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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3 绿野仙踪 清 李百川-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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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太爷最廉明,好管地方上事,快去,莫误功夫。”
如玉昏昏沉沉,两个家人搀扶着,到府衙门内,却好知府坐堂,判断公事。如玉同家人们一齐喊起,两旁人拿住,知府叫上去。如玉等跪在下面,叩头大哭,诉说被骗情由,哀声甚是惨切。知府道:“你说船是从济宁雇的,拿船票来我看。”
如玉道:“生员初次坐船南来,不晓得什么叫船票。”知府道:“你这船是谁与你雇的?”如玉道:“就是骗生员的朋友尤魁雇的。他说从济宁起,到苏州止,共是三十八两船价。”知府道:“南方有船行,与北方有车行驴行一般,设立这个行头,原就是防备此等拐骗劫夺、杀害等事。你既无船票,这来往的船有千千万万,教本府从那一支船拿起?”如玉听了,叩头有声,痛哭不止。知府见他哭的甚是可怜,立即将平素能办事的衙役,按名唤上八个来,吩咐道:“适才这温如玉被骗情由,你们都是听见的,可着该房出两张票,你八人分为两班,一班沿江向下路追访,一班过江从上路追访,见马溜船无分大小,即盘洁。立限十日,有无即来销票。银至九千两,为数甚多,不拘那一班拿获,着温如玉与银四百两。”又向如玉道:“你可愿意么?”如玉连连叩头道:“生员与其全丢,果能拿获,就送他们八百两也情愿。”随同差役下来,问了尤魁、谷大恩年貌,并船户人等形状,八人领票欣喜分头而去。如玉复到江边,站了好半晌,心里还想他们一时泊船在别处,找寻回来,亦未敢定。众家人又持他入城,寻店歇下。虽然行李一无所有,幸而家人们身边都是几两散碎银子,主仆用度。又时到府行探听。至十一日早堂,将如王传去,知府道:“差去衙役,前后俱回,查访不出。我想尤魁等俱是山东泰安州人,你可连夜回去禀官,拿他两家家属审问。去罢,在此无益。”如玉听了,觉得是正话,又怕水路迟延,过江到杨州雇了包程牲口,星夜回乡。
原来尤魁本意也不想望八九千两银子,只想着一早一晚,瞅空儿偷窃几百,又虑一人拿不了许多,因此勾通了个谷大恩。
这谷大恩是个小官出身,幼年时与尤魁不清楚,如今虽各老大,到的还是知己。这样话是最容易透达的,两人已讲明得多少,尤魁七分,大恩三分。自如玉与他们安家银两后,第二日尤魁着他大儿尤继先,次子尤效先,同谷大恩儿子螟儿,带领家属,以省城探亲为名,各安顿在济宁小闸口,寻了几间房住下,等候消息。皆因尤魁已看透了如玉主仆,率皆浮浪有余,都是些不经事的痴货,十分已拿稳了九分,不怕不得几百两。若托他两人兑货,又在几千两上下了。谁想尤魁雇的船偏又是只贼船,久惯谋财害人性命。船主叫苏旺,稍工水手,各姓张王李赵,究竟都是他弟兄子侄,不过为遮饰客人的耳目。自那日如玉主仆下船时,早被苏旺等看破,见个个俱是些憨儿,止有尤魁略老作些,也不像个久走江湖的人。又见行李沉重,知是一注大财。只因时候不巧,偏对着贡船粮船生意船,昼夜来往不断,硬做不得。欲要将他们暗中下些毒药,害死六七个人性命,内中有两三个不吃,便不妥当。因此想出个一天止走半天的路,于空野无救应地方湾船,候好机会。过了七八天,方知尤魁、谷大恩是请来的朋友,不是一家人,又见尤、谷二人时常眉眉眼眼的露意。苏旺是积年水贼,看出两人非正路人,时常于船前船后在尤魁前献些殷勤,日夜言来语去,彼此探听口气。不过三两天,就各道心事,打成了一路,说明若得手后,尤魁是主谋的,分一半;谷大恩与船户,各分一半。一路遇名胜地方,即攒掇玉主仆游玩。奈船中总有一两个家人,动不得手脚。这日到金山寺下,是从北至南有名的一处大观地方,合该如玉倒运。苏旺、尤魁等拨开船,连夜赶回济宁,把如玉箱柜打开。
