么希望也没有的好。大队干部采取高压手段维持着这个希望,比任由肥皂泡破裂似乎更能激起人们求生的信心。
或者说,当粮食欠缺时,由干部组织平均分配,将仅够一天吃的粮食分成三十天吃,虽然都吃不饱,但活命下来的人的数量应该要比村人砸开仓库自行分配的多。砸开仓库,获利最大者为年轻力壮者,妇幼老弱、鳏寡孤独毫无疑问会被抛弃。
又或者说,仓库的存在意味着权力机构的存在。若它被砸开,求生欲望将毫不留情踏过原有秩序的尸体。村里虽然饿死了人,毕竟没有像邻近村庄发生人吃人的惨剧。
我想了一会儿皱起眉头问,干部有没有饿死的?
我妈好像没有听见,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点了一下头,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再点了一下头。队长与支部书记最后都饿死了。
我没再问下去。我想起另一个问题。若妈妈不去偷那点粮食,饿死了,别人活下来了,我自己还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吗?妈妈是小偷,她可能偷走了另一个人的生存机会。她有罪吗?又或者说我是生而有罪吗?这样的问题确实无聊。
我拣起脚边的一块细石。石头没有棱角,很烫。它一直在太阳底下吸取热量。我眯起眼打量太阳。也是这么一个暖和的下午,讨债鬼姐姐出生了。她没足月。早产。不会比一只小猫重。幸好,年景一天比一天好了。但她爸爸还是死去了。我妈一个人带着讨债鬼姐姐生活在阳光下。
我妈说,唐婉加唐缸再加我,都没有讨债鬼姐姐十分之一聪明。
这个不等式我不知道妈妈是如何计算出来的。我做过一整套智力测试题,得分不高,为40。这说明我很愚蠢。不过,就算唐婉、唐缸与我一样,加起来120,再乘以十,也是1200,而智力测试题的满分不过200。讨债鬼姐姐岂不比上帝还厉害?我暗自揣测,也许,妈妈想表达的只是一种惋惜之情。
我没见过讨债鬼姐姐。她也没有留下相片让我得以瞻仰。我只能用妈妈絮絮叼叼的碎片一点点拼起她,财着色,然后像一个笨拙的手艺人,面对着手下已没有人味的瓷像发呆。这世上真的出现讨债鬼姐姐这么一个人吗?她的故事都可以写入《搜神记》了。
讨债鬼姐姐五个月会叫妈妈,七个月会走路。一岁多一点,会扶着墙壁在村子里到处走。二岁那年,我妈病了,下不了床。她晓得搬把椅子站上面,够着灶沿,往锅里添水,加红薯,烧火,再顺手去邻居家的鸡窝摸二个蛋。做好饭,用碗小心盛妥,放在妈妈床边。这一切都是在我妈熟睡的时候做的。我妈醒了,吓一跳,问是不是有谁来过。讨债鬼姐姐摇头。我妈问,饭是谁做的?她指指自己。我妈不信。她搬了把椅子去灶台边,站上去,用碗从锅里舀出水,又用丝瓜瓤裹好端来,往碗里吹气说,妈妈喝水,水不烫。我妈喝了两口水,抱紧她放声大哭。她不哭,用手去拍我妈的背,嘴里哼着曲。曲调是我妈经常哼的。
“小花猫,快睡觉,睡着了,日子好……”
我妈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我有一点伤感。我妈并没有叙述她是如何把讨债鬼姐姐养到二岁。她有意无意忽略了那二年。
究竟是什么养活了她们?
我记得自己有一天独自跑去电影院看录相。里面稀稀落落坐着一对对男女。我看了一会睡着了。等我醒来,看到屏幕上有一个在脱裤子的年轻女人。我以为是在放A片,可很快发现自己错得厉害。没有几个女人会在下雪天跑去拍A片。天很冷,女人是青紫色的,非常瘦,数得出胸脯上的骨头。这真难为这位并不太漂亮的女演员。她哈着白气,身子抖得像患了严重的痢疾,对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嚷道,“日”吧,“日”我吧,“日”完给我个馒头吃吧。
女演员有足够的敬业精神,妆也化得不赖,可惜却无足够演技。请求别人来“日”好换馒头吃的她,话虽说得可怜,眼珠子怎可能乱转?这又不是拿身体换钞票。我先是笑了,笑了一会,不知怎么的,笑出眼泪。接着,我忽然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那时候,没有青楼娼寮。我妈不可能靠作些针线和浆洗的活儿来养活讨债鬼姐姐。她也没有田。田是村里集体共有。虽然有点口粮,口粮是按工分计算的,不按人头。她一个人的劳动力在那个年代不可能养活她们母女两人。那么,可能的解释是,她从仓库里偷走的东西并不是一小袋,也不是仅偷了那一次,而是偷了二年。只不过,偷得比较谨慎、巧妙,所以她自己现在也忘掉了,所以她会夸讨债鬼姐姐的爸爸了不起。是这样的么?
