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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连-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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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务长自己点燃一支烟,又往灶膛里加了些劈柴。红红的火焰升腾起来分外耀眼,噼噼叭叭火星四溅。
他是个办事精明、会算计、能吃苦的人。可惜的是,在“要节约闹革命”、“工作上高标准,生活中低标准”的年代,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每人每天四角二分钱的伙食费,别说如今的电脑、计算器,连算盘珠子都不用拨就能搞得一清二楚,就那么几个钱,还用得着算吗?假如晚出生他三十年、二十年,此人必定成为证券公司大户室里一掷千金的操盘手。可是这会儿却是一穷二白、两手空空。为不断改善伙食,他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取长补短巩固提高,一会儿粗粮细做,一会儿素菜荤吃,变着法的进行调剂。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老炊大哥”手艺精湛技法娴熟,由于缺油少盐,萝卜、土豆、白菜老三样照样原汁原味,粗糙的高粱米也根本无法变成想象中香喷喷的白面馒头,为此,他失去了“大展宏图”的机会。
尽管贫穷落后给后勤工作带来实际困难,支委会群情激昂、心潮澎湃的场面,使他一往无前地表了态:“就是把我宰了吃,也得让全连吃饱、吃好!”这顿红烧肉便是见证之一,司务长没了退路!
不知过了多久,“大虎”和“大妞”忽然竖起耳朵,“汪汪汪”地狂吠不止。
“司务长,车队来啦!”一个炊事员兴奋地叫起来。
黑魆魆的山峦深处隐隐约约出现串串灯光,好似一条通体晶莹剔透的游龙,缓缓而来,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雨后的丛林不再沉寂。
司务长一拍巴掌:“部队上来了!准备开饭!”
正文 第三章 滇路弯弯(三)
勐腊,距中老边境最近的一个县。
该县由于地处云南边陲,地少人稀、经济落后。居民中以傣族同胞为主,他们服装简捷艳丽,民风纯朴,世代勤劳。一眼望去,稻草顶的高脚楼比比皆是,不规则地散落林间各处。一条水量充沛的小溪清澈见底,潺潺而过,唱着歌儿向南流淌,令人思绪绵长,飘然而去。
勐,是西双版纳傣族人对山林中小块平地的称呼,多用于地名。如:勐腊、勐醒、勐龙、勐遮等等。
几年来,执行各种任务的部队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大多在这里打尖休息。勐腊像个大兵站,沿公路两侧,村村寨寨、家家户户都留有空房,随时留宿过往的军人。然而,无论前方战事多紧,人们照样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安详宁静的生活着。
这是部队出国前最后一站,遵照行动计划,将停留调整两天,一是缓解疲劳,二是换装。红领章、红帽徽和国防绿的军装将全部消失,代之以适合热带丛林作战的老挝人民军军服。当然,这些“外国”军服也是中国生产的,老挝人民军的武器装备、军需物资,大都来自中国,既然中国人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那就不必客气了,有啥要啥。
