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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街-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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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月韵十分苦痛干女儿,这些日子以来始终陪伴着她,这天夜已深,探视的人们最终也陆续散去,胖大嫂又与她同铺,春花因说:“不知什么缘故,我一睡去就梦见他,他血淋淋的站在我面前哭诉,我不知怎么做才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对你太好了,你感到内疚罢了。”
“现在他走了,还情无人,还债无门,何以洗涤我的灵魂?给他做堂七昼夜功德如何?替他超度投生,省得他天天围着我转,我也难得安生哩!”
“那可不得了,得三四百两银子,连那些大户人家都耗不起,别说我们说小户人家了。”
“那倒不怕,国云这些年来做苦力积攒了一百八十多两银子,都交给我保管,我还有一些私房钱,这些都指望成亲时用的,现在人去钱在,想起来好不伤心,还不如花在他头上,再不够就是变卖几石薄田凑足也就是了。”
“你的心太好了,我那有不成全你的心愿的。只是你才二十多岁,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还是看开点,从长计议才有后福。”
“后福?”父母谢世,夫君死在异乡不算,还毁误了国云一条性命,落得个家破人亡,六亲不认,后在那里?福又在何方?我的命运为何如此多舛?”
“我的身世难道不也是如此呢?个中原因很多,你的长相过于姣好本来是好事,现在反而给你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灾难,引出一些招蜂惹蝶的事故来,人人都说,你和姜家小丫头景花,水轮师从水椎里拐来的戏子玉林,还有死心塌地要嫁给疯药徒的景芳是阴阳街的“四艳”那一个有好命运的?再说,姜家除牛房里讨活的景芳还算本分外,都是孤高自许,目空一切,许多正经的人家还瞧不上呢,特别那个《大荣春》台面上卖大腿的小娼妇高傲得七孔朝天,对旁人不屑一顾,谁看得惯呢?”
“那个苏姑也是死了前夫再嫁,景芳守了五年空房,最终还是被洪家认作“白牛精”赶了出来,那景花倒还知书识礼,上次清明节我们开始结识的,不想偏偏恋着自家的五哥,为他投水自尽过,自古红颜多薄命,姜家姑嫂三哪一个有好命?”
“人说命运是天注定的,生相是从娘肚皮里带出来的,照常理两厢也没因果定数,你又何苦与自己好模样过不去呢?爱护它也是一种孝道呢。”
“我的祖籍范阳卢氏,父亲卢文俊压在西山下,母亲亡故后葬在幸畈源,早已被洪水冲走,连清明冬至扫墓都找不到坟了,又到那里去尽孝道?干娘,你把烛台拿来,我要点支蜡烛。”
“有青油灯照明够了,还要上烛?”
“你只管拿来,我自有道理!”
“你要遥祭双亲?那也等待身子骨好了,择个忌日,要孝敬又何必心急于一时?”胖大嫂也觉得她命苦,罪过阴阳街出了这么多的怪事都摊到她头上去了,又有何处诉冤苦?怪不得怀念起爹娘来了,于是在中堂备了香烛,移到床前小圆桌上:“蜡烛已点亮,你想祈祷双亲也不必拘什么形式,心诚足够。”
“干娘说的是,我记住了,还须你把大门关上。”
胖大嫂刚跨出房门,就听到哎哟一声,慌忙转身,只见烛台倒了,那支残烛溶化在被上,春花双手护住脸,大嫂扳开一看吓了一跳,原来用燃烛捅自己的脸,已烫出佛豆大的燎泡:“啊呀!你这又是何苦自我毁容?”
“我这张脸害死了国云,又害得姜家兄弟不和,难道还要留着它再去害人么?还不如自我了断,再去了这把青丝,把孽子生下送人,从此做尼姑去,以向云梦君谢罪罢了!”
胖大嫂心一酸,流下同情的热泪:“世上苦命的女人成千上万,难道都是脸皮的罪过?你才这点点年纪,总有时来运转的一天,别人不敢说,那景山虽然性情暴躁,人长得伟岸,又吃得起苦,将来支撑一份家业,还愁没有好日子过?你千万别做傻事了!”
