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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一口袋灵魂上路 作者:谢友鄞-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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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予,就受吴长安的好。我对得起吴长安了,我还清吴长安的人情债了。

    土匪来了,我得抗击那些匪帮,我是乡人民政府用的人。我和麻家驹肩膀挨肩
膀,一步不差地向前走,一起作战,一起吃枪子,我不欠麻家驹的债了。张抱丁像
一个赌徒,狞笑着! 至于谁胜谁败,是吴长安得救,还是麻家驹得胜,就看天意了
!就看谁的命大了!茶馆房顶上,探上两颗头,一颗是呼雨,他没被山中,一颗是呼
小尾。呼小尾叫喊:“姥爷,你们快过来! ”

    茶馆前方,被上匪火力封锁住了。呼啸的子弹,把茶炉打得尽是窟窿。稀烂的
大茶炉,隐约遮住张抱丁和麻家驹,再向前走,就面对空旷的郊野了。

    张抱丁将麻家驹拽下官道,说:“你想给他们做筛子? ”

    麻家驹冷不防被扯得一个趔趄。呼金枝叫道:“麻队长,快进来! ”茶馆窗玻
璃被打碎,呼金枝在屋里向他们招手。

    张抱丁冲进茶馆,去后院上房,爬卜制高点。临街人家,户户屋脊奇高,是特
建的护卫屏障。百年来,大碗乡人就有家家上房,抗拒外敌入侵的历史。两边房顶
上的交叉火力,将北街口封锁住。把脑袋伏在马颈上,子弹尖啸,马蹄下扬起黄尘。
张抱丁、呼雨和呼小尾,趴在自己家高高的房顶上,特别踏实,一枪一枪放去,一
个土匪从马卜栽下来,又一个土匪倒栽下来。张抱丁松口气,回头瞅,麻家驹呢? 
麻家驹蹿进前屋。呼张氏在炕上吓瘫了。呼金枝一把抱住麻家驹的胳膊:“别靠窗
户。”

    麻家驹顾不上瞅呼金枝,盯住窗户,那里一片空白。麻家驹匍匐上炕,卷起炕
卜的被子褥子.堵住一扇窗户,问:“还有吗? ”

    呼金枝说:“有有。”急忙掀开箱盖,抱出棉被棉褥。

    麻家驹接过被褥,呼金枝爬上炕,和麻家驹一起,将三扇临街的窗户全堵住。
就在这时,飞来一排子弹,打在被褥上,“噗噗”响,呛出股煳味,冒烟了。

    呼金枝脸煞白,死死搂住麻家驹的脖颈。麻家驹在天宫村贫雇农革命团的前呼
后拥下,席卷乡街里,给呼金枝留下深刻印象。这个中年汉子缺德、鲁莽、英雄! 
如果他是…大王,将她掠去,做压寨夫人,她也认了。

    麻家驹说:“姑娘,甭怕! ”伸出舌头,在呼金枝嫩喉那儿舔了一下,他尝到
大姑娘的汗津味。他好久没有搂抱女人,好久没有抱住女人在炕上打滚了。麻家驹
把呼金枝抱下炕,对闭住眼睛的金枝耳语道:“快弄点水,把被褥浇湿。”

    呼金枝激动得呼哧喘,脚一沾地,身体硬挺,腾腾腾,去灶间拎来一大茶壶水。
麻家驹接过茶壶,将堵严窗户的被褥浇湿,射过来的子弹,没声了。

    麻家驹说:“大姑娘,好样的! ”

    呼金枝说:“麻队长,多亏你! ”

    麻家驹说:“叫大哥! ”

    “大哥! ”

    麻家驹盯住呼金枝毛茸茸湿亮亮的眼睛,心里连连说:我娶你我得娶你! 麻家
驹心里赌咒发誓:这辈子,我就要你了! 呼金枝看出麻家驹眼睛里的话了,听见他
心里的声音了,身体发软,娇喘,把手伸给麻家驹:“大哥,快下来。”

    外面传来土匪的冲锋叫嚣。麻家驹热血涌涨,窜下炕,在灶间拎把铁锹,跑出
去。呼金枝惊惶地喊他,麻家驹已经冲到房前阳沟里,一条腿跪下,飞快地将阳沟
挖深,尘土呼呼响,尘土呼呼飞扬,大晌午的阳光呼呼冒烟。麻家驹跳进去,叫喊
:“我把自个儿的坑挖好了! 来吧! ”

