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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云走不过去了，仿佛闻到一种死寂腥腥的味道。
　　有一次她跟姆妈去菜市场，经过宰鱼的摊位时，也闻到跟这种很像的味道。
　　什么被“杀”着，就会泛出这丛空空森森的气息。
　　还是康妮来牵她吧。
　　两个人蹭移过去。
　　停在椅子旁边，看到齐修缘侧歪着的身体。
　　对，只能称为“身体”。
　　他，两眼翻白朝上，唇角唾涎流下，对着两女孩子的这面脖颈，被割开一道长又深的口子，兀自汩汩冒着红血。
　　凌云一捏喉咙，俯腰要呕。
　　康妮颤颤伸手，递到他鼻下。
　　康妮对凌云瞪目，她还能找到自己声音，比凌云强。
　　“下去叫人上来。”
　　凌云点头，跌跌撞撞走出去，听到哗啦响声，又转身回来。
　　扒住门框子朝里看——
　　那康妮端起大盆景旁边的小花盅子，重重往地上摔。
　　已经摔了一盆，和她们进来时看到的碎裂片，落在同一个地儿，很分不清哪盆是哪盆，哪土是哪土，哪花是哪花。
　　康妮蹲下去，扒扒着什么，又站起来，右手拳头是握紧的，她开窗，只是一条小隙，刚好伸过一个拳头，她将手腕子也送出去，就看不到她漾在半空里的那只手，放掉的，是什么。
　　康妮呼口气，转过身来，就看到并没离去的凌云。
　　后者眼里苍苍雾雾的，不晓得现刻是否真实，现地是否真实，连她和她两个人，是否也是真实。
　　康妮恹恹对凌云挥手，“去叫吧。”
　　凌云抬脚，要走走不了，她的手扣紧在门框上，看康妮一系列的动作后，短短几秒钟，竟僵硬如此，她不得不，拿另一只空着的手，去一根一根扒拉下那五个无法挪动的指头。
　　一，二，三，四，五。
　　好艰难的，不止这些。　　　

　　廿三　凶嫌会
　　葛沁眉：老公！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呜呜！警官，你问我什么？不，我什么也不知道。修缘顶好的一个人，在外从不与人结怨。今天的宴会，请来的都是商界老朋友，平日里交往熟悉的客户，彼此了解着，和气着，高高兴兴的一件事。谁来杀他！谁要杀他！呜！我要疯了！今后我们齐家怎么办，追云集团没了领头羊，怎么经营下去，我们的生活，哦，头痛，好痛好痛！修缘，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哪个畜牲，哪个疯子啊！警官，宴会过后，我一直呆在楼下小花厅里，陪着两位滞留未走的客人。喏，就是那边坐着的宋先生和慕容父子。对，还有我的大儿子云磊，女儿康妮，我们几个一直坐到——修缘，嗯，因为宴会末尾，发生了小小的不愉快事件，修缘在楼上，照顾宋先生的女儿，她，受了惊吓。一直一直是她和他呆在一起。修缘到死，我都没有见过他最后一面。呜呜！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好，好，警官，你不用劝我，我是彻底绝望了！我不要，不要……
　　齐允堂：妈妈好好玩，你们看，她的眼睛会翻白哎。妈妈起来，醒醒来，陪允堂玩。你们大家，为什么都不来陪允堂玩。这个戴大盖帽的叔叔是谁呀？嘻嘻，叔叔你好，叔叔你是谁呀……呜呜呜，允堂要哭哭，允堂的衬衫脏脏了，拍拍不掉，允堂的花盆碎碎了……
