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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迪亚爵士的影子-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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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可惜了。这下他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而我心里想着:他这个弟弟真是个笨蛋。我知道他还在哈佛念书,研究中文,还有,维迪亚认为他是条懒虫。他名叫西华。
维迪亚说:“我想,这里我们已经看完了。”
见到我们起身离桌,葛瑞丝说:“你们这样就要走啦?”
我说:“明天要去打猎。”
她说:“我想跳舞。”一面高举双手,摆弄几个舞步,非洲舞步,摇摆着她的屁股。她的身体扭动,传递出完整的讯息,毫无差池的承诺。
“我待会儿就回来找你。”我说,也是认真的。
回到家中,维迪亚注意到厨房污秽不堪──盘碗堆在水槽里,食物没有用罩子盖住,地板上几只蟑螂仓皇疾行。
“开除薇若妮卡,”他粗暴地说,“炒她鱿鱼!”
我说,我会说她的。我讨厌听外人批评我的佣人,尤其是维迪亚,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至少要好好凶她一顿。以后她就不敢随便了。”
关于女人(1)
狩猎之行,其实不是去打猎,而是远行北上。要是有人离家出城,人家就会说他“打猎去了”。不过,在我们这趟狩猎旅行中,维迪亚倒是全副武装地像个猎人或军士:丛林帽,丛林衫,防刺卡其裤,还有一根结实的手杖,强度加倍,假如他想重创来意不善的攻击者,或是将对方打出脑震荡来,这柄手杖就像一根高尔夫球杆一样好用。脚上一双厚底鞋子,他称之为卫得熊(veldshoen),那是个南非语的单词,意思是“皮鞋”。虽然,他跨步健行,展现无比的决断意志,只是,他个头矮小,双手修润,腰围不盈一握,坏了他营造强武风范的用心。他从镇上一间印度商店里,凭着折扣,买了一架所费不赀的照相机。他披挂着相机,犹如一只配饰,一走起路来,这偌大东西不是一蹦一蹦地撞着他的胸口,就是前前后后猛砸他的屁股。他的帽沿下垂,嘴角下撇,而他在乌干达如此炎热的季节中,裹在一身重装里,汗如雨下,维迪亚看来既唐突又滑稽。
那些日子里,路障处处,驻军睥睨,穿着打扮得像军方人士实在不聪明。旁若无事的装束最好,穿的越不经心越安全,只要展现出单纯或天真就好。任何虚饰夸张,都会招来打量的眼光。倘若你戴着一只昂贵腕表,一定会遭人强索。我担心,驻扎坎帕拉市郊路障上,头脑简单的残暴兵丁,会对着这个身着丛林装,表情肃穆的慕兴迪,大起疑心。军人戴的帽子,跟维迪亚的卡其帽一模一样。印度商家老板从来不做这种打扮,而身为印度人,维迪亚十分可能被误认做店铺老板。不过,这些思虑,我也无心对他一一告知。
赶在破晓之前,趁着路上还空荡无阻,我们驱车通过清早时分的坎帕拉。非洲人日出而作,迎着天光,拥向大路,脚踏车和牲口让人寸步难行。即使天色阴暗,我们还是体会得到,而今通称为“紧急状态”的后遗效果。卡霸卡仓皇辞庙,意味着他的王国不再是最占优势的省份,为了证明这一点,军方行径犹如占领军般粗厉。整个城市看来都遭到破坏与荒弃,路上垃圾堆积,汽车翻倒焚毁──又证实了一则传闻──某些房屋与商店经过劫掠之后,又付之一炬。
“我的老天哪,”维迪亚说:“可是,你知道,我告诉过你的。这个地方总有一天要回归丛林的。”
我们给拦在一连串军方路障之前,驻军盘问我们前往何方。其中一个路障,几个军人还对维迪亚的帽子和太阳眼镜大感好奇,却被维迪亚愤怒的眼神顶了回去。一个兵丁说道:“好眼镜。”我还揣度他会不会开口求索,不过,他只是微笑表达钦羡而已。
军人让维迪亚神经紧张。这些人的无能、脾气火爆,恶名遐迩,叫人恐惧。他们最近才经历一场规模俱全的袭击战役,其中多人屠戮异己从不手软。我跟维迪亚说,在紧急状态时期,一个乌干达军人,曾经把我一位印度朋友拦了下来。那名军人的朋友从他们的路华车子里,探头对他喊道:“快!快点儿!”
