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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 作者:查尔斯·里德-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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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棵。两人身旁停着一辆小车,上面装着一台印刷机,粗笨得像一台榨葡萄的机器。拉车的是一头疲乏不堪的骡子。
克莱门特忽然发现他和自己过去的老劲敌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他望望印刷机以及那两位疲乏的工匠长着蓝眼睛的老实面孔。他一边看,一边想起他曾经为印刷机感到过的苦恼。回顾往事,真像睡梦一场。这时,他不禁亲切地低下头来望着他们轻轻说道——
“斯文海姆!”
两个汉子跳了起来。
“潘纳尔兹!”
他们急速钻进树林,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克莱门特十分惊奇,莫名其妙地站在那儿。
不一会,有张面孔从树背后探了出来。
克莱门特对着那张脸喊话:“你们怕什么?”
一个颤栗的声音答道——
“你最好说说,你这个陌生人究竟是通过什么魔术叫出我们名字的?我过去从没见过你。”
他们从两侧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各人先看对方往前挪多远自己才挪多远。
“我的孩子们,”克莱门特说道,“我在罗马看到过福斯特的弟子斯文海姆和潘纳尔兹印的一本《拉克坦提阿斯》。”
“你听见了吗,潘纳尔兹?我们的大作已经进入罗马了。”
“根据你们的蓝眼睛和亚麻色头发,我知道你们都是德国人。再说,印刷机本身就已经充分说明问题。想想看,除开福斯特的弟子潘纳尔兹和斯文海姆以外,你们还能是谁呢?”
两个老实的德国人竟然在如此简单的事情上怀疑别人耍魔术,这时自己也不免感到惊奇。
“这善良的神父不过是头脑聪明罢了。”潘纳尔兹说道。
“你说得很对,”斯文海姆应道,“不过,既然他这么聪明,我倒希望他对我们讲讲该如何设法让疲劳的牲口拉到下一个城市。”
“对呀,”斯文海姆又补充说,“还希望他告诉我们,到了之后该去哪儿找钱来支付牲口的饲料和我们的饭钱。”
“让我试试回答你们的问题吧。”克莱门特说道,“你们把骡子解下来,卸掉它身上的勒具,只留下套索。”
照此办理之后,那牲口便马上躺了下来,像只猫似的在尘土中打滚。骡子还在打着滚,克莱门特便向他们保证说,它站起来时就会像截然不同的另一头骡子那样有劲。“造物主教会了它这个恢复疲劳的办法,但门第更高贵的马却不知道这个办法。至于说钱嘛,我可以告诉你们;有位可尊敬的英国人给了我一笔钱用于慈善事业。我把这位陌生人的钱用在谁身上最好呢?我看还是用在陌生人身上最好。所以我请你们把这笔钱收下来。但你们也要对遭到贫困的某个英国人或别的陌生人表示仁爱。但愿所有的民族终有一天学会彼此相爱。”
两位老实的工匠眼中含满眼泪。他们收下了钱,表示衷心的感谢。
“善良的神父,我们得感谢并祝福您的国家。但愿您告诉我们您是哪国人。”
“我的国家就是教会。”
克莱门特正打算向他们道别,却看到两位老实人苦苦求他稍等一等。他们虽没有金银,但还是有东西可以送给他们的恩人。他们把印刷机从车上抬了下来。克莱门特喂着骡子;他们则忙来忙去,时进时出,时而跑到烫脚的大路上,时而走到凉爽的阴凉处,不久就在排好的字版上印出了八页四开的书页。他们没有足够的活字可以同时印两张。在经过开始时较缓慢的运转之后,印好的纸便马上被抽了出来。这下可轮到克莱门特感到惊奇了。
“怎么,这些字难道就已经牢牢地印在纸上了?”他说道,“你们能担保这些字不会印得快掉得也快吗?瞧,你们先前还把我当做魔术师。这印的是‘圣城之奥古斯汀’。我的孩子们,你们已经把知识的翅膀带到了这个国家。但愿你们切莫滥用这一伟大的技艺!莫印坏书!否则它们会像数不清的蝗虫那样到处乱飞,摧残人的灵魂。”
两位工匠齐声说,他们宁可两手被螺丝拧坏,也不愿滥用他们的好手艺。
他们到此分手,各奔前程。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不外乎是相逢和别离,此外还能有什么呢?
