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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容-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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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连忙说:“忠伯,你送小邓先生往中央图书馆。”
    忠伯连忙拉开我同学。
    那边警察扬声,“可是屋主回来了?”
    我大声说:“我就是。”
    他们一见我,“你?”十分诧异,“大人呢?”
    另一个问:“你母亲呢?”
    我想答:结婚去了,终于没有说出口。
    张妈说:“太太在英国。”
    我问:“掷鸡蛋的恶客在哪里?”
    “这里。”一名女警让开,我看到那个人,吃了一惊。
    原先以为只有漫画书中才有的人物,如今活生生站在我眼前,她也是个少女,只不过混身黑色烂衫烂裤,裤外罩裙,穿两层袜子,戴鱼网手套。
    她头发剃去一边,另一条梳数十条黑人卷辫,鼻子打洞,黑眼圈,黑口红。
    我忍不住低声说:“Goth!”
    女警问:“你认得她吗?她大声敲门,说是你姐姐。”
    这时邻居开门张望,窃窃私语。
    我连忙问:“你是圣琪?”
    忠伯已向我提点过,说客人自称是我姐姐,要求开门,可是张妈一见她吓怕,无论如何不肯,僵持起来,客人不知如何弄来一打生鸡蛋,掷向门口,于是张妈报警。
    我同警察说:“没事了,确是姐姐。”
    警察看了看我的整齐直发与蓝白校服,“你肯定?”
    问得好笑,答得更滑稽:“我确认。”
    我把圣琪拉进屋里,她连手指也搽着黑色指甲油。
    张妈只得说:“我去斟茶。”
    我对那哥特打扮的少女说:“你的行李呢?”
    “我没有行李。”
    “你不是在伦敦参加婚礼吗?”
    “我没有出席。”
    “你父亲知道你的行踪?”
    “他晓得但不关心。”
    我又问:“你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
    “我回到家才发觉那边已经退租,进不去,他叫我到这个地址来。”
    我听了只觉恻然,“那么,鸡蛋从何而来?”
    “以牙还牙。”
    “张妈不知就里,你是否应该道歉?”
    她仰起头。
    这是忠伯也回来了,大家都等一句“对不起”,可是她不愿开口,姐姐倒像妹妹,如此幼稚赌气,还说已经在读专科。
    忠伯咳嗽一声,“或者李小姐已经累了,先休息一下,客房在这边,请随我来。”
    我用电话找到母亲:“妈妈,家里来了不速之客,你猜是谁,她是李圣琪。”
    “什么?”她与身旁的李叔讲了几句,“小亮,你得代我招呼她。”
    “她不似一个容易招呼的人。”
    “你指她的打扮吗,小亮,听着——”
    “尽管凶霸霸,神气活现,她怪可怜。”
    “我就是想跟你说,不要表现得同情她,免她自卑,也不要与她作对,你要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哗,那么高技巧,那么精湛演技,我怕应付不了。”
    “你可以的,小亮,加油。”
    她已挂上电话。
    蜜月期间,请勿打扰,真的,生命中有几个二度蜜月,我原谅母亲。
    我去看李圣琪,她已经淋过浴,换上我的便衣,正在厨房狼吞虎咽吃果酱加芝麻酱三文治。
    她已把脸上化妆洗清,五官出奇秀丽,仍然似日本漫画人物,不过这次是美少女,她的身段尤其好,胸隆腰细,不知如何,脾气与打扮都如此奇怪。
    什么叫不卑不亢?我决定少说话。
    我坐在她对面喝咖啡,一边默默数她身上可以看得见的耳环、鼻环与吞钉,这人全身打洞,也不怕痛。
    她的头发团结成一条条,像破地毯,怕除了剃光,已没得救了,但不知怎地,她仍然是个美少女。
    她发我打量她,冷冷说:“你像一只书虫。”
    我还嘴,“你,你似一个街童。”
    “为什么你全无妆扮?”
    “你又为什么如此妆扮?”
    她答:“我想表现自己的性格。”
    我也回答:“书虫就是我的本色。”
    她掏出耳机放进耳窝里,我赶紧把它拉出,“许多医学报告都说会引致耳聋。:”这是你的机器。“
    “还给我。”我收到抽屉里。
    她笑,“你口气像我祖母。”
    我羡慕,“你有祖母?”
    “去年也辞世了。”她很惆怅。
    我与李圣琪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两个人都寂寥不堪,可惜我们不是真姐妹。
    这时张妈进来,手里挽着一大堆烂布,“小亮,这些都不要了吧,可以丢掉吗?”
    我一看,知道是圣琪换下的衣服,我说:“丢弃吧。”
    张妈走后,圣琪问:“那是你家工人,为什么不叫你小姐。”
    我解释:“因为她从小看我长大,像自己人一般,我情愿做小亮,不做小姐。”
    她点头,似乎明白了一些事。
    她说:“其实,我们不是姐妹,我俩一点血缘关系也无。”
    我微笑,想起母亲嘱咐,我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圣琪笑了。
    她笑起来真好,眼睛眯成一条线,梨涡深深,十分娇媚。
    “你为什么不留下观礼?”
    “你呢,你为何又没有出席?”
    我轻轻答:“母亲的婚礼有什么好看?”
    “讲得对,父亲再婚又关我何事。”我问:“他们快乐吗?”
    “我可以肯定他们乐在其中。”
    我放下心来,“那就很好。”
    “他俩眼中已全无你我。”圣琪悻悻。
    我不接受挑拔,“我同你已经长大,无所谓。”
    她转过身子,我吓一跳。
    她的雪白玉背上有深紫色纹身,自上至下,足足有两尺高,那是一对翅膀,纹得极细极美,栩栩如生,看上去像一对天使翼,随时振翅飞去。
    那么怪异,却那么美丽,我看得呆了。
    我走近,看个仔细,伸手轻轻触摸。
    她懒洋洋问:“没看过纹身?”
