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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迪亚爵士的影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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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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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行万里天涯路念天地之悠悠
——《旅行与探险经典文库》序 葛剑雄
第一部 非洲
第一章 名满坎帕拉
第二章 “我可不是一般人”
第三章 卡塔加山寨
第四章 卢旺达狩猎行
第二部 作家的作家
第五章 圣诞布丁
第六章 远足牛津
第七章 航空信:函授课程
第八章 9点50分开往滑铁卢
第九章 “我得保留秘密”
第十章 午宴
第三部 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第十一章 拥有房子的人
第十二章 我朋友的朋友
第十三章 死亡就是主题
第十四章 玷污的蔬菜
第十五章 重要作品
第四部 逆转
第十六章 别离诗赋
第十七章 婚礼就是欢喜的葬礼
第十八章 文学是写给伤残受创的人
第十九章 交换
第二十章 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后记 回忆与杜撰
“我可不是一般人”
他的微笑不是真的微笑,可是他的笑声却不只是欢笑而已,尤其是当他──嘿,慢着,等等,等一等。你也知道我在撒谎,对不对?这不是一本小说,这是一本回忆录。
那个人不是“U。 V。 普拉迪施”。他是V。 S。 奈波尔,而我在前章提到的书,书名是《神秘的按摩师》(The Mystic Masseur),主角是千里达的加纳施?雷姆苏迈尔,日后蜕变为伦敦的G。 雷赛·迈尔。悠默还是悠默,霍尔史密斯还是霍尔史密斯,不过,那个年轻人却不是裘利安·拉佛尔。他就是我,保罗·索鲁,而我正重新检视过去。我无法增减损益这个故事,因为,V。 S。 奈波尔总是说,别给它上粉,以及最伟大的写作,就是站在力量的位置上,刻画骚动人心的景象──竭力追摹,还有叙述事实。
6月的早晨,鳕鱼角,明亮而干燥──长达一个月不曾下雨──而我要求自己逐一写下三十年前发生在非洲的点点滴滴。当时我跟他初次见面,因为,每一件小事都有其意义。我无力改写任何往事。我坐在书桌前,用圆珠笔写在拍纸簿上。这怎能成就一部小说?即使戴上虚构小说的面具,还是无法加强叙述的语气。只需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排列。我反而豁免于改写与虚构化的束缚。
无论如何,你都会恍然大悟说道:“那不是V。 S。 奈波尔吗?”
初次见面(1)
我们的关系如此深厚。原本,我这只是一篇简短的回忆录,不过,现在,我看会写成一本书,因为,所有的事情,我全记得。我刚刚讲到哪儿了?是了。当时,他正开怀大笑。
──尤其在奈波尔玩味自己尖酸刻薄的言语,顿时发笑之际。猛然领悟爆出的狂笑,加以多年吸食烟草与气喘的共鸣之下,笑声更显深沉。让你在心里纳闷,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你没看到的。我在我们初次见面后不过几秒钟就全然体会到这一点,那是在霍尔史密斯家的欢迎会上。奈波尔一脸厌恶与挑剔的表情,批评坎帕拉竟然如此脏乱。当时,我刚刚读完《神秘的按摩师》──这个书名要比《兼差学究》高明;接下来我会谨守事实发言──我说道,引用他小说中店老板的话:“只是看起来脏而已。”
他在肺叶里隆隆响起老烟枪深沉浑厚的笑声,他跟我表示他的愉快,然后对我朗诵接下来的一行,以及下一行。他几乎复颂了那一整页。他甚至可以对我逐字背诵全书。我还在想,他怎么对自己的作品这般了如指掌。稍后,他才告诉我说,每一本书他都默记在心,先是在缓慢的写作过程中,一一贮存,然后再以非速记的方式重新改写。
在他被介绍给更多人认识以后,他脸上殉教式的坚忍笑容又回来了。他迅速陷溺在深层苦恼之中。当悠默说:“你的书里面,你的人物讲话都好像尼日利亚人喔。”他只是瞪着她瞧,皱起眉头:
“是吗。”
对于不解反讽内涵的人来说,他的语调仿佛在表示热气晃动的迷惑。悠默无心地有感而发,让他茫然若失,或许,悠默本人就害他吃惊不少了。她皮肤非常黝黑,颧骨高昂,迷离双眼,像要催人入梦一样;她头上裹着硬挺的头巾,就像一尊高塔般俯瞰着奈波尔。她有种本事,个头矮小的人见到她就急急低头回避。奈波尔正好如此举措,他侧身移步,向我靠近,闪过悠默,仿佛他不习惯跟这样一位高挑而自信饱满的黑人女性讨论他的作品。
我问道:“你要住在哪里?”