我妈说,女人狠起来比什么都狠。这话我信。
心狠手辣并非男人的专利,一只母螳螂会一口咬掉刚与自己交配完的公螳螂的脑袋。一种叫黑寡妇的蜘蛛肚子会毫不客气吃掉自己产下的小蜘蛛。女人这种雌性生物,或许也有着同样的残忍的邪恶的基因。
我妈说,当年有一群十六、七岁的女学生活活把一个教师折磨死了。那些女孩都很好看,脸蛋红里透白,一身绿衣服,胳膊上匝着一个红袖套,英姿飒飒。我妈叹了一口气,作孽啊。
我妈的眼泪越来越浑浊,她的叙述颠三倒四漏洞百出。
我问,你亲眼看见了吗?
我妈点点头,又摇摇头,忽然问我,你说人死了,会不会变成鬼?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妈又说,如果真有鬼,他早就应该来看看我。
被女学生折磨死的那位教师是我妈的第二个男人。一个略通点文化的老男人。他是过去的秀才,教过一些年的私塾,后来,成了一个民办教师,成了一个隐藏在人民内部时刻妄想翻天的敌人,所以他罪不可赦。男人姓唐,形容极为猥琐,嘴边翘着两撇老鼠胡须,牙齿黄,老鼠眼,眼角时时糊着一滩褐黄色的眼屎。身上的衣服油光发亮,脏得连苍蝇也不好意思落脚。
我有些奇怪妈妈为何至今对他还念念不望。他们之间应该是没有爱情。也许,妈妈是感谢那个男人吧。毕竟他曾经给了她与讨债鬼姐姐一个栖身之所,让她逃离了那个噩梦一般的村庄。但妈妈为何不把他身上弄得清爽一些呢?
我妈说,他经常挨打,每次挨完打后回了家后就对我笑。
我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妈脸上泛起一抹隐隐约约的红晕。我妈说,他可有学问呐。
我说,知识越多越反动。
我妈说,这倒也是。不过,他对我倒极好。
我妈嫁给他时,讨债鬼姐姐已经二岁了,当她按照我妈的吩咐怯生生叫了一声“爸”时,他一下子涕泪纵横,抱起讨债鬼姐姐死命地亲。他年轻时一直没娶过媳妇,没人肯嫁他。娶我妈时,已经四十出头,据说,头发都已白了一半。这很让我佩服他的骁勇善战,居然在短短几年内,便与我妈一起制造出唐缸与唐婉。
我问我妈,学校老师这么多,为何那些女生偏偏挑中他?我把已经冲到嘴边的“莫不是他平时手脚不干净,对她们动手动脚?”这句话咽回肚子。
我妈说,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因果?只是那天,他不应该从那里走过。
那天,这个闯过多年风浪的老男人想偷溜出校门。家里有我妈,还有三个孩子。我妈生下唐婉后,身体一直没恢复过来。他得像往常一样设法从溪水河边弄一点小鱼小虾来给我妈补补身子。我妈那时在做临时工,帮人和泥做砖。活很累,虽然不用直接挖土,但每天八、九个小时得一直弯着腰把砖从一块块木模中脱出摆好,这活就算一个壮年男人也很难承受。我妈就这样咬着牙挺过来,回了家,还得帮三个孩子洗洗涮涮。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七点回家。
我妈说,那时她瘦得只有五、六十来斤。人在路上走着,就感觉自己像一张纸在飘,随时都有可能都风吹没有掉。人们都说她不要命了。
我妈说,人到了那时,又哪里还顾得上想命是否金贵?三个孩子是要吃东西的。
老男人心疼他年轻的妻子,但他无能为力。他只想早点回家。
校门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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