　　柳康妮：警官同志，对不起，我弟弟他，表达上有些困难。有什么问题我来替他回答行吗？我是齐家长女。不，我不是亲生的，是齐氏夫妇收养的。今晚的宴会，说实话，是为我特意举办的，我父亲，要宣布与我解除领养关系。不，我们没有闹矛盾。主要是——为了他，允堂。您也看到，我弟弟没有自理能力，我父母担心他们百年归老后，我弟弟无所依从，于是，我们一家早就商量好了，由我，照顾他一生一世。今天宣布的消息，是为以后我俩顺利结婚作铺垫的。不，警官同志，您误会了。没有人强迫我，我是自愿的。正如我母亲刚才所说，宴会上，闹了一些小插曲。宋家小姐，对，坐在最那边沙发里，低着头的那位，和我弟弟允堂产生了些小矛盾。嗨，小孩儿家闹着玩的。我弟弟并不是故意伤害她，他自己也被吓住了。她昏迷中被抬上楼，安置在二楼不用的客房。我父亲，陪着她。他是一家之主，发生这种事情，怎么样也要由他向人家道歉。于是，我和大弟弟，母亲，便在楼下陪着宋先生，静等宋小姐苏醒的消息。同坐的还有父亲的另一家老朋友，慕容伯伯和他的儿子慕容谨。我们一起，约摸喝了一小时左右的茶。期间，没有人离席。然后我自告奋勇，去看看上面。我上楼后，看到父亲已经从门里出来了，他还招呼我不要进去打扰未恢复的宋小姐。我亲眼看着他拐进通往书房的那条廊子。不，没有，他旁边没有陪同。也——没有听到他中途停下，与人对话。连接一楼二楼共有两座楼梯，一座在我眼前，没有看到人来人走，另一座，在书房左边，被墙子挡住了，那里的情况我不知道。后来，宋凌云出来了。我们一起听到从书房那里传来细微的动静，似是——有人在吵闹？有人互相扭打？有人在挣扎？有东西摔倒？不，警官，我描述不清楚了。总之，我和凌云一起走过去看。那书房里，咳，除了我父亲的尸体，打碎的花盆和书桌上的摆设，并没有其他人。对，我和凌云是见过我父亲的最后二人，也是案件的第一发现者。我和凌云是可以互相证明的。因为从听闻响声到父亲被杀，我二人一直在一起，一步都未分开。然后，凌云下去叫人。我，守着现场。警官，我看房里这般凌乱，如果是和我父亲熟悉的人干的，父亲一定无所防备，也不会有那般仿似大规模的打斗，警官，你看，会不会是外来人闯入……
　　慕容浩云：发生这种事，令人遗憾！我们也相当震惊。几个小时前看到的齐伯伯，还是生龙活虎的，凶手真是残忍！对，我和我父亲是今次齐家宴请的客人之一，本来结束后我们也该随大群客人离开了，因为宴会中发生了一些事——哦，凌云，和这家的小儿子闹了些别扭，听说是凌云摔碎了齐允堂的花盆。那小子我们多次见过，总是抱着一盆不知名的小白花，走来走去，公众场合也不例外，将他的花宝贝透顶了。凌云由此“得罪”了他，一霎那的功夫，我都没有看清，那小子就对凌云扑过去了，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当然，小别扭的，小别扭的，呵呵。我们几个随后跳过去，动手把他们拉开了，当时凌云，已经昏迷了。另外那个小家伙，蜷缩成一团，要他姐姐的安慰，后来，佣人就把这令人费心的小少爷送回楼上他自己房间去了。对，警官，我们和齐家，宋家，确实很熟。我和凌云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遭遇了这种事，她那心性儿，分外柔软，一定吓怕了。唔，云磊，你在咕哝什么，你大声一点，对案件有帮助的都可以对警官讲，对不？呵呵，你说，凌云不是那么柔弱的人。不，不，这点你别和我犟，我和她多少年，你和她多少时间？我会比你不了解她？呵呵，怎么，你又闭嘴了，不说了，哎，都是任性的家伙！警官，我真的是担心凌云，不舍得过早离开，一定要获知她平安无误的消息。反而，我父亲反而是为了我的固执，而一同留下来的。对，刚才齐家那女儿也说了，我们一直留在花厅喝茶，席间没有谁进出。不过，我和齐小姐有不同的看法。齐家名门望族，佣人很多，今晚又是热闹的宴会，佣人们走来走去，收拾各场落都来不及，也就是说，各个房间，不会有超过五分钟的空场时间，如有陌生人混进，一时半刻就能发现了。相反，一些“熟面孔”往来楼道间，却被视为正常，反而能隐藏动机，对吧。呵呵，我也是瞎说说，瞎说说。