傣族同胞居住的高脚楼颇有特色,非常适合当地的气候、环境和地形。山区很少有平坦的地面用于建房,不要紧,十几根大圆木柱子往地下一戳,上面找平。底下饲养家禽、牲畜,上层住人,既凉爽透风,又防毒虫野兽侵扰。
相传高脚楼和傣族姑娘特有的筒裙与诸葛孔明有关。当年蜀汉大军征服“蛮夷”后,当地土人无不俯首称臣,凡事不敢擅越,必得丞相点头。一日,问:“房子建成什么样?”诸葛亮随手摘下顶冠置于案上,土人依其形而仿造之,便是高脚楼。又问:“女子该如何着装?”诸葛亮烦躁起来,一甩手,宽袍大袖掉下一只,土人捧袖而回,穿在身上,谓之筒裙。
指挥连就住在高脚楼上。
侦察班长金亮是个觉少而精力旺盛的人,虽然旅途劳顿,但仍改不了黎明即起的习惯。竹窗外微熹初现鸡叫头遍他就醒了,悄悄起身,在黑影里摸索着卷起一支“喇叭筒”。这座高脚楼上下三层,面积挺大,不知为什么偌大房子只有一个不会说普通话的瞎婆婆带着小孙女住。
昨天一到宿营地,连长便集合全连宣布了部队新代号:“从现在起,咱们连的全称是‘中国筑路工程队第二零八支队,四一六大队,一中队,一小队’。我,就是小队长,以后不能叫连长了,保密规定勿须重复,一律改口。”金亮站在队伍里听着差点乐了,心想:哪有拖着大炮筑路的?打仗就打仗呗,跟美国人交手又不是头一次,迟早他们会知道真正的对手是谁,何必弄得神秘兮兮的,也许这就叫“外交”吧。
金亮搓搓脸,随手取过绿军装,轻轻抚摸着红色的领章帽徽,心中充满难以割舍的留恋,甚至有些惆怅。入伍快三年,打完仗回国就该复员了,领章帽徽是军人的象征,是一生的骄傲,他热爱部队、热爱指挥连、热爱这个战斗的集体。要换装了,也许摘下来就永远也戴不上了。他轻轻撕下领章摘下帽徽,小心翼翼地用手绢包好藏进挎包,哪怕违反规定也要带着它们出国。
楼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瞎婆婆在小孙女的搀扶下,一路咳嗽着走下嘎吱作响的木梯,来到佛龛前。尽管当时红色风暴席卷全国,无情地荡涤着一切“旧世界”遗留下来的污泥浊水,可是笃信佛教的边民们依旧我行我素,仰仗上天神灵的保佑来支撑自己的精神世界,与李玉和、郭建光们一样,感受着来自不同空间的精神力量。
老人颤抖着接过小孙女点燃的香柱,虔诚地朝佛祖拜了三拜,那是“有求必应”的释加牟尼。又转过身来,双手合十,面向睡满一地的军人,神情凝重默默祈祷。她那干瘪深陷的眼窝里似乎有液体在涌动,早已失去光明的眼睛虽然一片漆黑,但那颗慈爱的心却深情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金亮明白了,善良的老人家在为这群即将出征的孩子们祈求保佑,为他们祝福平安。
金亮的眼圈红了。
勐腊城外一个岔路口,张小川独自一人整整站了一夜,又困又乏神情恍惚。
原来,部队到达后,刚要集合开饭,佟雷匆匆来到报话班车前,把周援朝拉到一边:“援朝,炮连的车队因下雨路滑行动困难,在后面耽搁了,恐怕半夜才能到。连里接到梯队通知,派三个同志担任调整哨,每个路口放一个,以防他们跑错路。连长安排,每个排派一个人。”
“行,我们班去吧,什么时候出发?”周援朝毫不犹豫接下了任务。
“车就在前面路边等着呢,派谁去赶快吃口饭。”
张小川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提着步枪扛着背包帽子歪在一边:“班长,你看我怎么样?”
“小川,你一个人大黑天蹲在漫洼野地里?可能够呛。”周援朝不大放心,严格地说他还是个孩子。
“嗨,没事,我不怕,咱有这个!”说着,张小川晃晃手里的步枪,“再说,杀鸡焉用牛刀,这点事用不着派老兵去,就是我啦!”
周援朝有些犹豫:“排长,你看……”
佟雷倒是挺爽快:“让他练练胆量,把我的大手电拿上,可不许打瞌睡啊,误了事回来刮鼻子!”
“放心吧,走喽!”张小川把背包丢给班长转身就跑。
周援朝急忙喊:“吃完饭再走!”
