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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声-平民梁晓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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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中,一个纤小的身影东奔西跑。
你点燃的火,已将近处的荒草烧光,露出了黑色的土地。它像一条巨蟒,朝那纤小的身影缠绕过去。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味。
那纤小的身影还在东奔西跑,手中拿着带火的树枝,继续四处点燃起一片片荒火。好像一个漫不经心的玩火的孩子。这身影一会儿被火焰吞噬,一会儿被火焰吐出。你认出了这纤小的身影是谁,她仿佛在对火的精灵进行挑逗。
她会被烧死的。你想。
你朝她冲去,穿过一片片荒火,完全不顾火焰舔着了你的衣服,烧疼了你的脸和手,烧焦了你的头发。
你跑到她跟前,觉得你和她四周全是火。火将你和她包围了。
于是你紧紧搂住她,将她的头保护在你的双臂之中,使她的脸贴着你的胸膛,使她在你怀中一动也不能动。
绝不让火烧伤她的脸,即使我被烧死,你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被你搂在怀里。过了多久?是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也许更长的时间?你忽然意识到,火根本烧不着你们。
你和她原来是站在被火烧过的地方,站在一小片绝对安全的沃土上。
你轻轻推开了她。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生气地问。
“我从村里望见了火光,知道一准是你在这里烧荒,就跑来了。我最爱烧荒了……好玩……”她说完缓缓低下了头。
“好玩……”简直是孩子的话!如果别人对你说这种话,你会气得咬牙切齿。但她是个孩子,你原谅了她。
她在你眼中是个孩子。
你第一次见到她,也在深夜。那是去年的事,还没有实行承包呢。
你开着一台拖拉机秋翻,两束灯光中突然出现了她纤小的身影。
你停住拖拉机,从驾驶室探出头,对她吼:“不要命啦?”她却大声问你:“你知道我爸爸在哪台拖拉机上吗?我是来给他送饭的。”
“你爸爸是谁?”
“你连我爸爸都不认识?王宝坤呀!”
你这才知道她是谁的女儿。搬到王师傅家住时,她在场部——读书。
“上来吧,你爸爸在地东头呢,我的拖拉机一会儿准能跟他的拖拉机会上。”
她就像一只小松鼠似地跃上了履带,坐进了驾驶室,坐在了你身旁,和你挨得很近很近。你甚至感到了她那少女的内心里荡漾着青春朝气的呼吸。
你很想转过脸去看她一眼。她在灯光中时,你未看清她的面容。想必她也未看清你的面容。
但你没有朝她转过脸去,却熄灭了驾驶室内的小灯。
“你为什么关上灯?亮着也不影响你翻地呀!”她奇怪地问。
“我……怕我的脸使你受惊吓。”
你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盯在你脸上。
“是你?”她语调说明她非常意外。
“你要下去吗?那我就将拖拉机停住。”你低声说。
“不!”她说,“我不怕你的脸。我知道你的脸是为救别人被烧伤的。我在《农垦报》上读到过你的事迹……”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孩子!”
“我不是孩子。我已经十七岁了,我已经在场部中学读高中了。”
你如今已在王师傅家住了六年了。她也已在三年前就高中毕业,参加劳动了。
可她至今在你眼里仍是个孩子。好像她在你眼里只能永远是个孩子。每当你看着她的时候,你的心就会提醒你的眼睛——她是个孩子。
她对待你却像对待一位兄长。
王师傅全家对待你都像对待他们的一个家庭成员。
也许只有在北大荒才会遇到这样一家人。
六年的时间,这是不短的时间。北大荒夏季的烈日和冬季的严寒,可以使一张皮肤细嫩的脸变得粗糙,也可以使一张脸上的烧伤变得“统一”。北大荒的西北风是一把“整容手术刀”,对不同的脸实行不同的手术。
也许正因为是这样,你才对自己的脸逐渐习惯起来?她才并不觉得你的脸有多么可怕?
“你刚才怎么了?为什么抱住我?抱得那么紧。”她问,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一点也没有做作之态。那神情好像是一个孩子在向一个大人郑重发问。
“我……我怕你被火烧伤……”你喃喃地说。
“傻瓜!……”她笑了。
“瞧你,衣服都烧坏了……”她的手轻轻捻着你绒衣上被火烧的洞,一副很为它惋惜的样子。
“我给你补。”她又说。
“你回去吧!”你说。
“我不回去!”她拉着你的手朝拖拉机走去。
走到拖拉机前,她望着你说::“我送给你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你这才发现,她身上还背着书包。
“我猜不着。”
“那你闭上眼睛。”
你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吧。”
你慢慢睁开眼睛,见她双手捧着一台小小的收录机。
“这是我托人从哈尔滨买来的,喜欢吗?”
“多少钱?”
“不贵,才一百二十多元。”
“谢谢你,明天我就给你钱。”
“谁要你的钱!”她有些生气地噘起了嘴,又扑哧笑了,说,“是我自己的钱,平时攒的。我早就想送你这么个东西。还为你录了一盘磁带呢!”她说着,将收录机放在拖拉机盖上,按了一下按键,“你听!”
