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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小说集-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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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极少数的人是这个时代的例外,他们徒然反对着这种可怕的刑罚。国王以及许多头脑清醒、灵魂开明的骑士们徒然认为这种残暴的刑罚结果只会给哥萨克民族的复仇之念火上添油,可是,国王和有识之士的权威,跟公卿们的放纵行为和横蛮意志相形之下,就一点也不起作用,这些公卿们轻举妄动,极端缺乏远见,具有幼稚的虚荣心和无谓的骄做,把议会变成了政府的讽刺画。奥斯达普象巨人似的忍受着折磨和酷刑。一声叫唤,一声呻吟也听不见,甚至当折断他的手脚的骨头的时候,当骨头的可怕的折裂声通过死一般的人群连最远的看客也听到的时候,当妇女们转过她们的眼睛的时候,——没有丝毫类似呻吟的声音从他的嘴里透露出来,他够脸连颤动都没有颤动一下。塔拉斯站在人群里,低着头,同时骄傲地抬起眼睛,赞许地只是说:〃好哇,儿子,好哇!〃
可是,当他受到最后的死的痛苦的时候,他的力量好象开始衰竭了。他扫视了一下周围:天哪,全是一些不认识的人,陌生的脸!在他临死时只要有一个亲人在旁边就好了啊!他不想听软弱的母亲的哭泣和悲叹,或是撕着头发、捶着白净的胸脯的妻子的疯狂的号陶;他现在想看见一个坚强的男子,用贤智的话使他精神健旺,在临终时使他得到安慰。接着,他的力量消逝了,在一种灵魂衰弱的状态中喊道:
〃爹!你在哪儿?你听见了没有?〃
〃我听着呢!〃在普遍的寂静中发出了这一声喊叫,成千上万的群众顿时都战栗了起来。
一部分骑兵赶过来仔细地检查群众。杨凯尔的脸象死一样地发白,当他们跑得离开他远些的时候,他心惊胆战地转过身去望望塔拉斯;可是塔拉斯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他已经消失得影踪全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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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果戈理 满涛 译
第十二节
塔拉斯的下落被人找到了。十二万哥萨克军队出现在乌克兰的边境上。这已经不是出发去掠夺战利品或是驱逐鞑靼人的小部队或分遣队了。不,整个民族起来了,因为人民的忍耐到了尽头,他们起来复仇,是为了他们的权利被躁贿,他们的人格遭到可耻的贬损,祖先的信仰和神圣的旧习被凌辱,教堂被亵渎,异邦老爷们横行霸道,压迫日甚一日,实行宗教合并,犹太人在基督教的国土上令人发指地占着支配权,并且也是为了远古以来累积和加重哥萨克们的刻骨仇恨的一切原因。一个年轻的、但意志坚强的统帅,奥斯特兰尼察,率领着这全部浩浩荡荡人数众多的军队。在他身旁,可以看到他的一个年迈的、经验宏富的战友和顾问,古尼亚,八个联队长率领着各包括一万二千人兵力的联队,两个总副官和一个总令杖官①骑马走在统帅的后面。总旗官掌着主旗;许多别的军旗和旗帜在远处迎风飘展;令杖官们掌着令杖。此外还有许多别的将官:辎重官们、骑兵中尉们、联队书记们,他们后面还有步兵和骑兵的队伍;志愿兵和义勇兵几乎跟有军籍的正规
①旧时哥萨克统帅有令杖以标志其职权,杖上缚有一缕马尾,执掌这种令杖的官,姑译为〃令杖官〃,而这一类官员中的最高负责人,则译为〃总令杖官〃。
