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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气 作者:蒋子龙-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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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一律称同志,正派而自然,“一个区的建委用得着那么一栋大楼吗?这会不会
滋生腐败?或过多地占用资金,从而影响咱们梨城的经济发展?你是分管城市建设
的,这几年咱们市到底建了多少空楼?还正在建设中的高楼有多少?”
金克任赔着小心:“一座城市有一定数量的控制房是正常的,我们市的空房子
和其它大城市相比不算多,不过近百万平方米左右……详细情况是现在在电话里说,
还是找个时间当面向您汇报?”来明远考虑着:“也好,当面可以谈得更透彻些。”
“我等您的通知。”听到书记放下了电话,金克任的心里却放不下了,来明远这是
什么意思?要知道他可是出了名的“欢喜佛”,爱笑,笑起来也好看,在官场蹭蹬
大半生,没听说他干过什么坏事或整治过谁,可也没有多少人能记得他有过什么政
绩,快到六十岁的时候才扶正当了市委书记,似乎全梨城的人都认为他只是过渡性
的人物,轻松愉快地活在上一任的阴影里,不会有太大的作为。
尽管如此,金克任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失礼之处。在当今社会上弥漫着一种
没上没下、没大没小、普遍对领导人物尊重不起来的风气,但在真正的官场中,却
越发地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有几个人敢当面藐视自己上司的权威。别看大家背后都
称来明远是‘’欢喜佛“,见了面却没有人敢像对待”欢喜佛“那样嘻嘻哈哈、随
随便便。是谁到他那里去告状了?大早晨的,他扭住了哪根筋呢?俗云”听话听音
“,听市委书记的话却不能光听音,他的声音永远都是一团和气,要仔细咂摸他话
里的味道,刚才话里的味道显然不善,又是冲着谁来的呢?金克任检点自己以往跟
市委书记打交道的所有细节……
许良慧调侃道:“你们的市长、书记是不是有病?一个是夜猫子,三更半夜不
睡觉。一个是属公鸡的,天不亮就打呜叫早,还叫人睡觉吗?”
金克任拨楞拨楞脑袋,似乎一下子把来明远所造成的不快全给甩跑了,乐乐呵
呵地说:“是啊,你说要不吃红烧肉行吗?根本顶不住!”他学着鲤鱼打挺的样子,
将头放到地板上,双腿搭在床铺上两脚高高跷起——这等于倒立,血液急速涌向大
脑,五脏六腑倒挂……这样倒控了大约有五六分钟,又躺到地毯上做了一通仰卧起
坐,才收腿起身。他习惯性地一起床随手就打开电视机,在洗漱和忙活清晨该忙活
的事情时,间或扫一两眼电视屏幕。等他坐到饭桌跟前的时候,立刻眉开眼笑,一
小碗红烧肉,两碟小菜,大饼,豆浆。他每天从早晨出门到晚上回来,中午连打个
盹儿的空儿都没有,一整天不拾闲儿地摸爬滚打,不吃一碗肥肉就大葱就顶不下来。
他说肥肉、大葱、大蒜、生姜都是养脑子的东西。他对着钻鼻子的肉香哼哼起一种
怪调:早晨吃老婆一碗红烧肉,一天精神抖擞有劲头。
电视播音员在报告早间新闻:“梨城电视台,现在是早间新闻节目,今天凌晨,
我市平房区发生大面积煤气中毒……”金克任站起身走到电视机跟前,“发生煤气
中毒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天气突然转暖,大地返潮,气压变低,住在平房里的居民大
都用烧煤的炉子取暖,烟筒戗风,煤气倒灌,导致中毒。根据今天早晨的统计数字,
全市有数百人有程度不同的煤气中毒反应,已死亡十一人,仅城厢区的同福庄就有
二百多人被送进医院抢救。河口区的三义里、红庙区的铁山工人新村也都有大批中
毒者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全市各大医院已经紧急动员,组织医护人员全力以赴救护
中毒者……”金克任放下刚拿起来的筷子。打电话叫来自己的司机,然后又给罗文
打电话,问市长在哪里。他对着电话答应说马上赶到……急匆匆穿上外衣,拿起皮
包就向门外走,许良慧从卫生间赶出来在后边喊:“应该多少吃一点再走……”
全市惶惶。当天《 梨城日报》 第一版的通栏大标题是:《全市大抢救!)各机
关单位都打开电视机收听关于抢救煤气中毒者的消息,从各个出租汽车里也传出这
方面的广播……人们免不了也跟着议论纷纷:“老天爷发疟子,专跟穷人过不去!”
