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烟壶-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乌世保回到家中睡了一觉,到晚上酒消尽了,回想起这件事,多少觉得有点过分,可也没往深处想。过了两天,这事传开了,认识的人见了面赞扬他“大义凛然,勇于整顿纲纪”,他这才意外地发现自己很有点英雄气概。他正想是否要进一步发扬自己这一被忽视了的美德,忽然刑部大堂派人来把他锁链叮当地拿走了。到了那儿一过堂,问的是他在端王府跟着端王画符,在单弦儿里念咒和报效虎神营的经过,他这才知道是把他当义和团漏网分子看待了,大喊冤枉。堂上老爷说:“你有冤上交民巷找洋人喊去,这状子是日本使馆递的了。我们都担着不是呢!”便右手一挥,给他上了四十斤大镣,押到死回牢去了。
乌世保的女人是香山脚下正蓝旗一位参领的女儿。旗人女孩,向来在娘家有特殊的地位,全家都得称呼“姑奶奶”,有什么喜庆节令,也不随众向长辈行跪拜大礼,因为保不齐哪一位姑奶奶哪一次应选会选进宫,不能不预先给以优待,这就养成了一些满洲少女的特别脾气。这些脾气跟好的内容相结合时,显着自信自尊,敢作敢为,开朗大度,不拘小节;若和坏的内容相融合,也会变作刚愎自用,不诸事理,自作聪明,不宜家室。
乌世保进监狱后不久,徐焕章忽然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看老主子了。说是那天在街上车夫冒犯了大爷,他专程来谢罪。乌大奶奶哭诉,大爷被抓走了。他听了大抱不平,拍着胸脯说他挖门子钻窗户也要打听出大爷的下落,把他营救出来。大奶奶正着急得团团转,来了这么个义仆,自然信赖他,便托他搭救大爷。
徐焕章亲自领大奶奶见了刑部主事,办案的师爷。这些人异口同声地说大爷的案子是洋人亲自交涉的,非要大爷首级不可,难以通融。徐焕章当着大奶奶的面向这些人说情许愿,这些人才答应找有权者说说情,但要的价是极高的。到了这时候,救大爷的命要紧,大奶奶哪里还顾得上银子呢?先收帐款,后卖首饰,上千的银子都花出去了,还没有个准信。大奶奶刚要对徐焕章起疑,徐焕章把喜讯带来了:“大爷的死刑开脱了,明天请奶奶亲自去探监。”
大奶奶头一次进刑部大牢,又羞又怕。幸好徐焕章早有打点,该使钱的地方使钱,该许愿的地方许愿,大奶奶一说是探乌世保的,没费大事,见着了大爷。尽管两口子平日说不上怎么亲爱,这时一见可就都哭了。大奶奶问大爷打官司的经过。大爷说头一天过堂要他供加入义和团、烧教堂杀洋人,他没有招认,此后就扔在死因牢里不再问他。后来徐焕章来探监,偷偷告诉他已经买通了堂官,以后再过堂叫乌世保什么话也不回,只是大声哭妈,这案子就有缓。虽说乌世保对徐焕章的来意起疑,也禁不住抱一线希望去试试。谁知这么哭了几堂,竟然灵了。打昨天起把他换到了这个优待监房里来,伙食也好些,牢子也客气,都说他的死刑开脱了,可没见判文。
大奶奶叹了一声说:“平日我说话,你不放在心上,反把你那刘奶妈的唠叨当圣旨,死到临头才品出大奶奶我的手段来吧?告诉你,这死刑是我花钱给你买脱的,徐焕章是我指使来的!从今以后谁亲谁后,你掂量掂量吧!”
