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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3 绿野仙踪 清 李百川-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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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言醉大汉在房中炒闹,且说苗秃子家中安顿了一番,又到试马坡来。入门不见郑三家两口子,先走到厅屋西房内,瞧了瞧,玉磬儿也不在。原来玉磬儿避嫌疑,躲在后面去了。苗秃子又到东房里来。一掀帘子,见如玉和金钟儿两从此坐在东边炕上;西边炕上坐着一个穿布衣服的大汉,指手画脚的与他两个说话。如玉正在难解难分之际,看见苗秃子入来,心下大喜,连忙下地。金钟儿也在炕上站起来。苗秃子满面笑容,向如玉、金钟儿举手道:“久违,久违。”只听得那大汉子大喝了一声,说道:“不许多说!”苗秃子被这一声猛喝,到喝的呆了,掉转头来,眼上眼下的看那汉子。那汉子见苗秃子不转眼的看他,心中大怒,喝叱道:“你看我怎么?”苗秃子摸不着头脑,低声问如玉道:“这是谁?”如玉摇头道:“认不得。
  “那汉子指着苗秃,问金钟儿道:“他是个什么人?”金钟儿道:“他是泰安州的苗三爷,现做府学秀才。”那汉子冷笑道:“他既是秀才,他的头发都那去了?”金钟儿不好回答。那汉子见金钟儿不言语,心里大疑起来,骂道:“我看这厮光眉溜眼,分明是泰安州的和尚,假扮了秀才,到你家来充嫖客。”
  又用手指着苗秃子大喝道:“与我摘去帽子,我要验看!”苗秃子见他睁着圆彪彪两只怪眼,与灯盏相似,心上着实害怕,向如玉道:“我走罢。”刚到门前,那流子提着碗口大的双拳,喝道:“你敢走么!”苗秃连忙回来。金钟儿见他急走急回,神情景况,甚是可笑,不由的嘻笑有声。那汉子见金钟儿笑,他也仰着头笑起来。苗秃趁他笑的空儿,往外飞跑。那汉子见苗秃偷跑出去,大踏步赶出。金钟儿向如玉道:“不好了,这一赶上,将苗三爷打几下,我父亲脸上须不好看。”
  正说着,只听得门外脚步乱响,原来是大汉子将苗秃提回。
  提到当地下,用右手捉住苗秃脖项,向大竖柜上一推,口中说道“碰”响一声,只听得苗秃“呵呀”,口内喊叫道:“疼杀了!疼杀了!”大汉子喝道:“你再喊叫,我便摔死你!”又听得苗秃柔声道:“不叫,不叫,再不敢喊叫。”大汉子道:“不叫喊,便饶你。”于是放开手,又在苗秃头上拍了一下,说道:“便宜你。”谁想这一拍,将帽儿拍吊,露出光头。大汉子看见,大笑道:“我说是个和尚,不想果然。”苗秃子如飞的钻在西边柜夹缝中,两手摸着头在里边嗯哈不已。金钟儿见那一碰,已忍不住要笑;今见将帽儿拍吊,躲在柜夹缝中揉头,光眉光眼,形像甚是难看,只笑的骨软筋苏。那大汉子见金钟儿笑的高兴,他坐在炕上,也便陪着大笑不止。
  猛听得院外郑婆子吵嚷,又听得一人喝道:“什么人在此胡闹!”须臾,见萧麻子入来。那汉子看见,就和小学生见了业师一般,一蹶劣跳起在地下侍立,萧麻子道:“原来是你。
  你到此做什么?”那大汉道:“我寻郑三,借几个钱。”萧麻子道:“他那有余钱与你?”说着从腿内取出个包儿来,递与大汉道:“这是二两银子,拿去买酒吃。以后再不许到这地方来。”那大汉接在手中,说了声:“多谢大爷照拂。”拿着一步一颠的去了。如玉向萧麻子举手道:“老哥若再来迟一刻,我们都被他折磨死矣。”萧麻子猛看见苗秃在西墙边大柜夹缝中,半藏半露的站着,大笑道:“秃兄弟是几时来的?帽儿也不戴一顶。”苗秃子闭了双睛,两手揉着头,一句不言语,也不走出来。金钟儿又前仰后合的大笑起来。如玉将苗秃扶出。