“我该拿这个慕兴迪怎么办?”
某个军人吆喝着:“杀了他,咱们好走了。”
我的印度朋友说:“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快一点啊!杀了他,我们就好走了!”
那个乌干达军人前后来回地,摇晃着他的来复枪,同伙叨念催促与印度人颤声求情,扰得他心猿意马,他就让那印度人站在他车子外边,害怕地叽咕嚅嗫。来不及杀他,时间不够。多少人命,就是滥杀断送在这样暴力、随意的情况下:“杀了他,我们就好走了。”
维迪亚说:“那可真把我吓死了,老兄。”
不过,没多久路障就消失了,我们也开上坦直大道,阳光普照,从一条名为卡通加的溪流附近的沼泽地带,一路向西南方向挺进,卡通加溪再向南奔流几英里,就注入维多利亚湖。这条溪流以沿岸芦苇密生闻名──大片漂浮的纸草,可爱的淡绿色植物,草茎顶端簇生羽毛状的冠环,总让我想起乌干达与尼罗河的依存关联。埃及之美尽在纸草;古墓碑石上,纸草的形象就刻画在象形文字一侧;世人赞颂纸草之功用多样──不只是制纸纺布,纸草的髓心可口,须根还可以充当柴薪。然而,在乌干达,纸草不过是一种植物,堵塞水道,一无用处。
“你会不会觉得那些非洲女孩美丽得要命呢?”维迪亚问道,“吧台附近那几个?”
“其中几个,没错。是很美丽。有些人还让我想起悠默。”
“你后来还有听到她的消息吗?”
“她拿掉了小孩,计划再回学校念点书。”我最近才接到她一封充满忧伤的短笺,以及她兄长的一封信。“小孩的父亲不肯跟她结婚。”
“喔,天哪。”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我非常地怀念她,她走了以后,我的生活空洞虚无。我们前行了十英里之后,我才再度开口。
“你觉得她们美吗?”
关于女人(2)
他想了好半晌。“不,”他说。然后,又“不”了一次。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不”了一句。“不过,德瑞克·沃尔科特娶了个混血女人,长得倒很美丽。”他思忖着这一点。“我可以想像自己跟她在一起的样子。你对沃尔柯特的诗熟吗?”他朗诵着:
这个岛是天堂──远离尘土飞扬的城市之血
看着港湾的弧度,凝视零散的花朵,美哉
徐风动摇树声,净染无尘的天空,熠亮
入夜。因为美丽已经环绕着这岛黑色的孩童,叫他们忘怀无家可归的小调
他说:“‘小调’这个字眼,听起来满矫揉造作的,不过,不知怎地,用在这里倒挺适合的。”接着,他扮了个嫌恶的鬼脸,说道:“我小说里的叙述者会找妓女。”
他总是有办法让他的叙述者代替他发言,因此,我也心知肚明,他究竟意在何方,于是,我们就专心讨论他的叙述者。
他说:“经常临幸妓女。”他在彻底试用这么文绉绉的措词。他脸上的表情也就够酸了。“完事以后,你就会恨自己为什么要身为男人。”
这倒让我惊讶。跟女人做爱,对我而言,从来就不会产生那种后果与负担。完事以后,我只觉得平静,欢喜,疲惫,无忧无虑,完全大异于嫌恶。我感受到回馈与充实饱满。性爱如此神妙,幻觉如云,事后回味,自己的姿态活力十足,回想自己跪着、站着,跟女人纠结在一起,四肢着地。那也是学问啊──不光是盲目的性欲,虽说野猴子一样的狂热还是占了一部分,动作因此而更见精彩,性反而能让我沉淀疑虑,心平气和。
