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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再疯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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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道阳一轮棍棒,答了声“是”,便带着二十几个人,跟随着文静,向地委大院走去。
4。
康道阳领着一帮人,吵吵嚷嚷地疾走着。他们所经过的街道两旁的墙壁上,张贴着海洋般的大字报和标语横幅。到处是激动的人群。
5。
文玉涛家的门窗大开着,一群臂戴红袖章的造反派正在激情亢奋地清查着文玉涛的书籍,报刊等物,地面上撒满了碎纸片和旧照片等东西,满屋一片狼藉。
文玉涛和丁桂兰靠墙站在一边,他们的脖子上挂着木牌,上写:“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
康道阳带领着一群人闯进文玉涛的家,他在屋子里绕了一圈,然后站在文玉涛面前,对先来的那一批学院派造反队说:“你们的行动太迟缓了,革命群众正在体育场开批判大会,我们必须马上把这两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押过去接受批判!走,把他们押出去!”
先来的那一批造反派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眼睁睁地看着文玉涛夫妇被康道阳这一帮人带走了。
6。
喧嚣了一天的城市似乎有些疲惫了,正趁着渐渐降临的夜色打个盹儿。蒸水河两岸长着婆娑的垂柳,一座以青草命名的小桥静静地横跨在泛着微光的河面上,浑浊的河水拥着夕阳的余晖汇入到清澈的湘江里。没有渔歌,大大小小的船只上都张贴着标语。青蛙在薄暮掩盖下的某处河畔边鸣噪着。
“超龙,这一次要不是你们把我爸妈藏起来,他们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子?”文静站在小桥的栏杆边,对身旁的马超龙说。
马超龙依然是腰插双枪的装束,他用手叉着腰,以那种英雄豪侠的口气说:“没关系,只要我马超龙在,我就会保护你和你们全家。那些家伙也太不懂政策了,像你爸这样的老革命,是三结合的对象,他们竟敢抄你们的家!”
文静望着平静的河面,目光有些忧伤地说:“这场风暴来势真猛,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马超龙在一边踱着步,说:“那些牛鬼蛇神只有通过急风暴雨似的革命运动才能扫除干净,要不然,我们的国家也会像匈牙利那样改变颜色!”
文静转过身子,仰头望着星空,叹一口气说道:“可是,那些从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冲过来的老革命,也要被扫除吗?我爸爸是一九四O年参加革命的,跟着毛主席南征北战,参加了世界著名的百团大战,在渡江战役中担任过突击队长,他身上至今还留有日本鬼子和蒋匪军的弹片哪!”
马超龙敬慕地看着文静,说:“你爸爸真的了不起!我要赶上他那样的时代就好了。不过,现在机会已经来了,世界是我们的,我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他顿了一下,又说:“文静,我们青年人一定要积极投身到这场伟大的运动中去,千万不能躺在别人的功劳簿上!”
正在此时,从小桥的那端走来一群中学生,他们唱着革命歌曲,意气风发地谈笑着。文静的妹妹文雅也在其中。
这群学生已经看到桥头上的文静和马超龙,便放慢了脚步,一个女孩子悄声说:“哎,那不是文雅的姐姐吗?那个男的好像是今天在体育场组织批判会的马司令!”
“还真浪漫嘞!”另一个女孩不无羡慕地说。
一个男生气愤地说道:“什么浪漫,纯粹是小资产阶级情调!”
文雅把一面小鼓塞给身边一个女孩,一扭身就沿刚才来的方向跑走了。
那群中学生惊呼起来:“文雅,文雅……”文静抬头望了一眼马超龙,满脸羞惭地快步走了。
7。
文玉涛家的客厅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
丁桂兰坐在木沙发上,喘着气训斥着文静:“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可以黑灯瞎火地和一个男人呆在一起呢,这事让你爸知道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文静站在一旁低着头,双手搭在前面,讷讷地表白道:“我只是想向他表示一下感谢,他毕竟救过你们的!”
丁桂兰一拍沙发的扶手,说:“你真是个糊涂虫。你以为他马超龙真有能力保护我们吗?告诉你吧,保护你爸和我们全家的是中央领导,他马超龙算什么!”
文静不解地看着母亲,一脸委曲的神情。
丁桂兰有些疲倦地靠在沙发上,说:“从今天起,我不准你再跟姓马的来往。没有我的同意,你们谁也不准离开家门半步!”
8。
第二天,丁桂兰走出家门的时候,没有忘记返身把房门锁上。
文雅在窗边喊道:“妈妈,我又没有错,让我出去吧!”
丁桂兰轻声地说:“外面很乱,你们都在家呆着,听话!”
文雅看着妈妈离开的背影,哭丧着脸嘟哝道:“真倒霉!”
文静棒着一本书怔怔地坐在沙发上。文雅噘着嘴对姐姐说:“都怪你,弄得我也被锁在家里了。”
“谁叫你在妈妈面前乱说话?”文静将书扔到沙发上,愤愤地说。
马超龙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黄军装,束着皮带,头戴黄军帽,精神抖擞地向文静家走来。文雅隔着窗子看见了马超龙,老大不高兴地:“哼,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快走吧!”
马超龙开始吃了一惊,抬头见门上的锁,便绕到窗前:“哎,你们这是怎么啦?怎么关禁闭了?”
文雅没好气地:“什么怎么啦,就是因为你呀。快走吧,别来找我姐!”
马超龙急切地:“你听我说!”
文静奔到窗前,对马超龙说:“马超龙,你走吧,快走吧!”
