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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子建短文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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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往哪跑呢?虽说杀了他,可我的身子已经被他糟践了,我不能在山东呆下去了。我受不了。我就一个人逃到东北来了。” 

  “那你是怎么跟了芦花她爸?” 

  “我到了这里,一个亲人也没有。没有吃的,没有住的。我又想死了。” 

  好像是说到伤心处了吧,娘的声音带有忧怨的哭腔了: 

  “我拿着那根绳子,走进了林子深处,我不知道林子里到处都飞着蝴蝶。它们有金的,有蓝的,有白的,还有绿的,飞了我一身,那么多的小翅膀蹭我的脸,我哭了。” 

  “那天的太阳很好,他下山经过这儿,见我哭,就问了起来。我就都说给他听了。他说我杀了人,就永远不能见别人了。他怕我不跟他真心过日子,就用烧热的铁条在我的额上烫了两道印迹。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我生下了芦花。我一算日子,知道芦花不是他的。” 

  娘叹了口气。芦花也跟着叹了口气。她紧张极了,她不知道娘的心里藏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们两个都是为着走绝路碰到一起的苦命人哇。” 

  “嫂子——” 

  “兄弟——” 

  似乎一切都静了。娘不再说话,那人也不再说话。芦花痉挛地移动着双腿,泪眼朦胧地往屋里晃。这时,房门忽然间山崩地裂地响了,爸裹着一身风雪,寒气萧瑟地进来了。爸一定是在路上遇上了名贵野兽,而又没能猎获,一脸的不满,满眼的怨愤。呣唔的脑门上溅了一片血迹,她知道那是爸在它身上撒气时留下的痕迹。她哭着抱住呣唔。 

  爸扔下猎枪,直向后屋走去。芦花感到有大祸临头了。 

  果然,星星撞在一起,砰砰砰砰地乱响,烧成了一团大火球。娘哭,爸吼,那人呻吟。呣唔嗅着芦花的裤脚,哀哀地叫着。她紧紧地搂住呣唔,用全身心搂住它。不久,爸气势汹汹地出来了,他从地上拣起那根让芦花系了无数个疙瘩的绳子,劈头盖脸地朝芦花打去。 

  “野种,杂种!”爸骂得好凶。 

  她感到爸的手里攥着一把寒星,星星龇着许许多多的小白牙,咬得她皮开肉绽。她觉得屋子要坍塌了,他们都将被压死。坍了吧,快坍了吧! 

  突然,她听到了爸一声惨叫,她睁开眼,见呣唔满嘴血红,爸用来打她的那根绳子落在地上,手上血肉模糊。爸急了眼,操起一把锋利的尖刀,踉踉跄跄地抓住呣唔,把它坐在屁股下,用双腿死死地夹住它。她听见它长一声短一声地“嗷嗷” 吼叫。她跪着爬过去,去扳爸的脚,爸抬起脚将她踹出老远,狠狠地将刀剜进它的肚子里…… 

  芦花跑出屋子,一声一声地冲着要坠到地上的苍白的太阳哭喊: 

  “呣——唔——” 

  “呣唔——呣唔——呣唔——” 

  “呣——唔——” 

  出奇的宁静。呣唔死了。永合了那双迷人的柔和的双眸。永逝了那温存感人的声音。一连几天都没下雪,天嘎吧嘎吧的脆生生的冷。娘没死。爸没死。那人也没死。生命在残喘不息。那天,爸喝了两碗酒,额上淌着热汗,背起呣唔,向山坳去了。芦花倚在门口,远远地望着爸步履蹒跚地走向一片宁静辉煌之中。西山沉沦的落日,四溅着血一般的泪珠,把博大的天宇点染得壮丽无比。 