大奶奶和刘奶妈有什么过节,且不说他。当时乌世保对大奶奶实在是千恩万谢、五体投地,答应出狱以后,再不敢违背夫人的管教。
大奶奶回来后,见到徐焕章,满口感激之词,并问徐焕章,大爷何时才能出狱?徐焕章说:“以前花的钱,是买大爷一条命,这已人财两清了。要出狱还得另作计议。”大奶奶说:“我能变卖的全变卖了,再用钱从哪里出呢?”徐焕章就说:“我们家给奶奶府上经管着的一顷二十亩地,近年水旱蝗灾,也没出息,您不如把契纸给我,我拿它去运动运动,把大爷保出来。”
大奶奶从来没把地亩当作财产,也不知道一顷二十亩是有多少进项,心想多少珍珠翡翠全变卖了,一张契纸算什么?便找出契纸,交给了徐焕章。知道大爷出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这才为如何向大爷交代这一程子的花销犯起愁来。
岂不知,从一开头这件事就是徐焕章和刑部主事等几个人做好了的局子。日本使团来的文书,本就是徐焕章拟就专吓唬刑堂官的。乌世保听了徐焕章的主意,上堂就哭妈,问什么都不回话,堂官实在为难。大清国以孝治天下,儿子哭考姚,即使在大堂上堂官也无权拦阻。问一堂哭一堂,这官司怎么向洋人交待呢?这时主事俏俏进言,申报犯人得了疯魔之症,压在一旁,等他清醒明白了再行审理。并说洋人问案一向有此规矩,断不会与大人为难,堂官乐得顺水推舟,就把乌世保丢在一边了。当初放风说非判乌世保死刑不可,一来就把他关在死囚牢里,也是主事等人作的手脚。不仅乌世保蒙在鼓里,连堂官也不知情。
乌世保在优待监房里只住了两天,就又被提出来扔到一个普通牢房里去。伙食也糟了,牢子也不客气了。
五
这间牢房也不大。乌世保进来时早已有两个人住在里边。一个瘦长个儿的老头,谦卑斯文,少言寡语,心事重重;一个强壮汉子,粗俗蛮横,穿一件库兵的号衣。年老的管年轻的叫“鲍兄弟”,年轻的管年老的称“聂师傅”。鲍兄弟草席底下压着一本《三国演义》,每天早晨放风之后,都问聂师傅:“再来一段?”聂师傅便点点头,拿起书靠牢门光亮处坐下,读上两回。乌世保从他念书的流利、熟练劲儿上,知道这是个有书底子的学究。牢子禁头对这聂师傅也相当客气,每日三餐送来的饭,总比给乌世保的要多一点,精一点。给乌世保吃棒子面窝头老腌萝卜,给聂师傅的白面花卷一荤一素。乌世保看了气不过,便问牢子:“一样的坐牢,怎么两样饭食?”牢子奚落道:“人家住店给店钱,吃饭给饭钱,凭什么跟你一样?”乌世保虽听不懂,也不好再问。至于库兵,他根本不吃牢里的饭,天天有人从大库里给他送饭来,不仅送肉送鸡,甚至滚热的鸡油下边盖着绍兴花雕,冒充鸡汤送进来。他一开饭乌世保就把头转向门外,因为那味道实在诱人,他怕不小心露出馋相惹人看不起。这两人受的待遇比他高一等,他由不忿而产生了敌意,所以整日自己缩在一隅,不与他们交谈。这库兵不仅饭量大,酒量大,而且烟量大。一般人用烟壶,宽不过二指高不过一拳,他用一只岫玉武壶,竟像个酒葫芦,烟碟像饭桌上的烧碟。一倒倒个小坟头,用大拇指沾上,左右从鼻孔下往上一抹,嘴上画个花蝴蝶。乌世保看着又厌恶又眼馋,因为他的烟瘾也不小。近日里外边断了消息,愁得饭吃不下,觉睡不着,就是想间烟。烟闻光了,偏偏又没有新犯人来暂住,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想张嘴向库兵淘换一撮,又觉有失身份。便拔下挖耳勺使劲刮那空烟壶,刮几下,磕一磕,就有些许烟末空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全都抹到鼻子里也还闻不出味道。库兵不光烟量大、闻得勤,而且声色俱厉,闻起烟来鼻孔、嗓子一起作响,打个喷嚏也先张嘴朝天“啊”几声。闻鼻烟跟打哈欠相似,也有传染性,那里一闻,这边就鼻子难受。所以他一闻烟,乌世保就刮烟壶。越刮落下的烟末越少,后来就干脆什么也倒不出来了。乌世保不肯相信烟壶当真挖得这么干净,希望总还有哪个角落没挖到,便举起烟壶对着窗户照,用眼仔细的搜寻。
乌世保用的是茶晶背壶式的文壶,浅驼黄色,内壁挂上烟的部分则呈墨褐色。他对着窗户照了半晌,终于发现左下角还有一疙瘩豌豆大的烟末没挖下来,便把掏耳勺的头弯了弯,小心伸进壶口里去。这时那位一向沉默寡言的聂师傅忽然伸手拦住说:“别挖了,再挖可就破了布局了。”乌世保把手停住,直着眼看看聂师傅:“你说什么?”聂师傅指指烟壶说:“你自己再看看!”