马超龙还想说什么,但文静已经背过脸去了,他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怏怏不乐地走了。
文雅离开窗户,坐到沙发上,踢踏着双脚,对文静说:“姐,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跟马超龙这种人交往,听我们班同学说,马超龙的父母都不喜欢他。他从小在乡下姑妈家长大,整天不是在江湖池塘里抓鱼虾就是上树掏鸟蛋,他言行粗鲁,没有教养。你怎么会……嗯,还是妈妈说得对,你呵,目光短浅、胸无大志。”
文静用双手蒙住耳朵,紧闭着眼睛,没有吱声。
9。
已被结合进市革委会的丁桂兰乘坐的军用吉普车在东江市造反兵团门外停住,容光焕发的丁桂兰走下汽车,沿着水泥台阶走进造反兵团总部大楼。
大楼内外随处可见臂戴红袖章,胸佩毛主席像章,手里拿着棍棒或抱着成卷的大字报的行色匆忙的年轻人。广播里在播放着激越的战斗歌曲。
康道阳正从大楼里走出来,他看见丁桂兰,赶紧站住,像军人那样行了个举手礼:“丁主任,您好!”那模样幼稚而又可笑。
丁桂兰和蔼可亲地说:“小伙子,你好呵!小马在吗?”为了突出自己的尊长地位,她这样称呼马超龙。
康道阳飞快地点着头说:“在,在,他在楼上。”
丁桂兰对他挥挥手,说:“好,我找他谈点事,你去忙吧!”她径直向楼梯走去。
10。
“我到这里来,一是看看你们,当面谢谢你保护了文书记和我,那次多亏了你们。第二是来跟你谈点事情。”丁桂兰说到此处,抬眼看着马超龙。
马超龙毕恭毕敬地站在丁桂兰面前,样子有些腼腆:“保护革命老将是我们的责任,丁主任,有什么要求,您就说吧!”
丁桂兰笑了笑,说:“小马,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跟我们文静还是校友吧。现在,你们都是大人了,你们是在党的红旗下成长起来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哪!你的组织问题解决了没有?”
马超龙面有愧色地摇摇头。
丁桂兰继续说:“噢,那就更要加倍努力,你根子正,苗子红,一定要有一个崇高的革命理想,要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终生,知道吗?你与文静的事情我已知道了,这是非常不对的,怎么能染上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感情呢?你们都还年轻,前途远大,千万不能因为幼稚而影响了前程。你好好干吧,将来定会有出息的!记住我今天对你说的话,不要再与文静来往了,好吗?答应我!”
马超龙微皱着眉头,默默地点着头。
11。
文玉涛调到地委任书记以后,很少有时间与家人在一起了,偶尔歇下来,不是起草报告,就是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昨天,他从外地检查工作回到家里,刚在沙发上坐下,丁桂兰也在他身边坐下来,说道:“玉涛,这些日子你常不在家,可把我的头都弄炸了。”
文玉涛抬头看着妻子:“喔,有这么严重吗?”
丁桂兰叹了一口气说道:“地直机关干部子女的上山下乡工作已经开始了,这一批知识青年是下放到湘西的苗山里去,那里的自然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很艰苦。我的想法是让文静留在我们身边,照顾我们的生活,把文雅送到部队去锻炼一下。可是文静这个死丫头自作主张地偷偷跑去报了名,明天就要出发呐!不行,我已经将她的被包扣下了,你再去劝劝她吧。”
文玉涛做出很为难的样子:“这个可能不太好办吧。她已经报了名,中途变卦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领导干部可是要起带头作用的,你怎么反而拖起后腿来了!”
丁桂兰闪烁其辞地:“我哪是想拖她的后腿?我是怕……”文玉涛不解地:“怕什么?上山下乡这是走毛主席倡导的五·七道路,让孩子们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嘛!你愿意看着他们变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吗?”
丁桂兰生气地说:“我是怕她跟马超龙搞到一块去。”
文玉涛若有所悟地睁眼看着妻子,半晌说道:“这可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不过,也不用担心,马超龙那个群众组织解散之后,他仍然属于街道居委会的人,不可能与文静下到一起的!”
丁桂兰不放心地说:“我已经向马超龙打了招呼,但还是得防着点,主要是做好文静的工作,想办法让她留下来!”
文玉涛站起身来,在屋里踱着步子,说:“你呀,就喜欢使这些小心眼儿!”
丁桂兰也站起来,走到丈夫面前说:“像你倒好,家中的一切百事不用管,当然不用使小心眼儿。你说说看,你什么时候为孩子们操过心呵?”
文玉涛慌忙摆着手说:“我确实没有管过她们,所以没有发言权,家中一切听你安排啦!”他忽然正色道:“对了,我明天要到五·七干校去学习两个月,你给我准备一下。”
丁桂兰惊异地望着文玉涛:“是不是你的职务会有变动?”
文玉涛轻松地笑道:“不会。要真的有变动那倒好,我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哩!”
12。
丁桂兰虽然费了很多口舌,想了许多办法,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文静下放湘西的举动。当然,身为党的高级干部的丁桂兰深知,自己强行改变女儿的选择是没有用的,也是不明智的,文静的个性太像年轻时候的她了。况且,让女儿到乡下去锻炼一下并非是什么坏事,只要她不与马超龙在一块就行,有些事情要让青年人到生活中去感悟。因此,当第二天清晨文静趁她熟睡之际拿到了衣柜的钥匙,大清早就提着被包悄悄跑到同学家去之后,丁桂兰并没有再去责备她,而是强作笑脸地与小女儿文雅到火车站去送文静。
时令虽是初春,天气还比较寒冷,但这毕竟是一九七O年的春天,文静的心里只有青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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