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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贝父子 狄更斯-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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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的光,好像她已预料到即将尝到涂有奶油的烤面包片和热排骨的滋味,并享受折磨与压制年幼的孩子们、责骂可怜的贝里以及在她那妖魔的城堡中的其他乐趣了。当单马载货马车离开这里的时候,皮普钦太太几乎大笑起来;她整整黑色的邦巴辛毛葛裙子,让自己在安乐椅的坐垫中间平静下来。
这座房屋已完全成为一个废墟,耗子已全部从里面逃走了,没有一只留下。
波利在这座荒废的公馆中虽然是孤单的——因为在这些关闭着的房间里(他过去的主人就躲藏在里面),她没有人可以来往交谈——,可是她并没有长久孤独下去。已经是夜间了;她在女管家的房子里正坐着缝补东西,想法忘掉这座房屋目前何等凄凉的情景和它过去何等荣耀的历史,这时候从前厅正门传来了敲门声;很响,只有在这样空虚无人的地方才能敲出这样响亮的。开门之后,她在一位戴着窄小的黑色帽子的女士的陪同下,穿过发出回声的前厅,走回来。这人是托克斯小姐。托克斯小姐的眼睛红了。
〃啊,波利,〃托克斯小姐说道,〃我刚才到您那里去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我得到您给我的口信;我稍稍安定了一下情绪,就立刻跟随着您到这里来了。这里除了您以外,没有别的人了吗?〃
〃啊!一个人也没有了,〃波利说道。
〃您见到他了没有?〃托克斯小姐轻声问道。
〃上帝保佑您,〃波利回答道,〃没有;这许多日子他都没有露面。他们告诉我,他从不离开他的房间。〃
〃他们有没有说,他病了?〃托克斯小姐问道。
〃没有,夫人,据我了解,除了思想苦恼外,他没有病,〃
波利回答道,〃可怜的先生,他思想上一定很不好受!〃
托克斯小姐万分同情,简直说不出话来。她不是个婴儿,但是年龄和独身生活并没有使她变得暴戾无情。她的心地是很和善的,她的怜悯心是很真诚的,她的尊敬是很真实的。在她的装有一颗没有光泽的眼睛的小金盒下面,托克斯小姐内心的品质比许多外表上不那么奇怪的人们更为高尚;那些最美丽的外表和最鲜艳的外壳在那伟大的收割者①进行收割的过程中都纷纷倒下了,而这种品质则要比它们长寿得多。
①指死亡。
托克斯小姐待了好久才走,那时波利拿着一支蜡烛,照着没有了地毯的楼梯,目送着她走进街道,心里很不愿意再回到那冷冷清清的房屋,很不愿意闩上沉重的门闩,让它那震耳的打破屋中的寂静,然后悄悄地走去睡觉。可是这一切波利全都做了;到了早上,她在那些挂下窗帘、光线幽暗的房间中的一个房间里面,按照他们的建议,准备着饭菜等各种事情,然后离开,直到第二天早上同样的钟点才回到这里来。房间里有铃,但从来也没有听到它响过;虽然她有时可以听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可是那脚步却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第二天托克斯小姐很早就回到这里来了。从这天起,托克斯小姐开始准备美味的菜肴——或者对她来说是美味的菜肴——,以便在第二天送进这些房间里去,她把这当成她的一份工作。她从这个工作中得到很大的满足,所以从那时起就定时照例来做它。她每天在她的小篮子中带了各种上等的佐料来,那是她从那位头上撒了发粉、系了一根辫子的已故的主人留下的数量不多的储存中挑选出来的。她也带了用卷发纸包着的几片冷肉、羊舌头和半只鸡来,供她自己用餐;她和波利一起分享这些食品,并在这座耗子已全都逃走的废墟中度过她的大部分时间;每听到一个,她就惊恐得躲藏起来,并像犯人一样偷偷地进来和出去,这一切只是想要对那位她所爱慕的、已经破落的对象表示忠诚。他并不知道这个情况;除了一位可怜的、纯朴的妇女之外,全世界都不知道这个情况。
可是少校知道,正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情况,少校就感到格外开心。少校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有时派本地人去观察这座公馆的动静,并打听到董贝目前的处境。本地人向他报告了托克斯小姐忠诚的表现,少校听后哈哈大笑,几乎都要窒息。从那时起,他的脸色更加发青,永不褪色,并且经常一边鼓着他那龙虾般的眼睛,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自言自语说道,〃他妈的,先生,这女人天生是个白痴!〃
那位穷困潦倒的人,是怎样孤独地度过他的时光的呢?