    “啊,见过铁锚与美人鱼。”
    “这是我在美国迈亚米南滩找名师所纹。”
    “你爸允许?纹身师傅愿替儿童纹身?”
    “爸不知道,我同你,又怎么好算儿童。”
    “的确有种妖异的美,很痛吧。”
    她不出声,伸个懒腰,回房睡觉。
    张妈在我身边咳嗽一声。
    我轻轻说:“看样子她会在这里住一阵子,张妈,劳驾你。”
    她不出声,这表示她不大愿意,这么些年了,我从没听过张妈说过任何人是或非,她真是难得,可是,我可以猜到她的心意。
    我拍拍她的肩膀。
    有人按铃,原来是邓剑华同学。
    “我到中央图书馆找到这些资料,还借到一本六三年英国出版的——”忽然,他皱下鼻子。
    “什么事?”我问。
    “你没闻到?”
    这是张妈也出来,“小亮,这是什么臭味,如此辛辣?”
    邓剑华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
    我变色,我说:“请稍等。”
    我跑到客房门口,呼一声推开房门,圣琪正在抽一支烟草,那股臭味直呛到我鼻前,我掩住脸咳嗽。
    我把她拉到卫生间,把她的烟草抢下扔进厕所冲掉。
    我咬牙切齿地说:“李圣琪,这是我的家,我的规矩,你听好了,此处禁烟禁酒禁毒,你如果不满意,可以到别处去住。”
    她瞪着不出声。
    我放开她手臂,打开窗户通气。
    张妈追问:“是什么?”
    我答:“不小心烧着了塑胶。”
    “哟,可要小心呵。”
    “她明白。”
    我把邓剑华送走。
    “那是谁?”他一边张望。
    我没回答:“学校见。”
    撵走了李圣琪,又叫她到什么地方去?
    我与她,应当同舟共济才是。
    忠伯在我身边说:“不如请示太太。”
    “免叫她为难,这一个月内,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忠伯想一想,“待我把太太的房门锁上。”
    我进去一看,已经来不及了。
    母亲放在案头的一只金表已经失踪。
    我走进圣琪房内,“我不见了一只金表,那只表是家母大学毕业那年外公送的礼物,表背刻字,不值钱,我愿意出价三千购回。”
    “你是承继人?”
    我点头,“是,我大学毕业时家母会转赠给我。”
    “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放好?”
    我忍无可忍,“我不知道会有闲人。”
    她懒洋洋地说:“好像我在角落鞋盒里见过一只手表。”
    我打开那只鞋盒,看到手表,喜出望外,连忙握在手中,有点心酸。
    “喂,那三千呢?”她追问。
    “你好意思!”
    “喂,手表落在鞋盒里,我不过意外看见,你不可入我罪,我也不是不识字的人,说过话要算数。”
    我只得数给她一千,“欠你两千。”
    她得意洋洋,“谢谢。”
    我回自己房去,不再与她说话,不再理睬她。
    第二天一早上课之前,母亲的电话来了:“你们相处还好吗?”
    我已气得泪盈于睫。
    “今日考英文,你熟读莎士比亚麦克佩斯——”
    “妈妈,你们几时回来?”
    “下个月三号,什么事,可是想念我们?”
    “我要去上学了。”
    考试前,大家围在一起讨论功课,邓剑华却问我:“你家里是什么人?”
    我反问:“为什么你有那么大兴趣?”
    “她好像一个叫田中的日本歌星。”
    我没有回答,走得远远。
    他们眼睛真尖,稍微漂亮别致一点的容貌都烙印在脑海里,记功课又不见那样用心。
    回到家中,张妈用手一指,“看。”
    厨房里蹲着两只小猫,报纸上都是排泄物。
    “野猫,由李小姐捡回来,有大半天了。”
    我坐下,开始头痛。
    “有虱子呢,咬得我整条腿红斑。”
    “她人呢?”
    “出去买猫粮,问我拿了三百元。”
    我同忠伯说:“把猫放进纸箱送到防止虐畜会去,母亲对小动物敏感,闻不得气味。”
    “小亮,这,你不与客人商量?”
    我也有脾气,“快,扔出去喷消毒药水。”我走出厨房。
    忠伯开始收拾猫只猫毛。
    我听得他轻轻说:“屋里本来掉一根针也听得见。”
    张妈说:“要是真姐妹就好了。”
    “……。李先生斯和霭,怎么女儿如此怪异,唉。”
    他拾起纸盒出去了。
    下午,圣琪回来,我去开门,看到她,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张妈在我身后,她手上的杂物通通掉在地上。
    只见圣琪把整个头剃成平头,这还不止,她把陆军装染成深紫色,又换上一身新的黑皮衣裤,妖异无比,耳朵上挂着银色十字架,胸前一只骷髅头。
    她走过厨房,“咦,猫呢?”
    我冷冷答:“我家不准养小动物。”
    她的声音尖起来,“你扔掉它们?你冷血动物。”
    我说:“入乡随俗,李小姐。”
    她冲进房间,嘭一声关上门,我听见玻璃摔破的声音,我想去敲门,被张妈拉住。
    张妈做得对,这是我的家,无论如何我已占了上风,不要与她理论了。
    一方面我也相当沮丧,我同张妈说:“我虽不擅长人际关系,但是一向与同学师长相处和洽,与圣琪却水火不相容,不知是谁的错。”
    张妈说:“也许,她自小在外国长大。”
    “外国长大都是生番?”
    张妈却有见地,“他们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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