几秒钟后,从那台微型收录机中,传出了某种极不寻常的声音:“刷,刷,刷……
“这是镰刀割麦子的声音。”你奇怪她为什么将这种声音录了下来,而且怀着那么得意的神情放给你听。
“不对,”她瞧着你摇了摇头,“你仔细听!”将音量放大了些。
你还是不能判断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在那有节奏的声音之中,伴随着仿佛低音效果的鼓点般的另一种声音。像许多人的整齐的步伐声。为什么不录一盘交响乐呢?
你更加不解了。
她索性将声量放到了最大限度,目不转睛地瞪着你,问:“还没听出来?”
是步伐声。是的,是千万人的整齐的步伐声。它立刻使你联想到了一个团甚至可能一个师的士兵在进行操练。这声音对你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你不能明白。
“……现在通过天安门广场的,是英雄的人民解放军的装甲部队……”
“今年国庆典礼的录音?”你不再迷惑了。你立刻将那小小的收录机捧了起来,仿佛将天安门,将整个北京城捧在了自己双手中。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你已经整整六年没回过北京了啊!你已经整整六年没见到过天安门了呀!你这首都的儿子,你这共和国的长子,你梦中曾多少次回到了北京哦!你眼前顿时出现了天安门广场,金水桥,华表,英雄纪念碑,人民大会堂……
你的眼睛湿润了。
“‘十一’那天,你不是为老张头的大儿媳妇赶到场部输血去了吗?我想你一定没有听到国庆典礼的实况广播,就为你录了下来,可惜没录全……”她非常遗憾地说,声音很低很低,仿佛因此而对你感到很内疚。
“谢谢你,太谢谢你了……”除了“谢谢”两个字,你激动得不知再对她说什么好。
你凭着你的想像,为自己在头脑中描绘着国庆典礼的雄壮场面。装甲部队从天安门广场驶过所发出的巨大声音,震动着你的双手,震动着你的心。这声音从你的身体传导到大地上,仿佛整个大地也随之震动了起来!
你此时此刻才对自己承认,六年来,你是多么想回到北京一次。
你的眼泪从你的眼中涌了出来,顺着你的面颊往下淌,淌入你的口中,咸咸的,你将它咽了下去。将一种深深的感情咽下去。
你和她就那样长久地,默默地,面对面地站立着。你捧着小小的收录机,她痴痴地呆呆地望着你。
荒野是那么宁静。
在这宁静之中,除了小小的收录机里传出的声音,别无任何声音。
那声音牢牢地吸引着你,也牢牢地吸引着她。
直至收录机发出“咔”的一声微响,一盘磁带放完了,你都没有动一动。她也是。
“你哭了?……”她问。
“我哭了……”你回答。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眼泪感到羞窘。
荒火,你和她点起的荒火,已经熄灭了,火的精灵们终于在你的土地上舞乏了,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喘息去了。微风吹过,未泯的火星在你的土地上一闪一闪,像谁揪下了一片红宝石。
……
……
你们一起坐进拖拉机驾驶室。
“我的帆……”
“什么?……”
“你以后会明白的。”
你开动了拖拉机。这二百五十马力的驯服的钢铁巨兽,颤动了一下,仿佛迫不及待地冲向了你的土地。
是的,我的土地。这不是诗句,也不是歌词。你想。从东长安街至西长安街,那么长,那么宽。它是我的帆。我的黑色帆。
这不是诗句,也不是歌词。这是你的现实。使你感到严峻又使你感到自豪的现实。
你的帆是你的命运。使你充满着希望也同样充满了忧郁的命运。
在这个夜晚,我的帆是黑色的。在明年的秋季,我的帆将变成金黄色的。你继续想。
如果你有勇气爱,就把你的爱升到我的帆上吧。你心中默默地这样对她说。
铧犁在你的土地上,耕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它是你的命运之舟的桅杆。
“将来,我要走遍全中国,也许还要走遍全世界,去寻找。”
“寻找什么?”
“寻找最出色的整容师。”
“将来,哪一年呢?”
“三年五年之后,也许,时间再长些。”
“那需要很多很多经费呀!”
“经费会有的。”
“还需要很多很多手术费呢!”
“手术费也会有的。”
“那……你带我一起去吗?……”
“只要你愿意。”
“之后,你想回北京一次吗?”
“一定回北京一次。”
“我还没亲眼看见过天安门呢?”
“你会亲眼看到的。”
……
二百五十马力的拖拉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在这片刚刚烧过荒的处女地上,用铧犁深耕出你的帆……
11。椅 垫
“婷婷!”
“……”
“婷婷!”
“哎?”
“我嘱咐你的事儿办了?”
舒舒服服地蜷在里屋柔软的双人沙发上看《大卫·科波菲尔》的婷婷,正为小科波菲尔的命运不平和担忧, 听到哥哥两次叫她, 改变了一下姿势, 很不乐意地但又不得不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 仰起下颏, 微微眯着那双长睫毛的好看的眼睛, 想了想, 大声问:“什么事儿呀?”
“你真行! 到底给忘到八百年后去了!” 哥哥在外屋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婷婷又朝电视中小科波菲尔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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