  日子总是向前过着。倚着娘睡觉的滋味永远是温暖的。在这样的夜晚,总要有好梦可做。山林里多了一棵老槐树。老槐树的叶片像呣唔的耳朵。她尽情地抚摸它们。天空格外晴朗,槐树叶在日影下婆娑涌动,她在影儿上面摇来晃去。不久,太阳消失了,月亮升起来了。她好像看到了娘说过的那片美丽迷人的月亮地。她神志恍惚起来,飘然地扬起双臂,鸟一样地飞起来。忽然,一双棕黑色的大手扯住了她的翅膀,她飞不起来了,“咚”地落到地上。她醒了,她的嘴被毛巾堵塞住,爸麻利地用熊皮包着她,抱她到户外。天漆黑如墨,万籁俱寂。爸把她放到地上,打着火,点燃一块桦树皮。她望见爸的脸一半被火光映得猩红,一半则被暗夜深埋着。他那被火光映照着的眼睛,显得那么凌厉威严。爸将桦树皮扔进屋里。芦花借着桦树皮燃烧时的一束光亮,看到屋地上遍布着树皮、干草、树桠等易燃的东西。她吃力地掏出嘴里的毛巾,声泪俱下地冲正在钉屋门的爸喊: 

  “天亮了再钉吧!天亮了再钉吧!”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微弱了。爸坚决地钉死了屋门,又猴一样地爬上屋顶,扔下几块燃烧的松明。 

  她听见屋里传出吱吱啦啦的声音。房门被什么东西捶得闷闷地响。爸毅然拖起她,头也不回地朝山外走。她终于可以出山了。可是她又多不愿意出山啊。她使劲地抓挠爸的脸和脖子,哭得嗓子都哑了: 

  “娘、娘会被、烧死的……” 

  出山的路却依然在爸的脚下驶过。她回过头,望见他们的屋子已经变成了一团大火球,灿灿爆燃着。这火球像黄昏的落日,沉在黑黝黝的山林中,又像一轮朝阳,冉冉地欲从林中升起。爸走不动了,将她扔在地上,把脸深深地埋在雪中,耸着肩哭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爸哭。 

  那片林子被烧了两公顷多。爸把她送给了一个无儿无女的孤老头。爸结束了作为一个守林人的历史,同许多劳改犯一起去大西北的那天,她最后一次见了爸。爸望着她,贪恋地发疯地望着,抓起她的手,颤着声说: 

  “我跟你后爸说了,让他给你要个狗崽儿,再养个‘呣唔’吧。” 

  说完,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芦花木然地冷漠地看着他。接着,他费了好大力气从腰间解下一根绳子,抖抖地递给她,说她要是想娘了,就看看绳子。芦花认得这根绳子。是娘曾想用它上吊,而她用它计算过日子的。她不知道爸怎么会带出这根绳子。可惜绳子上的小星星都死了。 

  她十六岁,爸死了。听说他在端午节那天偷了几瓶白酒,一饮而尽。然后只身进了风沙弥漫的大沙漠,永远合上了眼睛。爸死了,她心里竟一阵轻松,她觉得这是报应。可有天晚上,她却在梦中见到了爸那棕黑色的脸。醒来时,她发觉眼角湿了。 

  “白老师,你快变成雪人了!” 

  “起来跟我们一起爬山吧!” 

  “要不打雪仗也行。” 

  那五个身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子不知怎么又跑到这来了。她们围住芦花,像五个明媚的太阳。芦花翻身坐起,喃喃地说: 

  “我在雪地上做了个梦。” 

  “是吗?” 

  “是的。” 

  “我们不去爬山了,我们也躺下做梦。” 

  她们一齐倒下,七嘴八舌地嚷嚷: 

  “我要梦笛子里吹出梨花瓣!” 

  “我要梦宝琴踏雪寻梅!” 

  “我要梦中秋节螃蟹宴!” 

  “我要梦雪地上升起摩天大楼!” 

  “唉哟,我没什么好梦的,梦周公吧!” 

  一串悠扬悦耳的笑声中,芦花站了起来,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笑着冲她们说: 

  “你们已经有梦了,还是去爬山吧。” 

  “那你呢?” 