我享受性爱的每一个方面,从一开始的暗示,女人回眸一瞥,到全身微颤,满心期待,体会到自己为云雨欲来而头皮紧张,体温煨暖皮肤,手指战栗,血液奔向我的双眼,涌浪拍岸一般,我的呼吸急促,我胸口紧收,我口干舌燥,恍如自己走在一条羊肠小径上,跟着一只翎羽灿烂的带路飞鸟,鸟尾不时摇曳召唤,带着我缓慢地推进丛林深处。
抚摸喜欢让我摸的女人,在我而言,是最高度欢愉体验;亲吻她,让她以相同的欲望回吻,感受被她抚摸的极大兴奋,每根指尖的触感,都是不着言语的承诺。我一点一滴地,从一个省思微笑的灵魂,筛过我的梦想,化铸一具性欲引擎,我全身也灼烧成灰。不论性行为表面上如何随意即兴──因为,我提起的时候,总爱将性欲包裹伪装起来──过程总是认真而热情的。身体厮磨,骨骸相互撞击,让我屏息凝神。欢愉的呻吟,深刻的全神灌注,肌肉极力张转:不可儿戏,不容轻忽。如此坠入我躯体最深处之际,我感到一股无言以喻的动物性狂怒,就像工蜂在寻索女蜂王一样,十万火急,急于做爱。性爱使我筋疲力竭,我得以领悟欲望驱使你专心一意,性冲动迫切的偏执狂热。
当时,我无意过于自我剖现,只是简简单单地跟维迪亚说:我喜欢跟女人在一起;有时候,我之所以独处,是因为我的日子里没伴;我希望找到对象,与她相恋。
他说:“不过,有时娼妓可以让人沮丧。”
“在欧洲,也许是吧,不过,在这里不会。顺便提一下,我们到马萨卡了。”
到马萨卡上午已过了一半,整条路边占满了一整排的印度商店:水果摊子与叫卖小贩蹲在阳台附近,露天修理脚踏车、补鞋子的,还有衣着鲜艳的非洲乡间妇女。维迪亚指头摩挲着相机,却没拍下任何照片。
“在英国,我想她们应该很讨厌她们的顾客,”我说,“她们不是出了名的痛恨男人吗,是吧?这里的女人就热切多了,她们饥渴得很。她们以性交为乐。她们有一半是顺便在找老公。她们不算是阶级意识下的妓女。很多时候,她们根本不会提到钱。她们只想事后再去跳跳舞而已。”
“有一阵子,我也经常找妓女。”维迪亚说,“有一天,我跟一个伦敦的妓女在一起,那时候正好是下午。我们进了她房间以后,她说,‘我昨天晚上在电视上看到你。’那种几个人凑在一起讲话的益智性谈话节目。”他笑那种情境的突兀,接着,又喃喃重复了一次那个女人讲的话。
“后来呢?”
“我们就聊起那个电视节目。”
那我倒是可以了解。非洲吧姐的意见可多了,关于其他种族的,关于政治,关于接壤邻国,关于印度人。这些女人有时虔信宗教,几乎每个都迷信。许多女人有孩子,有的也有丈夫,不过,她们都是独立自主,不受羁绊的。我知道维迪亚在这里接触到有如天壤之别的文化差异,文化差异当然存在,不过,乌干达生活亦有其共同基础与人同此心之处。我就在乌干达人身上,看到和自己殊无二异的性情。
“我经常去阿姆斯特丹,害自己生病,暴饮暴食,”维迪亚说,“然后,再去找个女人,那种荷兰妓女。”他做个嫌恶的鬼脸,惨痛地蹙着眉头,看起来像给人下了毒一样。“你会恨你自己的。”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关于女人(3)
“那真的好恐怖。”他还不住地说着,眼睛盯着前方道路。只不过,或许他只看见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或是妓女窄小的房间,墙上俗丽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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