圣洁的修士来到托斯卡纳的一个城镇,不巧与忘却了的过去发生了一次突然而离奇的邂逅。他碰到一伙贵族和平民、虔敬与放荡混杂在一起的人群,或称“香客团”。这是人们早就细致地刻画过的一个题材,无需我再来画蛇添足。
他们聚集在一家客店的大仓库里。克莱门特风尘仆仆,十分困倦。再说,他又不是个爱唠叨的人。于是,他便坐在一个角落里读那英国人给他的祈祷书,试图通过自己的荷兰文和拉丁译文把它看懂。
不久,便有个男仆把一只盛着半桶水的桶提了进来,放在他的脚边。一位女仆人拿着两条毛巾跟了进来。这时一位妇女走上前来,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二话不说便跪在桶边,一边卷袖子,一边向他打招呼,请他把两只脚放进桶里。这是个地位高的贵妇人在进行自我惩罚。她戴着面罩。虽然这面罩还不到一英寸宽,但很管用。还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就是克莱门特感到她洗脚的动作比生来专干这差事的人更轻,更柔和。
悔罪性的自我惩罚是比较常见的形象。克莱门特尽管不大相信这一类的悔罪,但也自然地接受了这位无名氏的自愿服务。这时,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由于听到她这声真诚的叹息,又看到她低头干这下贱的差事时显得那么悔恨和谦恭,他不禁对她产生了怜悯,因而安详而又温和地问道:“我的孩子,我能为你灵魂的幸福做点什么吗?”
她摇摇头,轻轻地哭泣了一声。“神父,别提这个了。只求您听听一个最不配触摸您圣洁的脚的女人忏悔她的罪过吧。规定给我的悔罪表现有一条就是要我向纯洁无罪的人讲我的罪恶。”
“说吧,我的孩子。”
“神父,”那贵妇人腰弯得低低地说道,“我这两只手看起来雪白,实际上却沾满了鲜血——一个我爱过的男人的鲜血。哎呀,你把脚缩回去了。我怎么办呢?一切圣洁的东西都想避开我。”
“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克莱门特急切地说道,“我的孩子,这是世俗的软弱造成的一个不体面的举动。我将为此悔罪。你切莫因为教会一个不称职的仆人而对教会产生看法。只要你诚心悔罪,教会将不是把它的脚,而是把它的心交给你。鼓起勇气,洗掉你良心上的污秽吧。”
听这一说,那贵妇人畏缩了一下,仿佛害怕教会因为她的罪行将给她肉体上的惩罚。然后她以一种颤抖的耳语声,匆忙作了如下的坦白:
“他是个外乡人,出身卑微,像春神一样美。他的聪明超过了他的年龄。我很爱他。我没有能够小心地隐藏我对他的爱情。贵族们都追求我。所以我丝毫没料到一个出身卑微的人会拒绝我。我把心都掏给他看了。啊,我真是女性的羞耻!他不肯接受我的爱,但对我表示倾慕,纯真的倾慕。原来他爱的是另一个姑娘。他很忠实于他的爱情。我求助于女人奸诈的勾当,但全不管用。我又效法男人,采用卑劣的手段威胁他的生命,并吓唬他说,我将告诉他的爱人,他是由于对她不忠而死去的。唉,您又缩回去了!脚在发抖。您看,我不是恶魔又是什么?他哭泣着向我求饶。这时我才发了善心,叫他离开罗马。杰勒德,杰勒德,你为什么不服从我呢?我以为他真的走了。但两个月以后,我又碰见了他。我永远忘不了那次见面。我坐在画肪沿台伯河往下游去,他和一伙浪子乘船往上游来。他旁边坐着一个女人,美得像个小天使,既大胆,又坏心眼。她大声叫我,说我是她的情敌。我想,他真是个奸恶的小人、伪君子,竟把我的隐私暴露给她以及全罗马的饶舌鬼。在恐惧和复仇心的驱使下,我雇了一名刺客。他一去干他的血腥勾当,我就动摇起来,但已为时太晚。