　　慕容谨：我？你要问我什么？问来问去，你们警察就是这样！不给正常人安歇的时候，警官，要知道，我刚死了老朋友哎，当然也伤心着啊！你把我们全部召集在这儿，像开凶嫌大会似的。怎么，警方是不是怀疑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这话可要说清楚！我和我儿子肯定是清白的。杀人要有动机的。我们没有杀齐修缘的理由啊！什么，警察同志你说什么？我们慕容药厂经营不善。对啊，怎么着，这和凶案有关吗？哦，齐家和我家抢生意，医院全部进了追云药厂的药，导致我们营销更困难。不——没有这种事！我和齐修缘，一向是和气生财的。生意嘛，当然有赚有赔，我很想得通。我不恨齐修缘，不不不……
　　宋傲然：我很混乱，不要来问我，我对警方无可奉告……哦，等等，警察同志，对，对不起。我太震惊了，没有礼貌，容我喘口气，理一理，理一理……是的，我女儿在案发前和齐家小儿子打闹了一阵，可凭这理由结论的话，太荒唐了，不是吗？我怎么可能为了小儿家的事情，去找齐修缘算账呢。我们都是理智成熟的成年人，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为了儿女的事情，彼此斤斤计较。正像这位慕容谨所说，我，他，还有修缘，是几十年的好朋友。岁月淘沙，再多的难堪都会淡漠过去。不，我们鲜少有仇恨。什么，谨你在撇嘴，你说——修缘噩耗传来时，看到我偷笑！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不能无凭无据地诬蔑我！照这么说，你的嫌疑更大。警方也了解到了，你和齐家同时在争取我们念云医院的生意。你的药厂确实维持不下去了。什么想得通，不恨修缘？你怎么可能不怨他。警官，你要我等等？什么？你说，为啥我家的医院起名叫念云，齐家药厂为追云，哦，这是瞎取取的。警官，问这个做啥？现在我女儿也恢复过来了，刚才齐家女儿证明我女儿是清白的，而我，和在座这几位，也都能互相证明。齐夫人，你醒了啊？你说，对不对？警官，我夫人在家还等着我和女儿的消息呢，嫌疑排除了，是不是能让我们走？
　　齐云磊：爸爸的死，我说不出什么，警方尽快抓住真凶就好……凌云，凌，你理理我，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干坐无话，好不正常，令我，担心……对不起，警官，没有其他可问的，请容我，坐到那边去……凌，你在朝我摆手，怎么了，这么不愿意见到我，你怎么突然对我……发生什么事了吗，不，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丛意味，仿佛你要和我决绝了，我受不了……不要推我，让我坐下，陪陪你，陪陪你……
　　宋凌云：……
　　凌云，将手从云磊手里抽出，冷冷地撇头，朝着他看不见的方向，落下了泪。　　　

　　廿四　太匆匆
　　月亮偷偷掩掩，躲着什么。古来，人们对“这个东西”所放的感情，由心而不同。心自愉畅者，喜欢把它称作“姑娘”，看它从洇云后露出的脸，总像带着情人般甜蜜的笑容。身处飘零者，要把它唤作“婆婆”，它那样温柔，把不知思路一昧璨璨闪亮的星星们拨拢到身后，只悄悄漾下三分白光，凑合悲伤者沉默的叹息。今晚的这个，本也有张圆鼓鼓的脸，只是因着什么原由，是没有充分利用白天该它好好休眠的时间，而白脚猫般四处乱逛，还是睡梦中遭了什么恶吓，轮到它晚上作业了，那脸色恹恹寂寂了，眉毛，眼睛，鼻子，下巴，一把抓，似混着了纸浆糊，看不清灵动神色。胖胖虚虚的一个脸，竟蔫呼呼地一分为二，上半段从尖屋顶上透出来，下半段吊在后面，手脚儿齐放，任尔东西垂。它那些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