“挎包里有干粮,水壶里有水,不吃啦!”张小川连蹦带跳地跑远了。
佟雷与周援朝相视而笑:“这小子长出息了,振海这一课他没白上。”
夜,静悄悄的,除了昆虫叽叽吱吱的叫个不停外,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星星月亮全都躲了起来,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张小川双手平端上了刺刀的步枪站在一棵木棉树下,全身紧绷,百倍警惕地注视着黑夜。他觉得血液流速很快直冲脑门,每根血管都涨鼓鼓的,憋得心脏“咣咣”乱跳,身前背后好像都有人,脑海里不时出现鬼故事里那些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家伙,跟放电影一样无论如何都撵不走,越是不敢想就越想,弄得杯弓蛇影浑身出汗,一阵阵毛骨悚然。
情急之中他端起刺刀,鬼使神差地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跟想象中的妖魔鬼怪开始了搏斗。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有点像《地雷战》里被高家庄的民兵打得失魂落魄、抱头鼠窜的鬼子兵,没处躲没处藏的。暗暗骂道:怕死鬼!窝囊废!明明是自己抢来的任务,又害怕,没用的东西,哪来的鬼?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一身是胆,还能怕鬼?骂归骂,怕归怕,照样心惊肉跳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一个个小亮点在草丛里飞舞闪烁,是萤火虫。张小川一见来了精神,连忙掏出弹弓,拣些小石头子,对准“活动靶”玩了起来,果然“百步穿杨”小有身手。心也不虚了胆也不怯了,玩到兴头上嘴里胡乱唱道:“走向打靶场,高唱打靶歌……一枪消灭一个侵略者,嗨!消灭侵略者!”
时间过的真慢,张小川累了,乏了,困了。天上又飘起蒙蒙细雨,他走得匆忙,没带雨衣,不一会儿就淋湿了,山风一吹冷得发抖。急忙打开手电四下张望,发现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运输团的“大黄河”。天无绝人之路!张小川大喜,三步并做两步赶紧奔过去,伸头看看,空车,不管三七二十一,撩开车棚钻了进去。
坐在车上可就踏实多了。张小川感觉到有点儿饿,想吃东西,一伸手,觉得五指之间不知为何黏糊糊的,起初以为是爬车时粘的泥,手电一照,妈呀!血!张小川被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儿窜下车去夺路而逃。定睛一看,只见帆布顶棚上面倒挂着一只被开膛破肚的大狐狸,耷拉着舌头正瞪眼盯着他,嘴里的血还没干哪!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黎明时分,流水淙淙的田野上起了薄薄的晨雾,四周异常寂静,连平时最不甘寂寞的青蛙也停止了聒噪。这一夜把张小川折腾得七荤八素力尽筋疲,有如死里逃生。待炮车队隆隆驶来的时候,已是雄鸡报晓黑幕隐退,天快亮了。
杨团长的吉普车走在最后,在张小川跟前停住:“哪个单位的?”
张小川挺胸收腹站定:“报告团长!指挥连报话班战士张小川。”
“不错,你们排长叫佟雷。等了一夜吧?困不困?”
“困得要命,好几次差点睡着了,总算等来了。”张小川不会撒谎。
团长一摆手:“上车,跟我走,你的任务完成了!”警卫员把张小川推上吉普车,疾驰而去。
“战斗”了一夜的张小川找到了做英雄的感觉。
清清溪水旁,欢声笑语。陈友率领全班,抓紧时间把住一段河岸开始“做卫生”。洗头、洗脸、擦身、洗军装,忙得不亦乐乎。几天来的疲劳一扫而光,亢奋得像一群终于见到水塘的鸭子。
身后山坡上传来姑娘们的清脆笑声。不远处的林间小路上,几个傣族女孩肩挑装满金黄色稻谷的箩筐,身穿筒裙,披发赤足,款扭腰枝,飘然而至。她们个个身材娇小体态健美,高高的胸,圆圆的臀,唇红齿白面目姣好,穿梭于竹林山石之间宛如天仙一般。把同志们看得人人目瞪口呆,个个呼吸急促。
“铁匠,你说傣族丫头怎么这么漂亮?一个比一个俊俏!不像咱们老家的姑娘,傻笨傻笨的。”魏立财抓回被水冲走的衣服说。
陈友一边用力搓着已被泥水染成红色的军裤,一边心不在焉答道:“咱哪知道,说不定是风水好。”
魏立财用胳膊肘捅捅他:“哎,讲评!讲评!刚才那几个女孩哪个最漂亮?”
陈友没抬头:“没看清,谁像你似的,死盯着人家看,眼珠子快掉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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