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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小说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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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该阴险之贵族日来常步出室外缘彼体胖而又性懒,此在往昔,固绝不为也;第二,在与余自先父伊凡·奥尼西之子彼烈烈边科继承之土地毗邻而仅隔一墙之仆役室中,每同灯火常明,历久不熄,此尤为确凿不移之铁证,盖彼殊吝啬,平时不仅蜡烛,椰油盏亦必从速熄灭。
准上所述,该贵族伊凡·厄基福尔之于陀符戈奇洪,蓄谋纵火,侵吞产业,既凌辱余之官衔与姓氏,复强加余以公贴之恶名,戮罪俱发,应请科以罚金,并责令赔偿诉讼费用及其他损失,如此违法作乱之徒,尤应羁以镣铐,解送城内监狱,以儆效尤。仰乞钧院速作公正之裁决,不胜感幸之至。贵族,密尔格拉得之地主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敬呈。
读完状子,法官走到伊凡·伊凡诺维奇跟前,抓住他的一颗钮子,几乎是对他这样说:〃您这是于什么呀,伊凡·伊凡诺维奇?畏惧上帝吧!把状子丢掉,让它消灭得无踪无影!(让它去见魔鬼好了!)您最好还是跟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拉拉手,接个吻,再买些桑土林牌的或是尼柯波尔牌的荡荡酒,再不然干脆调制些混合酒,叫我来做个陪客!咱们一块喝两杯,就把一切都忘了!〃
〃不,杰米央·杰米央诺维奇!事情不是这样的,〃伊凡·伊凡诺维奇带着永远和他相称的庄严风度说。〃事情不是用友好协商的方法可以解决的。再见!诸位,再见!〃他带着同样的庄重风度继续转向大家说。〃我希望我的状子会产生应有的效果。〃让所有在场的人楞在那里,他就走掉了。
法官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录事嗅着鼻烟,办事员们把一块代替墨水壶用的破瓦片打翻了,法官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拨弄着桌上那一片由于墨水狼藉而成的水洼。
〃您说这件事怎么样,陀罗菲·特罗菲莫维奇?〃沉默片刻之后,法官对书记官说。
〃答不上来。〃书记官答道。
〃真有这样的希奇事儿!〃法官继续说。他的话还没有落音,门呀的一声开了,前半个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挤进了法庭,后半个却还留在候审室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出现,并且还是出现在法院里仿佛是是非常奇突的,所以法官不由得叫了起来;录事中断了诵读。一个穿着粗毛布的类似常礼服一类衣服的办事员把笔头衔在嘴里;另外一个吞下了一只苍蝎。一个兼任传达和庭丁职务的残废兵,一直站在门口,搔着他那件肮脏的衬衫;肩上钉着一块肩章,连他也张开嘴,踩了什么人的脚。
〃哪一阵风把您吹来的!怎么样?身体好吗,伊凡·尼基福罗维奇?〃
可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半死不活地在挣扎着,因为他嵌在门当中,不能跨前一步,也不能退后一步。法官向候审室大叫,指望那儿有人从背后把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推到法庭里来,结果也是徒然。候审室里只有一个打官司的老奶奶,尽管她那双骨瘦如柴的手使足了劲儿,也丝毫无济于事。这时就有一个厚嘴唇、宽肩膀、大鼻子、斜视并且醉眼陶然、袖拐处戳了一大块的办事员走近前半个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象对付孩子似的把他的手交叉地叠在一起,又向年老的残废兵挤挤眼睛,那残废兵用膝盖往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肚于上一磕,尽管他痛得哇哇叫,却被挤回到侯审室里去了。然后拔掉门闩,打开了另外半边的门。这当口,办事员和他的助手残废兵,由于挤命出力的缘故,呼吸之间发出这样一股强烈的昧道,使这间法庭暂时变成了酒店。