  “我回去给你们续写‘红楼梦’。” 

  她沉稳地走出草甸,走进校园,走回房间。坐在桌前,她的笔竟跟得了什么神韵似的雄赳赳地走起来了: 

  总也忘不了娘额上那两条疤痕。呣唔曾舔舐过那里的辛酸,我曾在那里吮过娘身上那点可怜的柔情。啊,二十一岁的娘,该是个如花似玉的年龄,该拥有青春的一切。可是,她仅仅因为挨饿,揭露了大队长往家偷苞谷的事,就惹恼了他们。老实巴交的外公外婆被逼得投了井,娘也被他……我怎么会是那个被娘杀掉了的人的女儿呢?哦,我这血液不洁的痛苦的肉体! 

  呣唔,我的小伙伴,那寂寞的山林中,你在干什么?玩雪吗?你看到娘了么?娘被烧死时,她的脸一定是红的,头发也一定是红的,通身都该是红的。在那样一片洁净的山林中得到了庄严而又残酷的火葬,是神圣的。可这是多么可怕的神圣啊。 

  我从来不对人谈起爸和娘,从来不愿。死去的都死去了,新生的和存在的我,该怎样不断更生,才能创造出永恒的幸福和快乐? 

  窗外的雪下个不停。一个星期天就要过去了。暮色渐深。可我的心里却装着那寂寞的雪原山岭和茫茫无边的沙漠。爸虽不是我的亲爸,可我现在却这般怀念他。他那张麻坑脸,同娘留在我记忆中的灰色脸庞一样,也给我一丝苦涩的幸福。 

  爸,你不必在我的梦中痛苦地想抓住什么。你安详地睡吧,丰厚的黄沙将给你一个醇香的深沉的梦境。 

  堆雪人的女孩子去爬山了。山很高,但她们会红通通地站在顶峰的。我多想出去堆一个雪人,堆个跟我一样的女孩,让爸看,让娘瞧,让呣唔亲昵地摩挲。然后,再把娘和爸留给我的绳子,套在小女孩的脖子上,结千万颗的小星星在上面,勃发出熠熠光辉。 

  看来,初冬的第一场雪在今夜不会止息了。我纷乱的思绪也终于理出一个头绪,可以诉诸笔端,不停息地流了。我多希望这由雪花拥覆着的流泉,能涌到每一位相知者身边,让他们感到一丝爽意和清新。 

  天地融为一体。霰雪如雾,把这世界笼罩在一种苍茫而雄浑的氛围之中。 
 
 
                                                    白雪的墓园 
 

  父亲去世的日子离除夕仅有一月之差。父亲没能过去年,可我们必须要过这个年。要排解对一个人的哀思,尤其是父亲,三十天的日子未免太短太短了。我们办完丧事后连话都很少说,除非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谁还有心情去忙年呢?然而年就像盘在人身上的毒蛇一样怎么也摆脱不掉,打又打不得,拂又拂不去,只能硬捱着。 

  天非常寒冷,我站在火炉旁不停地往里面添柴。炉盖有烧红的地方了,可室内的一些墙角还挂着白霜。我的脸被炉火烤得发烫。我握着炉钩子,不住地捅火。火苗像一群金发小矮人一样甩着胳膊有力地踏着脚跳舞,好像它们生活在一个原始部落中一样,而火星则像蜜蜂一样嗡嗡地在炉壁周围飞旋。炉火燃烧的声音使我非常怀念父亲。 

  我不愿意离开火炉,我非常恐惧到外面去,那些在苍白的寒气中晃来晃去的人影大都是紧张忙年的人们,碰上他们的满面喜气该怎么办呢?火炉砌在厨房的西北角,它走两面火墙,可以给两个房间供暖。厨房有一条长长的走廊,直通向门口,因为厨房里没有另开窗户,所以只能借着走廊尽头门上端的几块玻璃见见天光。光线艰难地沿着走廊爬行,往往爬到火炉边缘就精疲力竭了,所以火炉周围很少能接受到天光的爱抚,但炉火的光亮却弥补了这一缺憾,火炉周围的墙和炉壁以及那一块青色的水泥地,在冬季里总是微微地泛着炉火乳黄的光晕,好像它们被泡在黄昏中一样。 

  母亲躺在她的屋子里,炕很暖和,但我知道她没有睡着。她还不到五十,头发仍是乌色的,看见她的头发我就心酸。全家人中最痛苦的莫过于她了,可她并不像其他失去丈夫的女人一样大放悲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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