  苗秃睁开眼,朝着萧麻子跳了两跳,大叫道:“了不得!了不得!”又指着自己秃头说道:“这是怎么?”苗秃子又将双眼紧闭,只是摇头。金钟儿又大笑起来。如玉将大汉捉回苗秃话,说了一遍。萧麻子又大笑。苗秃子睁开眼,大叫道:“唐汉以来,未尝有此一碰!”喊叫罢,又向萧麻连连作揖道:“我是瘦弱书生,不能与那厮作对。你若肯与我报此一碰之仇,便是我重生父母。你若不与我报仇,着你家男盗女娼。”萧麻子道:“这秃奴才,真是少打之至!”苗秃说罢,坐在地下椅子上,一手揉头,一手在心胸上摸索。萧麻子道:“他的帽子到的那去了?”金钟儿又笑起来,指着柜底下道:“那不是?”如玉替他拣起来,戴在头上。苗秃又说道:“了不得!真是一万分了不得!不知那里来的一个囫囵亡八恙儿,凶的合天神一般,把我学生几乎苦死!全不晓得凌辱斯文是何等罪犯。”金钟儿道:“那大汉果然利害,不想见不得萧大爷,要教他来就来,要教他去就去,到像是用熟了的人。”萧麻子道:“他是咱们堡西有名的挡人碑。今日还算吃的酒少,若吃的酒多,连我也不敢惹他了。”金钟儿笑道:“日后只教他吃个半醉儿。就罢了。”萧麻子瞅了一眼道:“这小顽皮,单管胡说。”
  少刻,郑三来。金钟儿因他不照看门户,尽力数说了几句;又将卖春宫并玉磬儿与萧麻同谋,差挡人碑来寻闹,告诉与郑婆子。郑婆子将玉磬儿叫到后院,再三审问。玉磬儿以不知情回答。郑婆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若不是为苗秃子来,几乎挨一顿好打。此后与金钟儿越成不解之仇恨。正是:小人伎俩等于龟,明不作为暗作为。
  信矣嫖场多崄巇,歌吹谈笑伏安危。

第五十四回过生辰受尽龟婆气交借银立见小人情
  词曰:
  情郎妓女两心谐,豪奢暗减裁。虔婆朝暮恨无财,友情也拟猜。
  一过生辰情态见,帮闲龟子罢春台。陡遇送银人至,小人侧目来。
  右调《炼石天》
  且说温如玉在郑三家嫖的头昏眼花,辨不出昼明夜暗,止知道埋头上情。金钟儿教与他的法儿,虽然支撑了几个月,少花了几两银子;无如乐户人家,比老鼠还奸,早已识破他们的调度。郑三还念如玉在他家花过几个大钱,怎当郑婆子剔尖拔毛,一尺一寸,都要打算在如玉身上。这些时,见如玉用钱有斟酌,萧麻子三两、五两到叨点实惠;自己贴上个女儿,夜夜陪睡;又要日日支应饮食;每夜连五钱银都合不来,心上甚是不平。又见金钟儿一味与如玉打热,不和他一心一意的弄钱,这婆子那里放得过去?起先不过在房里院外,吐些掂斤播两的话说,讥刺几句,使如玉知道;后来见如玉装聋推哑,是个心里有了主见,就知是他女儿指教的,便日日骂起金钟儿来。不是嫌起的迟,就是嫌睡的早;走一步,也有个不是在内;连饮食都消减了。金钟儿心爱如玉,只要与他省几个钱,任凭他妈大骂小骂,总付之不见不闻。如玉又气不过,到要按一夜一两找还他。金钟儿又不肯。昔日苗秃子嫖钱,通是如玉全与;再不然,垫一半。自从金钟儿教唆后,苗秃子来来往往好几回,如玉一两不帮,借也不应。苗秃虽然不如意,知如玉钱亦无多,心上到也罢了。只是这玉磬儿深恼如玉待他凉薄,又恨金钟儿那一番痛骂,怨深切骨,因此上每逢苗秃子来,就批评他无才无能,连个憨小厮也牢笼不祝自己在嫖赌场中养大的人,还要掏生本儿当嫖客,难道那萧麻子长着三头六臂不成?怎么他就会用憨小厮的钱儿?日日用这些半调唆、半关切的话咶唣。