〃没有碰伤您吗,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我要去告诉我的母亲,她会给您送上一种药酒,只要在腰部和背部搽搽就没事了。〃
可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倒在一把椅子上,除了不断的哼哼唉唉之外,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他用一种微弱的、由于疲劳困惫而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要闻一点不?〃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角形鼻烟匣来,找补上一句:〃闻一点、请吧!〃
〃非常高兴看到您,〃法官答道。〃可是我到底还是不明白,您有什么贵干,劳动尊驾光临敝衙,使我得到这样意想不到的愉快。〃
〃要递一张呈文……〃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只能说出这几个字来。
〃呈文?什么呈文?〃
〃告状……〃说到这里,喘息引起了长久的间断:〃哎哟!……,告那个骗子手……伊凡·伊凡诺维奇·彼烈烈边科。〃
〃老天爷!您也要告!这么稀有的好朋友!告这样慈爱温和的人!……〃
〃他是个魔鬼!〃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上气不接下气他说。
法官画了个十字。
〃把呈文拿去,请念一遇吧。〃
〃没有办法,念吧,塔拉斯·季洪诺维奇,〃法官带着不快的神气转向录事说,同时、他的鼻子不由自主地嗅了嗅上嘴唇,以前他通常只有在非常愉快的时候才这样做。鼻子的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使法官更加恼火了。他掏出手帕,从上嘴唇上把全部鼻烟抹掉,惜以惩戒它的大胆。录事做过了他每次开始诵读时必不可少的惯例的动作,就是说,不借手帕之助,擤了一通鼻子之后,开始用他惯例的声音这样念道:
密尔格拉得县之贵族伊凡·尼基福尔之子陀符戈奇洪谨上告于钧院,内容有下列数点:
一、自称贵族之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存心狠毒,蓄意不良,对余口出秽言,肆意侵害,施加种种阴谋毒辣之行为,指不胜屈,至昨日午后,竟形同。盗匪,手持斧凿刀锯及其他锻冶用具,乘夜深人静之便,潜入余家院落,将院内之畜棚破坏无遗,其用心之卑劣至于斯极。余平日忠厚待人,彼何以出此违法盗匪行为,实令人百恩不得其解。
二、该同一贵族彼烈烈边科更谋伤害余之性命,上月七日,彼密怀杀机,顾访余家,伪装殷勤,心存奸诈;竟欲强索余留置室内之步枪,仅允以若干毫无价值之物品,诸如棕色猪一头,燕麦二袋作为交换,彼之吝啬成性,由此一端,可概其余。余当时洞烛其好,力加劝阻,该卑劣暴徒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鼓其毒舌,口出不逊,对余百般辱骂,且自此即永结不解之冤仇矣。抑又有进者,该衣冠禽兽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出身亦甚卑贱,其妹为一荡妇,秽闻出于闺间,尽人皆知,后随五年前驻于密尔格拉得之猎兵连同去,然户籍薄上则登记其夫为农民。乃父乃母亦尽系违法乱纪之辈,且为难于设想之酒徒。该衣冠禽兽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之恶德行为贝!尤凌驾其亲属之上,作虔诚之貌,而行辟邪之实。该背神弃教之徒不守斋戒,于降世节①之前夕,购一绵羊,借口须用购脂燃油灯,制蜡烛,翌日即命其非法姘居之女仆加普卡宰杀之。
准上所述,恳即将该绅士,亦即盗匪、窃取圣物者、
①从俄历十一月十四日算起,这一段时期叫做降世节,须守四十天斋戒。
犯窃盗罪之骗子,羁以镣铐,解交监狱或国立惩治监狱,斟酌量刑之轻重,剥夺其官衔及贵族称号,重加鞭答,必要时发往西怕利亚服劳役数年,并责令其赔偿诉讼费用及其他损失,谨陈案由,伏乞裁决。密尔格拉得县之贵族伊凡·尼基福尔之子陀符戈奇洪谨呈。
录事一念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就拿起了帽子,行了礼,扭头想走。