乌世保举起烟壶对着窗户又照,这时那大汉从身后也探过头来,大呼一声:“咦,妙啊!竹兰图。没想到您倒有双巧手,能在烟壶里边作画!”说完他和聂师傅一起大笑。乌世保经这么一提,才发现他用那挖耳勺在壶内刮的横道坚道,无意间竟组合成一幅小画:左下侧像一墩兰草,右侧像几根竹子。自然只是近似,并不准确。他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聂师傅一时兴起,就把烟壶要过来,从大襟上解下胡梳和挖耳勺,把挖耳勺顶头稍弯一下,伸进瓶内,果断地、熟练地刮了几下重新交给乌世保,乌世保迎着阳光再看,原来只这几下,聂师傅就把这画修出了郑板桥的笔风。
乌世保本是个有慧根的人,见此,便拿过聂师傅的耳勺,在壶的另一面试着用正楷题了一首板桥的诗,并署上了“长白旧家”的代号。虽是头一次试写,倒也还看得过去,写完他把烟壶递给聂师傅,聂师傅两眼盯着乌世保看了又看,连连点头。
乌世保作个揖说:“不知道老先生是大手笔,失敬失敬。”
聂师傅忙还礼说:“雕虫小技,聊换温饱而已,倒是老爷无师自通,天生异秉,令人羡慕。”
这时库兵把烟碟递上去说,“您要犯瘾,来点这个。就别再挖那壶了,免得把画再挖坏了。”
乌世保伸出拇指和食指,狠狠挖了一挖,按人鼻孔,痛痛快快打了两喷嚏,这才笑着说:“好几天了,这两喷嚏就一直想打没打出来。”库兵说:“好几天了,我等着您伸手找我寻烟,可您就是不赏脸,您是不是不认字,怕我叫您念三国?”乌世保说:“是不熟识,不好意思,您要让我,我早闻了。”库兵说:“您是旗主,怎敢造次呢?”言来语去,三个人就熟识多了。
乌世保把鼻烟报仇解恨般地狠吸了几摄,一股辛辣芳香之气直人脑际,两个喷嚏一打,心情更开朗了些,便问库兵犯了甚案。库兵说偷了库里的银子,叫堂官抓住了。乌世保说:“听说你们进库干活时都要把全身脱光,到库里换上宫中的衣裳,出库时也全身脱光,这银子怎么带出来呢?”
库兵说:“人身上是开口的,哪儿口大往哪里塞呗。反正不能用嘴,因为出库时在堂官面前口中要呐喊出声。”
乌世保听了,脸上有点发热,小声嘀咕说:“那能带多少?为这么点小利坐大牢,值个么?”
库兵说:“实在不容易。十两一锭的银子,我才夹带了四锭,走在堂官跟前偏巧要放屁,就掉出了一块来。这本是祖宗留给咱们旗人的一条财路,懂事的官长应当一扭脸就过了的,谁想这位堂官是新来的荒子!大惊小怪,把我送进来了。”
“判了吗?”
“拟了个斩监候。”
“哎呀!”
“您别怕,死不了。补一个库兵得花几千两银子的运动费,比买个知府当还贵呢!不许屁眼里夹银子谁还干这个呀?当官的懂得这里的猫溺。”
问到聂师傅,更是出奇。他不是坐牢,是借住。他是个作内画和烧“古月轩”的艺匠。前一阵他别出心裁烧了一套烟壶,共十八件,每件取胡笳十八拍一拍词意作的工笔彩画。这套东西被载九爷买去。九爷越看越爱,约聂师傅面谈一次。聂师傅奉命到府里见他,他正有事要出去,要下人们安顿聂师傅先住下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