  苗秃子也就有些气恼在心,想了些时,想出个最妙的道路:每逢郑婆子与金钟儿拦嘴,或讥刺如玉,他便抢在头前,虚说虚笑,替如玉哭穷。这却有个大作用在内。譬如一人欠债,一人要钱,从中有个人替那欠债的哭穷,十分中就有七八分安顿的下来。这乐户人家,讲到“银钱”二字,比苍蝇见血还甜,任凭他女儿接下疯子、瞎子、毛贼、强盗,再甚至接了他同行亡八,只要有钱,通不以此为耻,只是见不得这一个“穷”字听到耳朵里,真是锥心刺骨,势不两立的勾当。每逢苗秃子替如玉哭一遍穷,便更与如玉加一番口舌。如玉识破他的作用,彼此交情越发淡了。当日每饭必有酒肉、并好果品,不是萧麻子相陪,就是苗秃子打趣;如今是各吃各饭;各人在各人嫖房内,同坐的时候甚少。如玉的茶饭,午间止有一样肉,至多也不过四两;早间通是豆腐、白菜之类;油盐酱醋等物,也不肯多加些,反不如苗秃子和玉磬儿的饮食还局面些。金钟儿知如玉不能过甘淡薄,常买些肉食点心,暗中贴补。也有割斤肥肉,拿去厨房中收拾,郑婆子就骂起打杂的来,说他落的是瞎毛,必着他调和的没一点滋味,半生不熟的方送上来。如玉虽说是行乐,究竟是受罪,不但从良的话不敢题,每日除大小便之外,连院中也不敢多走动,恐怕被郑婆子咶唣。萧麻子也不管谁厚谁薄,总是月儿钱,到要常使用三五两。不与他,就有人来闹是非。饶这般忍气节用,这几个月还用去六七十两;又兼有张华、韩思敬两家老小,没的用度,便着如玉写帖子,向王掌柜铺中去龋取的那王掌柜不耐烦起来,又知如玉经年家在试马坡嫖赌,大料这几百银子,也不过是一二年的行情,没有什么长寿数在他铺子中存放,好几次向张华说,着回禀如玉,将银子收回。张华恐银子到手,怕如玉浪费起来,作何过度?自己又不敢规谏。止存了个多支架一年是一年的见识,因此总不肯替他说。
  一日六月初四日,是如玉的寿日,早间苗秃子和萧麻子每人凑了二钱半银子,他们也自觉礼薄,不好与如玉送,暗中与郑三相商,将这五钱银子买些酒肉,算与郑三伙请;第二日不怕如玉不还席。郑三满口应允,说道:“温大爷在我们身上,也用过情。二位爷既有此举动,我半此银买些酒肉;不够了,我再添上些,算二位爷与温大爷备席。明日我另办。”话未说完,郑婆子从傍问道:“是多少银子?”萧麻子道:“共是五钱,委曲你们办办罢。”郑婆子道:“那温大爷也不是知道什么人情世故的人,我拙手钝脚的也做不来。不如大家装个不知道,岂不是两便?”萧麻子道:“生日的话,素常彼此都问过,装不知道也罢,只是看的冷冷的。”说罢,又看苗秃子。苗秃子道:“与他做什么寿?拉倒罢。”于是两人将银子各分开,抽起去了。金钟儿这日绝早的起来,到厨房中打听,没有与如玉收拾着席,自己拿出钱来,买了些面,又着打杂的做了四样菜吃早饭。午间又托与他备办一桌酒席。回房里来,从新妆束,穿一件大红氅儿,银红纱衬衣,鹦哥绿遍地锦裙儿,与如玉上寿。若是素常,苗秃子看见这样妆束,就有许多的话说;今日看见,只装不看见。到了午间,金钟儿去厨房里看打杂的做席,他妈走来骂道:“你这臭淫妇,平白里又不赴席,又不拜年,披红挂绿是为什么?闲常家中缺了钱,和你借件衣服典当,千难万难;今日怎么就上下一新了?真是死不知好歹的浪货!”
  金钟儿道:“今日是温大爷的寿日,他自到这姓郑的家,前前后后也花费八九百两银子。就是这几个月,手头索些,也未尝欠下一百五十。若将借他的八十两银子本本利利详算起来,只怕除了嫖钱,还得倒找他几两。我虽然是个亡八恙子娼妇养的,也还颇有些人性、人心,并不是驴马猪狗,恩怨不分,以钱为命的人。就是这几件衣服,也是姑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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