〃您上哪儿去,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法官跟上去对他说。〃坐一会儿:喝杯茶!奥雷希科!你干吗站在那儿,傻丫头,尽跟办事员们挤眉弄眼,去,倒茶来!〃
可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担心自己离家这么远,象遭到危险的隔离瘟疫似地受这份活罪,便急忙爬出门去,说:〃别客气,承您的情……〃让所有在场的人吃惊得瞠目不知所措,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走掉了。 一点办法也没有。两份呈文部被接受了,这案件正要发展成为哄动一时的新闻,不料这当口又发生了一段意外的插曲,给它添上了更多的趣味。当法官由书记官和录事陪同着走出法庭,办事员们把诉讼人带来的鸡、鸡蛋、大面包、馅饼、油煎点心和其他零七八碎的东西装进布袋里去的时候,一头棕色猪跑到房间里来,使在场的人大吃一惊的是,它不衔走馅饼或者面包皮,却独独衔走了放在桌边的、有几页斜挂下来的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呈文。这头棕色母猪衔了这份公文,飞快地就跑出去了,衙门里的官员们尽管把戒尺和墨水壶扔过去,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追上它。
这一异乎寻常的事件引起了极大的骚乱,困为那份呈文连一份副本也还没有抄出哩。法官、录事和书记官对这种闻所未闻的情况讨论了许久;最后,决定把这一案件呈报市长,因为这一案件的审理和市警察局方面关系更多一些。第三八九号公函当天就送呈给市长去了,结果发生了一种非常有趣的解释,读者从下一章里就可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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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果戈理 满涛 译
第 五 章
这一章里叙述密尔格拉得的两位可敬人物的谈判
伊凡·伊凡诺维奇刚把家务处理好,照惯例走到遮檐下去歇着的时候,他非常惊奇地看到,便门那边有个什么红颜色的东西在闪动着。这是市长的红折袖,这东西和他的领子一样,磨得油光餐亮,边上变得象层漆皮似的了。伊凡·伊凡诺维奇心里想:〃彼得·菲约陀罗维奇来聊聊倒也不坏,〃可是看到市长走得很快,划着一双手,这种情况通常在市长是很少有的,他就觉得非常奇怪了。市长的制服上缝着八颗钮扣,第九颗在两年前参加庆祝教堂开幕的祭祀行列时挤掉,直到现在警察也还没有把它找到,虽然区警察局长来作每天工作汇,市长总要问他钮扣找到了没有。这八颗钮扣缝在他的制眼上,好象农妇们种的豆一样,一颗在右边,一颗在左边。他的左腿在最后一次出征中被子弹打中了,所以他走路一拐一拐的,让它往旁边撇得这么远,几乎把右腿的全部效用都给破坏了,市长越要叫这个〃步兵〃走得快,他就越是不听使唤,不肯往前移动。因此,在市长还没有走到遮槽前面的时候,伊凡·伊凡诺维奇尽有充分的时间仔细推测市长为什么这样快地划着一双手的原因。这尤其使他感到兴趣,因为市长佩着一把新的宝剑,由此可见事情似乎是非常重要的。〃您好,彼得·菲约陀罗维奇!〃伊凡·伊凡诺维奇叫道;前面已经交代过,他是很好奇的,当他看到市长向台阶进攻、却还不敢抬起眼睛往上看,只顾跟自己的〃步兵〃吵架,嫌〃步兵〃无论如何也不能一下子跃上阶级的时候,他焦急得不耐烦起来了。
〃祝亲爱的朋友和恩人伊凡·伊凡诺维奇日安!〃市长回答。
〃请坐。我瞧您是走累了,因为那条受伤的腿不大得劲……〃
〃我的腿!〃市长叫道,向伊凡·伊凡诺维奇投了那样的一瞥,就象巨人看侏儒,博学之士看跳舞教师一般。说时,他伸出了那条腿,在地上跺着。不过,这一股勇气使他付出很高的代价,因为他的整个身体摇晃了一下,鼻子撞着了栏杆;可是,贤明的秩序监护人为了不露出丝毫慌张的神色起见,立刻矫正了姿态,伸手到口袋里去,好象是在摸鼻烟匣。〃我不瞒您说,亲爱的朋友和恩人伊凡·伊凡诺维奇,我一生中可没有作过那样的行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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