〃让他在未来的岁月中,在那个房间中,记得这个哭声吧!〃他是记得的。它现在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比其余所有的一切都更沉重。
〃让他在未来的岁月中,在那个房间中,记得这个情景吧!雨在屋顶上下着,风在门外哀号,在它们忧郁的中也许已有了预知。让他在未来的岁月中,在那个房间中,记得这个情景吧!〃
他是记得这个情景的。在那痛苦的夜间,在那冷清的白天,在那折磨人的黎明,在那可怕的、回忆丛集的薄暮,他想到了这个情景;在苦恼中,在悲伤中,在悔恨中,在绝望中,他记得这个情景。〃爸爸!爸爸!跟我说说话吧,亲爱的爸爸!〃他又听到了这些话,看见了那张脸。他看到它垂落到颤抖的双手上,听到那拖长的、低微的哭声向上传来。
他已经垮台了,永远也不能振作起来了。他在世上遭受破产的黑夜过去之后,明天不会升起太阳;他家庭耻辱的污点永远也无法洗净;谢谢上天,没有什么能使他死去的孩子复活。可是,他在过去是可以做出完全不同的事情来的——而这又可以使过去本身完全不同,虽然他现在很少想到这一点——;他本可以很容易创造幸福的,但他却多年来一意孤行,把它转变为灾祸了;这完全是他本人一手造成的;一想到这些,他内心深处就会感受到剧烈的痛苦。
啊!他是记得这个情景的。那天夜里,雨在屋顶上下着,风在门外哀号,在它们忧郁的中已经有了预知。他现在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情。他现在知道是他招致了这场降临在他头上的灾祸,这比命运最沉重的打击更能使他的头往下低垂。他曾把他天真的女儿的心中的每一朵可爱的花朵都摧残掉,现在这些凋谢的花朵都像雪一般地落在他的身上;这时候他知道应该拒绝什么,抛弃什么了。
他想到了她,当那天夜里他和他新婚的妻子回到家中时她的情形。他想到了她,在这座被遗弃的房屋中所发生过的所有事件中她的情形。他现在想到,在他周围的所有的人与物当中,只有她一个人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的儿子已经长眠在坟墓中;他的高傲的妻子已经堕落成为一个品性败坏的女人;他的谄媚者与朋友已经变为最可恶的坏蛋;他的财富已经消失;甚至连庇护他的墙壁也像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他。只有她一个人总是向他投来那同样温柔、亲切的眼光。是的,直到最近,而且一直到最后。她从来没有对他改变过——他也从来没有对她改变过——,他已经失去她了。
当所有这些——他寄托在幼小儿子身上的希望。他的妻子,他的朋友,他的财产——一个个在他心中消失的时候,啊,他过去看见她时笼罩在她前面的迷雾是怎样消散的啊!她真正的面貌是怎样显示在他面前的啊!啊,如果他过去曾经爱她就像爱他的儿子一样,失去她就像失去他的儿子一样,并已把他们一起埋葬在他们早年的坟墓中的话,那么她呈现在他面前的情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清清楚楚了!
他在高傲的情绪中——因为他仍然是高傲的——听任社会随意地离弃他。当社会抛开他的时候,他也把它摆脱掉。不论它的脸向他表示怜悯还是漠不关心,他都同样躲开它。不论是哪种情形,他都以同等程度避开它。除了他曾经赶走的那一个人外,他没有想到过任何人能成为他不幸中的伴侣。他将会对她说些什么,或者她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安慰,他都从来没有考虑过。但是他总是知道,如果他允许的话,那么她是会真诚地对待他的。他总是知道,她会比其它任何时候都更爱他;他同样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天性就是这样的,这就跟他相信他的头顶是天空一样确凿无疑;他在孤独中坐在那里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这样思考着。这些话一天又一天地向他诉说着;这种认识一夜又一夜地向他显示着。
毫无疑问,在收到她年轻丈夫的信并肯定她已走了以后,这种情形就已开始了(不论曾有一段时候这一过程进行得多么缓慢)。然而——他在破家荡产的时候仍然是这么高傲,或者说当他记起她的时候,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本可以属于他、但却无法赎回地遗失了的东西一样来记起的——,如果他能在隔壁房间里听到她的的话,那么他也是不会走到她那里去的。如果他能在街道上看到她,她除了跟平时那样看他一下,不能再做别的事情的话,那么他就会露出他往日冷若冰霜、毫不宽恕的脸色从她身旁走过,不跟她讲话或改变一下脸上的表情的,虽然他的心不久就会破碎。不论他最初对她的婚姻或对她的丈夫在思想上曾激起多大的波澜,他的愤怒是多么强烈,但这一切现在都已过去了。他主要想到的是那本可以发生的事情和那实际上并没有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已经发生的事情,总的来说,就是:他已失去了她,并且他被悲伤与悔恨压倒了。
现在他觉得他有两个孩子曾经在那座房屋中生下来;在他与那光秃的、宽阔的、空荡荡的墙壁之间,有一根令人伤心的,但却难以割断的纽带,它联结着两个童年和两重损失。当这个感觉最初在他心中扎下根来的时候,他曾经想在当天晚上就离开这座房屋——他知道他必须走,但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但是他决心再待一夜,在夜里再漫步穿过这些房间一次。
在夜阑人静的时候,他从独自居住的地方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支蜡烛,沿着楼梯轻轻地走上去。当他关在房中注意静听的时候,那些踩踏这些楼梯,就像踩踏普通街道一样留下的所有脚印中,他想当时似乎没有一个脚印不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上的。他观察着它们的数目,它们匆忙行走和相互竞争的情形——一只脚印擦去了另一只脚印;向上走的和向下走的脚印相互排挤——,同时怀着无限的恐惧与惊异想到,在这次考验期间,他一定尝受了很多很多的痛苦,他自己也一定因此改变了很多很多。然后他又想,啊,在这世界上的一个什么地方是不是有一个轻轻的脚步,它可以在片刻间把这些脚印擦去一半!这时他低下了头,在走上去的时候哭泣着。
他几乎看见它正在前面走着。他停住,向天窗仰望,一个人影儿似乎又在那里了;它自己也还是孩子气的,却抱着一个孩子,一边走一边唱歌。不一会儿,同样是那个人影儿,孤独一人,停下片刻,屏住呼吸,光亮的头发披散在眼泪汪汪的脸孔的周围,它往后看着他。
他漫步穿过各个房间:它们不久以前是多么豪华,如今却是这么空虚,凄凉,甚至连形状与大小也好像发生了变化。这里的脚印与楼梯上的脚印同样密集,他同样想到了他曾尝受的痛苦,这使他感到困惑与恐怖。他开始害怕,他头脑中这些错综复杂的事物会驱使他发疯;他的思想已经跟那些脚印一样毫无条理,而且同样杂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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