“还说呢,那天我娘儿俩差点死在他的榔头下,那景明也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只有湖北佬对我有真情,可他已经走了,我还能再去自讨苦吃去嫁人么?”
胖大嫂急忙从猪栏里刮来些芒硝,用青油调了敷上:“这是极好的火烫药,连用七天保管你复原如初,不留任何痕迹。”
“干娘,当今世上最了解我,顾疼我的就是你了,你比生身娘还亲呢……
“你别这么说了。我同样是丧夫无子,犯了七出,被世人视为洪水猛兽。在这个世道上还有我们活路么?”说罢,悲伤不已,泪人对泪人,欲知春花的命运如何,请见下文。
第二十回纳万福承泽男妖巫祈消灾许愿阴司殿
那边传来的爆竹声引起人们注意,姜顺茶馆刚好处于街口角尺形的弯头,东北向火烧山一方的野景入目茶客,年轻些的纷纷离座,簇拥到门外小寡妇必经的路段。
“日子过得够快的,云梦君最后一次喝茶已过了四十九天,小寡妇不是上坟烧断七了么?”茶馆主人姜顺吸了口水烟,他的额角剃得高高的,同手捧的铜烟壶一样光秃透亮,那支长辫子拖在宝蓝衫后面,那双皂靴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还保持着末代秀才的迂腐派头。
“倒还这位绍宾的遗孀有情有义,听说九头鸟存在她手里有二百两银子,刚好给他做堂功德,平常人有这种气魄么?”这是阴阳街唯一还在的廪生姜杰,尽管还未深秋,已经披上代表他身份的大风袍,鹤发白眉,脸如满月,捋着葱根似的大胡子,也在人前大发感慨。
“那天撞棺殉‘夫’,周众无不动容,可惜那‘夫’不是绍宾,否则上表当今,当立贞烈碑坊请封可也!”
“做人不易,做寡妇更难,真可谓义薄云天!”
……
随着哭声的渐近,小寡妇及陪伴女人们拥上街口,她白衣素裹,如轻云拽月,尽管脸上烫痕初复,还是楚楚动人,所以引来众多村民,以致路塞受阻,这主要是她的姿色被那些闲得发慌的人们评为阴阳街四大美人之一,再说她虽说农家妇女,却有见识,对绍宾、国云都做到有情有义,有礼有节,心胸坦荡,做过的事敢于承担,不像姜家兄弟做了亏心事还隐晦不露。
姜家人气正旺,从樟勇手上开始,就像一条帆船乘风破浪地驶进开阔的水面,前景可观,不想死了一位长工,虽不关姜家的责任,但人言可畏,姜顺茶馆早已谣传,说九头鸟的死,因起姜家兄弟抢夺了小寡妇,致使云梦君气极而轻生,有些嫉富妒能的唯恐姜家不倒,胡乱猜测,牵强附会,说景山景明仗势霸道,联手把湖北佬从东院床上拖出来,毒打了一顿,逼他让出小寡妇,使得他痛失心上人而不得不以死抗争云云。
这些无端蜚语到处流传,哄动了社会,塞满了姜家耳朵,范氏是见过阵势的巾帼,她当年都敢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站出来营救天国女将,收留侍王之后,见识自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他对满堂儿孙说:“谣言并不可怕,任何冤枉总有水落石出之时,可怕的孩子们都大了,生活不能够检点,闹出出格的事来不是玩的!”眼下景山、景明都已到了成家的年龄,只要成了亲,有人看管才能治得住。于是传出话,各地媒人自然登门,争作月老,可兄弟俩都铁了心似的,怎么也劝不进,不但自己不肯上门去相亲,就是找上门的青头小娘也避开不见。范定金是极有城府的,轻易不露声色,但明眼人也不难看出,情绪上有了变化,近来饭量减了,常常独自正襟危坐。景芳的离异、景花拒婚,景连乱伦,玉林是戏子,景山景明争艳都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变数。特别湖北佬的事件给业已起飞的家业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和不安?她缅怀先夫的业绩,儿辈的不肖,诸事不顺,都引起她严重的关切,一时气血潮涌,思绪万千,内心战栗:“难道姜家就此败落不成?”