他说:“这儿吧,恐怕如此了。”显然言下不尽于此,却给他的太太硬生生地截断了。
她用警告的声音说道:“维迪亚。”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这是省略的简称,全名应该是维迪亚德哈尔。
“帕芝。”他回道,勉强听从,脸上惨惨地微笑。
他的太太,帕翠西亚,是个娇小而苍白的女人,还有一张甜美的脸蛋,华发早生,淡蓝色的瞳眸可爱可亲,嘴唇饱满,唇形轮廓的起伏,即使在沉静不语之际,也叫人猜想她是否口齿不清。她很标致,比我大约年长十岁,虽然她讲话斩钉截铁,样貌却弱不禁风。
“当初他们承诺我们一栋房子,”他说道,“巴瓦郭先生。我没讲错名字吧?巴瓦郭先生。”他点点头,像在吟诵这个名字一样,拉长音,平添多余的音节:“巴——瓦——估——窝。”“好像什么事都少不了巴瓦郭先生。”
我说:“他是这里的住屋事务长。”
“住屋事务长,”奈波尔说道,却也只是嘴里念着,再度用他阴郁的声音复诵一次,这个头衔经他念过,显得既荒唐又恢弘,反而不适合形容巴瓦郭先生了。
我说:“我确定他一定会妥妥帖帖地照顾你们的。”
他一时心血来潮地强调,就像还要再来一杯一样。他说道:“我要见见这里的人。告诉我,我该见些什么人?”
这倒让我为难了,问题本身以及他迫切要我顿时回复地问话方式,都令我无所适从。不过,这样也让我受宠若惊,主要还是因为他热切等候响应的态度。他的面容因集中注意力而紧绷,甚至连他的肌肉都费尽腱力,摆弄他的姿态,远甚于接纳信息──反而像在哀求。初次见面,我就略略感知到,他是个让人背脊发毛的倾听者。
我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我想要了解,”他说,“我想要见见知道这里发生过些什么事情的人。读书人。还没跟世界脱节的人。你可以帮我找到这些人吧?是不?我的意思不只是见马克瑞瑞这个小圈子里的人。”
他微微一笑,重新拼凑大学的校名,发音像“马卡─蕊─蕊”。
“因为,我感觉不学无术的骗子很多,”他说道,“本人时有听说。本人有这个印象。”
帕特听到“马卡─蕊─蕊”的时候,略微退避了一下,接着她恼火地说道:“再佶屈聱牙的印度人名发音也难不倒他。”
奈波尔说道:“你知道拉加句帕拉查理的马哈巴哈塔翻译吗?”然后他轰然大笑,肺腔里的笑声直追某种高分贝的水压泵。
我介绍他认识我系里的主任,他是个英国侨民,名唤杰若德·摩尔,他选编文集,同时也致力于发扬非洲诗学。杰若德曾经在尼日利亚待过一阵子,偶尔还试着以欧罗巴方式跟悠默致意,而她的响应方式就是尖声重复他的招呼,嘲笑他的错误发音,嘴巴大张,愚弄满脸通红的他。不过,他是个挺友善的家伙,而且他还给了我一份工作。他跟奈波尔提到他的非洲诗选。
初次见面(2)
奈波尔回道:“是吗?”用他一惯深刻的困惑不解加以嘲弄,现在,我也体会到,他的语调中完全是狐疑跟排斥。
杰若德听出奈波尔话中带刺,随即忸怩不安,又说道:“有些诗挺不错的。”
“是嘛。”
“李欧波德·沉顾尔。”
“他不是哪里的总统来着?”