我雇的刺客杀了他。他再也没有回到他住的地方来。他死了。天哪!也许他并不那么坏。事实上,从来没有谁用他的名字来刺激我。我没能找到他的尸体,要不然,我会亲吻他的伤口,然后扑在他身上自杀的。他的名字从此石沉大海,因为我这只凶恶的手把他送进了坟墓。”(克莱门特的眼睛注意起她手的动作。他认出了她那匀称的手臂和柔软的白手)“啊!他那么年轻就死去了。他真是个可怜而轻率的孩子,竟不幸成了这坏女人阴谋诡计的牺牲品。她还曾经要他把一切都讲给他听。残忍的恶魔啊,悔罪能对我有什么用呢?神父,我该怎么办呢?”
克莱门特的嘴唇动了起来,表明他是在祷告,但听不见他的声音。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尽他的责任。
这时,她开始给他揩脚。她把他的一只脚搁在她柔软的胳膊上,用毛巾轻轻地按在上面,仿佛她这个人连个苍蝇也不忍心伤害。然而,她却亲口讲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而且十分真实的故事。
克莱门特正在祈祷上苍给他智慧,一滴眼泪却落在了他的脚上。这使他下定了决心。“我的孩子,”他说道,“我自己也曾犯过大的罪过。”
“神父,您说是您自己吗?”
“是我自己。我的罪过和你的一样大,不过性质不同。魔鬼布设大大小小的陷阱来坑人。但通过悔罪,我那不虔敬的心灵已经软化,而感激之情已使它获得了新生。既然你已经在悔罪,我希望我能看到你感激上帝,因为他对你要比你对你的同类更为仁慈。我的孩子,教会将给你带来安慰。”
“给我安慰?唉!永远不可能!除非教会能使受我害的人死而复生。”
“你拿着这十字架,眼睛定定地看着它听我说。”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
“好的,神父。不过,先让我好好揩干您的脚吧。湿了一双脚坐着是不好的。要知道,您是我洗过脚的最圣洁的人。我一听您的声音就心里明白。”
“妇人,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的脚等一等没关系。你听从我吧。”
“是,神父。”那贵妇人谦卑地说道。但出于一种女性的难以捉摸的顽强性,她还是用毛巾很快地包好她正在揩拭的脚,并把另一只放在干的揩脚布上。这时,她才认真地按他的吩咐行事。
她低头望着十字架,耳边听着那修士低沉而严肃的声音。他的话很快就使得她百感交集,全身颤抖起来。
“我的孩子,你所蓄意谋杀的那个人是个名叫杰勒德的荷兰人。他爱恋一个姑娘;除开她以外他谁都不爱。而人们本应该除开救世主耶稣基督和教会以外谁都不爱。结果上天惩罚了他。他在罗马收到一封信说她死了。”
“可怜的杰勒德!可怜的玛格丽特!”悔罪的妇人痛苦地说道。
克莱门特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但通过巨大的努力,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
“他那软弱的天性受不了这一打击,身体和心灵都垮了下来。他发高烧卧床不起。而当他清醒过来之后,他公然反叛上帝。他说:‘根本不存在什么上帝。’”
“可怜的,可怜的杰勒德!”
“杰勒德可怜?我看你真是个软弱、愚蠢的妇人!不。应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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