尤魁分了四千余两,谷大恩与船户等人平分了那一半。苏旺将如玉的衣服被褥一件不要,让与一尤、谷二人。尤魁又找与一百银子,大家分首。
尤、谷二人得此大财,各将家小搬上,雇了一个大毛棚子,星夜奔到浙江杭州城中,租了几间房住下。后来见省城人烟凑集,恐被人物色出来,两人商量着,又搬到象山县,各买了一处房子,在一条巷内居祝尤魁第二个儿子,尚未定亲,两人结了儿女姻亲,娉定谷大恩女儿做次媳。又治买了些困地,过度极受用日月。不几年,倭寇(即日本国也)由大隅岛首犯象山县,文武失守,致令攻破城垣,任情杀戳。其时尤魁钻在一地板下躲避,饿了两日一夜。旋即火发,尤魁从地板中扒出,倭寇到去了,家中男女一个也不见,房屋烧的七零八落。放眼四眼,满城烟火迷天,号哭之声,振动山岳。不但自己家属不知存亡,连谷大恩家男女也没见一个。痛哭了几天。本城内外寻访不见,又传闻倭寇有复来之信,没奈何奔走苏州。盘费告尽,便与人相面,每天混儿文钱度日。满心里还想夫妻父子重逢。不意得一翻胃病,起初吃了便吐,次后一物不能下咽,硬行饿死。虽同谷大恩坑害了温如玉,却落了这样个结局。这都是后话。天道报还,可不畏哉!正是:这样得来,那般失去。
利己损人,究复何益。
第四十一回散家仆解当还脚价疗母病试泪拜名医
词曰:
吁嗟人到无钱时,神仙亦难医。这边补去,那边亏债,谁开此眉?
亲友避,子孙啼,家奴心日离。更添人病势将危,欲逃何所之?
右调《碧桃春》
且说温如玉听了镇江府吩咐的言语,连夜雇了牲口,赶到泰安。也顾不得回家,先去知州堂上哭诉冤情。知州随即出票,拿尤、谷二人的家属,俱不知去向。差人将邻居并谷大恩的一个堂兄谷胖子带来回话。知州市问,都说一月以前将家口搬去,言到省城亲戚家贺喜,至今未见回来。谷胖子说:“与大恩虽系堂弟兄,已十数年从不往来,人所共知。”知州将谷胖子和两家邻居,各责了几板,前后供词一般。又差役去尤、谷两人亲戚家查拿。
如玉叩谢下来,回到家中,见了他母亲,跪倒在地下大哭,一句话也说不出。黎氏见他速去速回,又是这般情景,就知道必有变故,不由的浑身乱抖。家人们说了原由,黎氏往后一倒,面如死灰。女厮们连忙扶祝如玉见他母亲如此。越发大哭起来。洪氏一边开解婆婆,一边安慰丈夫,倒忙了好半晌。黎氏自此郁郁成病,虽勉强色笑,宽儿子的怀抱,每想到儿子日月上,便暗中哭泣。如玉出门时,止与黎氏留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已交在他母亲手内,又不敢要。扬州的脚户,白养在家中,也没有银子打发。又与泰安差人凑了几两盘费,去济宁拿人。幸而家中米面等物,还够一年用度,脚户日日嚷闹,如玉也没法设处。和家人们商酌,一个个推聋装哑,束手无策。就是手中极有的,谁还肯拿出来帮助主人?如玉无奈,只得做他生平没有做的事,将自己存下的几件衣服,当了几十两银子,打发了脚户。他素日是豪华惯了的人,那里能甘淡薄?又怕他母亲心上愁苦,凡饮食茶饭,还和素常一般,大概早午还得六七样菜肉。倒是黎氏知道他的隐情,时时向如玉道:“如今内外一空,过的是刀尖儿上日月。你从此卧薪尝胆。还恐怕将来没吃饭处。