“塞内加尔,”杰若德说道,“还有拉底艾瑞维洛。”
“他也是个总统吗?”
“其实已经是前总统了。马达加斯加。”
“你讲起这些名字来,舌头大得很呢。”
“我可以给你一本,”杰若德说,“这是企鹅出版的。”
“企鹅出版的啊,是,”奈波尔,“你还真客气。”
“我自己也写点东西。也想请你看看。听听你的感想。”
奈波尔贪狼狰狞般一笑,说道:“你真要我读你的诗吗?我先警告你,我会原原本本地跟你讲我的感想。我一点也不会客气喔。”
“那全没关系。”
杰若德倒抽一口气,稍后在阳台上,他跟我说:“他跟我原先预期的不一样。”
“怎么说?”
“相当贵族气息。”
可是,我心里暗想:我要让他看看我的作品。我要知道他确实感受如何。我还没给任何人看过我的小说。我要他一点也不客气,毫无保留。
我看到奈波尔在跟杜德尼教授交谈,他研究乌干达北部一省,卡拉摩加的草原原住民,卡拉摩仲人的权威。卡拉摩仲人习于袒胸裸体,一丝不挂有如初出娘胎,男人经常毫无愧耻地对着镜头弄姿,阴茎晃荡犹如得奖的暗紫茄子。杜德尼娶了个卡拉摩仲女人,她深中坎帕拉鸡尾酒派对之召唤,正如杜德尼着迷于卡拉摩仲人狂饮牛血的传统仪典。
将近5点钟的时候,哈吉·霍尔史密斯开始调拨一具大型木壳收音机的旋钮。他要所有的宾客坐定,收听他跟他的非洲学生共同制作的节目。我认识那个节目的制作人,迈尔斯·李,他是血缘纯正的俾格米人,在为乌干达广播电台工作之前,他所受的训练充其量就是在纳汀汉的鹅市上,帮客人算了许多年的命。他同样也皈依伊斯兰,晋身穆斯林,还将原有的中名,全日(Allday),改做“阿默德”(Ahmed),经常可见他与哈吉·霍尔史密斯共饮。他也会说:“穆斯林当然可以喝酒。只要礼拜的时候不喝就好了。”
那个广播节目名称为“黑与白”,节目主题为非洲书写。节目一开始,先拨弹一段名为南加琴的七弦乐器,过后,霍尔史密斯,强忍着麦克风怯场症,开始以老大婶尖锐的音调介绍诗人。
奈波尔坐定在他的椅子里,随着节目进行,他的脸色也就越发沉重幽黯。这种表情一方面像是热切专注,另一方面也代表绝望无助的厌烦。诗篇朗读在收音机的吱嘎杂音之间,非洲人咏诵非洲诗作,透过大型音箱箱框上布质隔层震动传送,声调模糊低沉。奈波尔可能始料未及,他的欢迎会时间竟然是如此刻意选定的,正是每周播送一次的“黑与白”节目时间。
──现在,请听温斯顿·瓦班巴朗诵他的新诗《花生炖汤》。
奈波尔的面容逐渐僵硬,终致极端不耐烦的表情。我可以想见,那同样也是殉教烈士的死亡面具。每当霍尔史密斯对他微笑,奈波尔就双眼失焦,当天下午赤热难当,火伞高张在棕榈与鹅掌楸树顶,透过窗棂烧烤房舍。专供佣人集居的低矮砖房杂院里,传出阵阵嘲弄与诅咒。
其他所有待在屋子里的人,围坐在收音机前,各个都凝神谛听,或有人侧首一旁,或是低头冥想。杰若德·摩尔专注地拿指尖按摩双眼。窗外的鹦鹉跟雄鸡聒聒嘎叫,嘲笑我们。太阳隐落下山之时,另外一种声音又如蛇起踅在四周回响,人间哪得几回闻,有如火星人入侵时引发的电波骚动,一声声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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