    狂吼毕,麻家驹抬起头,这里视线没有遮拦,他看见,几十个土匪冲过来。土
匪马队,被官道两边房顶上的阻击打得稀里哗啦,有的马背空空,人被掀下来;有
的徒步冲锋,马被打死;有的骑在马上,俯在高昂的马头后冲击。马匪、步匪和空
马,依傍着团在一起进攻。蠢货! 这是进攻的大忌。土匪害怕了。

    麻家驹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伙,抠动扳机,“轰”,烟火罩住他,土匪仰
面栽下去,脚在半空蹬踹。

    麻家驹用的是土制沙弹枪,距离远,将那个土匪打得满脸花。土匪落地后,成
了瞎子。瞎子在地上乱爬,惨号! 蓦地抱住一个步匪的大腿死死不放。步匪像一条
‘腿的瘸子,乱跳。麻家驹看见,团成一大堆儿的土匪散开,他们连纠合在一起进
攻的勇气也丧失了,他们要转身逃跑了。

    麻家驹续装火药,扭脸一瞥,看见官道斜对面的小卖店前,停辆卸载的空马车。
马车后面,一个女人靠墙坐着,敞开衣襟,给怀里的孩子喂奶。她的男人一条腿流
着血,另一条腿屈起来,倚住枪托,装好弹药,匍匐向前,爬到车底下,把枪担在
车轮辐条问,放了一枪,辐条白光灿烂,那个“瘸”匪栽倒了。马车后的男人抬起
头,狞笑一下,麻家驹认出来,是九道子。

    两侧房顶上的火力更凶了,土匪们调头溃逃。只有一匹马,不要命地向前狂奔,
马上的土匪控制不住它,飞进乡街,掉“口袋”里了。孤独的土匪吓得扔掉枪,扔
掉短马鞭,高举起两只手。马一路狂颠,把那个家伙从马背上摔下来。

    战斗结束了。

    张抱丁、呼雨和呼小尾从房顶卜站起来,街外空空荡荡。他们看见,麻家驹从
坑里爬出来,走上官道,走到对街小卖店前。女人直眉瞪眼,还在喂奶,麻家驹呆
住了! 孩子血糊糊的,已经死了。麻家驹不敢看,扭脸,猫下腰,去扶伤腿的九道
子。九道子捡起地上那根银柄马鞭。麻家驹嘴一歪:“你媳妇? ”

    九道子说:“她刚和我卸完货,=L匪就上来了。你瞅,纯银的。”

    麻家驹抚弄鞭柄,说:“镀锡的。”

    “银的。不信,你咬咬。”

    麻家驹用牙咬。

    九道子问:“软不软? ”

    “软。”

    “黏不黏? ”

    “黏。”

    “那就是银的。你给两白吧。”

    麻家驹一怔:“啥? ”

    “两石谷子。”

    九道子竟当场就要卖给他。

    麻家驹偷觑一眼女人怀里的孩子,声音颤抖,说:“行,你要多少给你多少。”

    九道子傻愣愣道:“成交了? ”

    “成交。”

    麻家驹满怀悲愤,扭身向官道走去。那个土匪爬起来,笔直地站在道路中间,
脸色苍白,眼睛充血,身卜是血,像在祷告! 麻家驹朝他走过去,麻家驹后背遮没
阳光,一张马脸黑糊糊。土匪眼前出现幻影,死神张开翅膀向他呼呼飞来。土匪魂
飞魄散,弯下腰,像要给麻家驹鞠躬,像要给麻家驹跪下……

    麻家驹逼近土匪,是劈胸揪住他的衣裳,还是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这个小小的
动作,麻家驹逼到土匪面前,还没有拿定主意。这是麻家驹一生从没有过的犹豫。
不能怪麻家驹,土匪深深地低下头,麻家驹看不见他的脸。土匪吓破胆了,控制不
住自己,从靴筒内“嗖”地抽出匕首,寒光一闪,一下捅过去……麻家驹意外地
“咦”了一声! 土匪在绝望中爆发出的力气,太大了! 麻家驹捂住热咕嘟的心口,
血水呼呼响,像远处绕阳河水的声音。麻家驹看见了土匪恐怖变形的脸,慢慢跪下
去。