兵募集得一样多。各处的哥萨克都起来了!有来自契吉林的,有来自彼烈雅斯拉夫的,有来自巴土林的,有来自格鲁霍夫的,有来自下第聂伯地区的,有来自第聂伯河的整个上游地区及其他附近岛屿的。数计不清的马匹和无数的车辆婉蜒不绝地布列在原野上。在哥萨克军中间,在这八个联队中间,最精锐的这样一个联队,这就是塔拉斯·布尔巴所率领的联队。一切都使他在别人面前占着优势:无谁是讲到他的高龄,充足的经验,调兵遣将的本领,或者比所有的人都更强烈的对敌人的憎恨。他的无情的凶暴和残忍,甚至在哥萨克们看来也显得过分。他的白发苍苍的头脑里只想到火焚和绞刑台,他在军事会议中所发表的意见,总离不了歼灭这两个字。
这儿不必记述哥萨克们建立功勋的全部战役,更不必记述逐步展开的全部战况:这一切都被载入编年史的篇页了。大家知道,在俄罗斯国土上,为信仰执戈奋起的战争是一种什么样的战争:再没有比信仰更强大的力量了。它森严可畏而又不可战胜,象澎湃汹涌瞬息万变的大海中的出于鬼斧神工的一座巨岩一样。它把一整块石头筑成的一垛不可摧毁的墙壁,从海底深处顶起,一直顶到天空。到处都可以望见它,它一直眺望着从身边奔涌过去的万丈怒涛。船要是碰上去,那可就倒霉啦!船上的无力的缆索片片飞散,船上的一切都毁成灰烬,沉没在海底,受难者们的悲惨的叫声回响在四周震荡的空气里。
编年史详细描写了波兰警备队怎样从被解放的城市里仓皇逃走;不法的犹太土地经租人怎样被吊死,波兰皇家统帅尼古拉·波托茨基率领无数大军和这不可战胜的力量对垒作战是多么软弱无力;他被打败和追击之后,怎样把他一部分最精锐的军队淹死在一条小河里;凶悍的哥萨克联队怎样在一个小镇波隆内包围了他们;以及波兰统帅怎样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宣誓承认,国王和政府公卿答应完全赔偿一切损失,并归还一切从前获得的权利和特权。可是,哥萨克们不是这样容易善罢甘休的人:他们早就知道波兰人的誓约是什么东西。如果不是住在小镇上的俄罗斯牧师们救了他的命,波托茨基就不能再骑在那匹价值六千卢布的喀尔巴吁产的高头大马上耀武扬威,吸引贵妇们的垂青和贵族们的嫉妒,也不能再大设筵席招待元老院议员们,在议会中显露头角了。当所有披着金色灿烂的袈裟的牧师们捧着圣像和十字架,戴着法冠的主教走在最前面,手里也捧着十字架,一同迎上前来的时候,哥萨克们都低下了头,脱掉了帽子。他们在这时候不会尊敬任何人,甚至连国王也不会尊敬,可是他们不敢反对自己的基督教教会,并且对自己的牧师总是要表示敬意的。统帅和联队长们同意释放波托茨基,取得了他的誓约,要他保证让一切基督教教会自由行使职权,忘掉旧恨,新仇,对哥萨克军人不加任何侮辱。只有一个联队长不同意这样的靖和。这个人就是塔拉斯。他从头上揪掉一络头发,叫道。
〃喂,统帅和联队长们!象娘儿们那么软绵绵,可不成呀!别相信波兰人的活,那些狗会出卖我们的。〃
当联队书记拿出和约来,统帅伸出赋有权力的手在上面签字的时候,他从身上解下一把纯钢的刀,用上等钢打成的贵重的土耳其马刀,把它径似的一折两段,远远地分开抛在两边,说道:
〃永别了!伙伴们,象这把刀的两端不能拼在一起做成一把马刀一样,我们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了。记住我的临别赠言,说到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壮大了,提得更高了,增添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大家都因为这种带着预言性的话而感到骚动不安起来:你们会在自己临终之前想起我的!你们以为买得了安静与和平,你们以为就要享享清福了?你们要享的是另外一种福:统帅呀,人家要剥掉你脑袋上的皮,用荞麦糠填满你的脑壳,把你的脑袋长久地偎览在各处市集上!老乡们,你们也保全不了自己的脑袋!即使不把你们象绵羊似的活活的放在锅子里煮,你们也会倒毙在四面砌着石墙的潮湿的地牢里!