这早午饮食,当急为节俭,只有咸菜嚼咽就罢了,不必因我舍命的措处,一天费数天的盘用,我心上倒越添上病了。”如玉自此遵他母亲的话,将饮食减了一半。
过了几天,泰安差人来回覆,说追查省城,并无尤魁等的下落,容慢慢访查罢。如玉听了,倍添愁烦,惟有长吁短叹,流涕而已。家人们见他逐日垂头丧气,连小主母的衣服都典当了过度,料想着没什么油水。起先还都指望拿住尤魁,追回银两,大家再混几年;今听了差人的话,是个断无指望,又兼如玉时时动怒,益发去志速决。总之,此辈聪明人颇多,有良心的甚少。世仆家奴,他还念主人养育之恩,存个富贵贫贱、甘苦与共之意;即或有愚顽凶狠、不识轻重的人,若遇严明主人约束,总放肆也还不至于十分;惟雇工家人,无一非饥则依人、饱则扬去之流,其坑害主人比强盗还更甚。温如玉用的都是鲜衣美食、油嘴浮浪子弟,经年家帮嫖诱赌,财利营私,那里有个有良心的人?今到这步光景,有钱的也哭穷;无钱的更哭穷;不出一月,辞的辞,逃的逃,告假的告假,走了个七零八落。
止留下两个人,一个叫张华,一个叫韩思敬,都是无才能之人。
如玉平素看不上眼的。如玉见他们都去了,倒乐得省些费用,只有素时受过大恩、赚过大钱的人,也是如此,心上觉得放不过。到此时也只索丢开。
不意黎氏自儿子被骗之后,每日家只害胸隔胀闷,不思饮食。如玉设法劝慰,也不得宽爽,渐渐的骨消肉瘦起来。如玉担不住,着张华去泰安城中,请了个姓方的医士来,是他素常相交的人。与他母亲看了脉,说道:“太夫人心神不畅,总是气郁,只用顺其气,自能大进饮食。”吃了两剂开气的药,虽然胀闷好些,大便又泄泻起来,日夜不止。又请方医士来看视,服了些胃参汤、浆水散,将泄泻又变而为痢疾。口干发热,日进些须饮食,喜得遍数尚少。方医士说:“是腹中有旧积滞,须得下下方好。”用了些大黄、积实等类,反遍数多起来,只觉得眼黑头晕,腹痛不止。如玉着慌,连方医士也着慌了。又怕补住邪气,用香附、黄连等类,也不见一点效。黎氏也不吃药了,除大便之外,只是睡觉,懒得与人说话。
一日午后。黎氏在房中正勉强起来吃粥,只见如玉走来,笑容满面,坐在一傍,说道:“如今才知道尤、谷二贼的下落了。”黎氏忙问道:“有什么下落?”如玉道:“适才州里的差人说:“尤、谷二人,俱在江南宿迁县居住,访得至真至确。
‘送信来的人,就是差人的亲戚,他都是亲眼看见的。两个差人贪着我的大谢礼,已向本州讨了关文,连夜起身到宿迁去。
此刻来与我报喜,要十数两盘费,咱家中无现成银子,我已经打发张华同差人去州中,与他们那凑去了,先和母亲说声。只求老天可怜,拿住他就好了。”黎氏道:“此语可真么?”如玉道:“这是甚么事体,那差人谎我做甚?”黎氏听罢,略笑了笑道:“我也不想望将九千两全回,只求追个二三千两儿,你将来有碗稀饭吃,我就死了也放心些。”素.日黎氏至多不过吃半碗粥;或几口,就不吃了。今日听了此话,就吃了一碗半有余。如玉见黎氏饮食加添,心下大喜,又说了许多兴头话,方才出去。黎氏自此,一天不过坐两三次净桶,早午晚总有两碗饭落肚,大便还有浓血,却每次粪多于脓,腹中亦不甚疼痛了。
过了一月有余,身子竟大好起来,饮食又多于前。一日,黎氏问如玉道:“宿迁县离泰安多少路程?”如玉道:“我前曾走过,却记不真,大要多则十天,少则七八天可到?”黎氏道:“怎么拿尤魁的差人,至今还不见到?”如玉道:“母亲不问,我也不敢说,恐怕母亲心上发急,六七日前,我差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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