    张抱丁惊叫一声:“老麻! ”从房顶“咚”地跳下。

    呼雨和呼小尾紧跟张抱丁跳下。

    呼金枝掀开湿乎乎被褥,推开窗户,跳出去,叫喊:“麻队长! ”

    土匪愣直不动,土匪不能动弹了。

    麻家驹死也不肯跪下,又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张抱丁冲过来,举起枪托,狠命一砸,“扑通”,土匪的脑袋像烂瓜响,双手
投降似一扬,仰面倒在地上。

    站直的麻家驹,感激地向张抱丁点点头,头一扎。张抱丁忙抱住他,麻家驹在
张抱丁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呼小尾出奇的冷静,轻声道:“姥爷,一个活口没有了。”

    张抱丁盯呼小尾一眼,明白他在想什么:土匪袭击村落,都是夜晚来。怎么大
白天,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来了? 张抱丁咬牙切齿道:“来一万个我都杀干净! ”

    ……1949年秋天,挨着格斯贵喇嘛的坟茔,又堆起一个黄土包,麻家驹埋在过
去是吴家,现在是呼家的地里了。石碑上镌刻着:革命烈士麻家驹之墓。

    张抱丁和呼家四口人,站在坟前。下雨了,西风扯斜透明的雨丝。呼金枝抽噎
不停,没有人劝她,心里都有点奇怪,她咋这么伤心? 张抱丁想起他和麻家驹在煤
窑躺在一个被窝里,麻家驹说:“我临走告诉四姐,我要是死了,怃恤金给她。没
瞅把她哭的! ”张抱丁说:“你死不了。”“好话! ”麻家驹说,“我命大。我找
人算过卦,相过面,我的鼻准骨又高又直,命长。”张抱J 。说:“破衣裳里面有
圣人。”“咱不充圣人。出去了,我带你逛窑子。”麻家驹抓住张抱丁的手,往他
裆里放,“撸撸。”

    张抱丁咧歪嘴,抹一把脸上的雨水。

    呼小尾说:“姥爷,回去吧。”

    他们离开坟茔,向山下走去,雨稠了,一年前车流人拥的官道上,如今空空荡
荡。

    张抱丁说:“我想去趟县城。”

    呼雨问:“做啥? ”

    “老麻有个相好的,叫四姐,给她报丧。”

    呼金枝身体一颤! 呼雨说:“一个相好的,算了吧。”

    “让她来给麻家驹烧纸。”

    呼金枝啜泣着,向山下跑去。

    呼张氏招呼:“金枝! ”踉踉跄跄撵下山。

    山坡泥泞,脚上粘起大坨。张抱丁俯下身,脱掉黄胶鞋,光着脚,脸上淌满泪
水,向山下走去。

                            十七  乌龟走了

    这天晚上,张抱丁和呼小尾去吴家,手一挨门,没等敲.门便开了。吴家不插
大门了! 前庭空马槽青光惨淡。蝙蝠在暗处贴房檐飞,扑噜噜声充满肉感。张抱丁
像进入阴府,毛骨悚然! 低声道:“小尾,别害怕! ”

    呼小尾阳气盛着呢,他怕什么! 这里,将成为呼小尾工作的地方了。刚才要来
时,呼雨阻拦他们,说:“别去。别沾埋汰! ”连呼张氏和呼金枝,都不让呼小尾
去吴家。呼家人心理起了变化,把读书成人、已经在乡政府工作的呼小尾,当作呼
家的骄傲和希望。张抱丁说:“我自己去。”呼小尾被激怒了,“砰”地一摔门,
扬长而去。

    张抱丁和呼小尾走进后院正房,吴长安躺在床榻上,吴黛伦坐在床沿。他们没
有动,他们知道谁来了。钟声滴答滴答,寂寞地响着。吴黛伦眼睫毛覆下阴影,坐
在那儿,像曲终人散后旧日宫廷里的宫女,印证着往日的辉煌和凄凉。刚才,奄奄
一息的父亲,神秘地告诉她:“今晚,我要去了! ”

    “爸,别胡说! ”吴黛伦脸色惨白。

    “一会儿,有人来。”吴长安说。

    “爸,没人能来。”

    “他来了,你就跟他走。”

    “谁? ”

    “呼小尾。”

    吴黛伦咬住嘴唇。

    吴长安哀求道:“黛伦! ”

    吴黛伦轻轻点头。

    吴长安放心地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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