小寡妇撞棺给了她很大的启示,预测到姜家最好时期已经过去,眼下很快进入多事之秋,始料不及的堂堂的铁汉樟勇一家竟然栽在一个小寡妇的手里!她是人还是妖?她日益隆起的肚子难道真的是山儿的孩子?想到这些就会不寒而栗。
一家子最了解她的莫过于侄女玉莲,她早已意识到靠劳动致富的家业已受到多方的冲击,她见姑母日益消瘦,闷闷不乐。家主的消沉无疑是家中的大忌。她虽权倾一切,但也没敢越位当家,也无力补天,只得设方想法使老太太快活起来,只要大树不倒,人气不散,就有凝聚力。这个家还是有前途的,于是带着彩凤,承欢她的膝下,说“陈月韵家请来了一位男仙姑,自称三姐下凡依附其身,入巫后能游坟场,游家运。昨夜在东院竟能把洪绍宾、华国云的鬼魂请回来,见了春花都号啕大哭,绍宾还说他临死时真当把她委托华国云照管,那声音,色调同五年前的绍宾完全一个样儿。自从旧年散粉铺里坐断了千斤杆,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还不如请他来作法,游游家运也未尝不可?”
范氏一提到小寡妇就恼了:“什么把两个魂请回来对质?这分明她害死湖北佬,又栽脏别家,造孽太深,做贼心虚,借妖巫找个替死鬼,互相利用,自我遮羞罢了。这些狗男女见钱眼开,装神弄鬼,什么寡廉鲜耻的事做不出来?社会上无耻之徒还见得少吗?那些为人处世光明磊落之家,心中无鬼,有几个求助妖巫的?只要家风淳厚,人气旺盛,百业兴隆,邪气敢侵么?天地神鬼系在心中,身正不怕影钭,何必舍近而求远?我看作罢!”
范氏虽然驳斥了请巫之举,但并不否定神灵的存在。她出生于书香门第,深受孔孟之道的熏陶,不轻易信邪,但她以为天地神鬼人共处的五维世界里唯人居中,其他均属心灵感应而已。如今家运如此,多做些亡羊补牢布施乃属有益无害,细想起来家业落坡还是始于景芳,五年前八月十五九峰岩庙会,她冒雨逃下山来,在里珠珑风雨亭与小药徒被洪水围困了一夜,结果导致了一家断后,一家灭门,自家也受诛连,至今她还寡居牛棚。女大不中留,小丫头也该出阁了,可眼下她同弃儿藕断丝连,万一弄出事故来,姜家就彻底完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在冥冥的阴阳轮回中谁能预料会有不测呢?倒不如命她到十府阳殿许个愿,或许能在她还未出阁期间,求得神灵保佑一时半载的宁静。
玉莲明知姑母平常也烧香拜佛,也不排斥仙姑。今儿主要对春花有成见。近些年来家变多端,蜚语不断,谁能晓得家运如何?何不瞒着她把仙姑请到居室,问个凶吉,也好事先有个准备。
那仙姑本来厚大源里门殿人,男,名叫诸葛光,二十出头才娶妻郑氏,郑氏因同婆婆吵架上吊身亡,他从此离家走出,常与和僧道为伍,好习左道旁门,长得细皮白肉,女声女调,一路出来访人遇事就创根究底,过目不忘,所到之处作巫显灵,深得女人们的赏识,往往做了一场巫道,便与家主称兄道弟或结为义姐义妹,钱色双收。由于耳目极多,消息极灵,记忆超强,所以不肯轻易入巫,一旦入巫,对答如流,多半言中,于是名声大震。
这天巫了几场,就住宿陈月韵家,两人聊了一夜,次日起床漱洗时对胖大嫂说:“义姐,据我推算,这姜家的发达主要借重厚大源的龙脉感应。如今厚大范大元范大奎两兄弟业已衰败,儿辈不肖,气数将尽,危及姜家,姜家秃势已成定局,而拿捏姜家权柄的姑侄俩虚荣好胜,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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