〃还有你们,小伙子们!〃他转过身来向着自己的部下,〃是死在后灶上和娘儿们的暖炕上,也不是醉醒醒地死在酒店的围墙下面,而是象哥萨克那样光明磊落地死去,大家死在一张床上,象一对新郎和新娘一样?要不然,你们也许愿意回到家里去,改宗邪教,把波兰的天主教僧侣背在自己的背上吧?〃
〃跟你走,联队长老爷!跟你走!〃塔拉斯联队里的人大伙儿喊,陆续又有不少别的联队里的人跑了过来。
〃要跟我,就跟我吧!〃塔拉斯说,把头上的帽子往下拉了一拉,凶狠狠地对所有留下的人望了一眼,骑在马上整整好姿势,对部下喊道:〃谁都不可能用侮辱的言语来责备我们!好,走吧,小伙子们,咱们上天主教徒那儿去逛几天!〃
说英话,他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向前驰去,一百辆辎重车婉蜒不绝地跟在他后面,旁边还跟着无数哥萨克骑兵和步兵,他频频回头,凶狠狠地扫视所有留下的人,眼光里充满着愤怒。谁都不敢拦阻他们。这个联队在所有的军士前面开走了,塔拉斯还长久地频频回头,老是凶狠狠地望着。
统帅和联队长们茫然不知所措地站着,大家沉思着,静默了许久,好象被一种什么沉重的预感压迫着似的。塔拉斯的预言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切果然都象他预言的那样应验了。在卡涅夫城下发生了背信弃义的行为之后又过了一些时候,统帅的首级就和许多高级官员的首级一起高悬在柱于上了。
塔拉斯怎么样呢?塔拉斯率领着自己的联队漫游了整个波兰,烧毁了十八个小镇,将近四十座天主教礼拜堂,并且已经达到克拉科夫了。他杀死了许多各种各样的波兰绅士,劫掠了许多最富有、最漂亮的城堡;哥萨克们把小心珍藏在老爷们地窖里的一瓮瓮陈年蜜酒和佳酿打开了,淌得满地都是;把藏在储藏室里的贵重的呢绒、衣服和器具扯个稀烂,烧个精光。〃什么东西都不要怜惜!〃塔拉斯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说。哥萨克们没有敬重那些黑眉毛的妇人,白胸脯嫩脸蛋的姑娘;即使躲在祭坛旁边,她们也不能幸免于难,因为塔拉斯把她们连同祭坛一起都烧了。许多双雪白的手,从熊熊的火焰中举向天上,传出一阵阵凄惨的喊声,这喊声会使冷冰冰的大地震动,会使原野上的青草因为怜悯而向下低垂。可是残酷的哥萨克们毫不介意,他们在街上用长矛把她们的婴儿挑起,也扔进火焰中去和她们一块儿烧死。〃邪教的波兰人呀,你们瞧,这就是给奥斯达普举行的追悼!〃塔拉斯只是一个劲儿他说。于是他在每一个村里都给奥斯达普举行这样的追悼,直等到波兰政府发觉塔拉斯的行为超出寻常抢劫的范围,委派先前的那个波托茨基率领五个联队一定要把塔拉斯捕获为止。
在六天中间,哥萨克们抄着村路,逃开了所有的几次追击;马匹几乎受不住这样异乎寻常的疾驰,结果总算把哥萨克们救出了险境。可是,波托茨基这一次并没有辜负他所受的委托:他披星戴月,不知疲劳地追击他们,终于在德涅斯特尔河沿岸赶上了,布尔巴占据一座被放弃的坍塌的要塞,正在那儿稍事休息。
它耸立在德涅斯特尔河畔的一处陡崖上,露出着崩坏的围墙和坍塌的墙壁的残骸,悬崖顶上满布着碎石和烂砖,好象随时都会土崩瓦解,倒下去似的。就在这儿,皇家统帅波托茨基从邻接原野的两个侧面包围了他。哥萨克们用砖头和石块打退敌人,厮杀和抵抗了四天。可是粮袜和力量耗竭了,塔拉斯决定要杀开一条血路,突围出去,哥萨克们本来已经快要冲出重围了,骏马也许再能忠实地为他们效一次劳,可是忽然,在跑着的时候,塔拉斯停住了,叫道:〃等一等!装好烟草的一只烟斗掉了;我不愿意我的烟斗让邪教的波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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