“富怕招贼,穷怕生病,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各医院都拥挤不堪,还有的家属在医院的走道罩大放悲吉……
卢定安满面焦虑,到梨城最大的中心医院看望中毒者,各部门的头头向他报告
着抢救情况……他只是听着,很少说话。在拥挤混乱的楼道里不经意地一瞥,却看
见了简业青,眼睛哭得红红的。尽力护着身子下面的担架床。卢定安慌忙分开众人
走过去,见床上躺着简玉朴,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胳膊上打着吊瓶,他凑近了呼
喊几声,老人不应,似毫无感觉。便对跟在身边的院长说:“这是简老师傅,咱们
市工业战线上的功臣,解放后的第一代劳动模范……病房里就没有地方了?”院长
紧张不安:“所有病房都住满了。”卢定安盯问:“他老人家有没有危险?”院长
哪记得住每个中毒者的具体病情,只能含糊其辞:“目前还很难说……”卢定安眼
睛发红,口风凌厉:“你们要千方百计地留住老人……这楼道里风硬,能不能把他
挪到屋里去,病房里没有空地方,能不能先在你院长办公室里加张床?”院长答应
着招来医生、护士,推床的推床,举吊瓶的举吊瓶,把简玉朴推走了。卢定安也在
后面跟着,顺嘴问简业青:“大姐,师母没有事吧?”
简业青忽然眼泪又下来了,哽咽着几乎无法说话,她的丈夫田超代为回答:“
她老人家没有被抢救过来。…呵……”卢定安愣住,“现在人在哪里?”业青说:
“太平间里没有地方,送到家里去了,业修在守着。”卢定安眼里有了泪:“我得
去看看,给她老人家送行啊!”“谢谢,您现在可千万不能去,等我娘火化的时候
会通知您……”业青求助似地看看市长身后的人,她似乎对金克任还有点面熟,就
走过去小声问,“您是金市长吧?您可要劝住市长别到同福庄去,去了也进不去,
进去可就出不来啦!昨天夜里同福庄死了好几个人,哭的闹的,这时候正乱,市长
可不能去惹那个麻烦!”
金克任冲着筒业青一个劲儿地直点头,这种时候她还能替市长想得这么周到,
足见简、卢两家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他挤到卢定安跟前轻声说:“到别的病房再
看看吧,等一会儿您不是还得赶到三义里吗?让罗秘书代表您去看看简师母吧。”
卢定安转身吩咐罗文,再替他买个花篮送去。
这一天,卖花圈、花篮的商店发了,罗文排队买了个大号的花篮,双手托着来
到同福庄。同福庄确像简业青说的那样乱套了——有的小矮房子里办不了丧事,只
好搬到胡同口来办,在一条胡同口就停放着三具尸首,旁边放着纸糊的大房子,还
有三层高的楼房,生前住不上大房子,死后无论如何也要带走一幢新楼。死者的家
人们各哭各的,却汇成哭丧的交响,相互激发,相互仿效,悲上加悲,像在举办集
体丧礼。但哭声决不只在胡同口有,胡同深处也传来女人低一声高一声的悲嚎,异
常凄厉……罗文走进去才看到死的是一壮年男人,屋子很小,僵硬的尸体斜楞着堵
住门口,根本无法让死人平着躺舒服——真不知他活着的时候是怎么在这样的房子
里睡觉的?女的哭得死去活来……一个亲戚模样的年轻男人发话了:“干脆也像别
的人家那样把他抬到胡同口去发送吧。”有人提出异议:“那合适吗?露天发送可
叫暴尸呵!那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啦!”
“你以为这间破屋子也算是家吗?这跟没有家还不是一样!
走,弄出去。“
“怎么弄?你说得轻巧,胡同那么窄,且曲曲弯弯,一个人过得去,两个人挤
不下,怎么能将一具僵硬的尸体抬出去?”那个愣头青亲戚脖子一梗:“我把他背
出去,你们拿床板,拿凳子。”他低下头对死者说,“三姐夫,对不起了,屋子里
放不下你,只好到胡同口去发送你,你要怪也别怪我们,别怪你的老婆孩子,你有
灵就怪那些当官的吧,是他们让你在这样的破房子里憋屈了一辈子,到死了还伸不
开腿!”
这年头,什么坏事都往当官儿的身上推!别人帮着把硬邦邦的死人放到那小伙
子的背上,他弯腰用双手兜住死人的大腿,一步步向胡同外面挪。死者的妻子抓住
丈夫的裤脚撒泼大哭:“志强啊志强啊,你死得好惨呐!一辈子没住过能伸得开腿
的房子。
死了还不能躺下,还没有一块遮脸的地方,我对不起你呀……“
旁边的男人气呼呼地插嘴:“你有什么对不起他的?是他对不起你!”
那女人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亲戚们趁机扳开她的手,赶紧掐人中……家
属们排成单行,哭天抢地地走出胡同。
只隔了几个门口,简家的屋子里却死沉沉,静悄悄……无法按老规矩在屋子中
间搭床板,只好让闭上了眼的简母还躺在原来的床上。简业修这个身材丰伟,气势
犷悍的汉子,挺身直立在老娘床头,显得房子更小更矮了。他傻傻地看着母亲焦黄
的被皱纹切破了的脸……简家的邻居、外号叫“小洋马”的杨美芬走进来,扬着脸
用手轻轻擦擦简业修脸颊上的一片泪水,下命令一般:“好兄弟,还傻站着干吗?
有泪就趴下哭啊!”她自己也忽然坐到地下,拍打着床板放声大哭起来:“婶儿啊,
我的好婶子,你老可走得太急啦,这一辈子没少照应我,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你老
人家呢……”办丧事必须有女人,女人不仅自己敢哭、会哭,其滔滔不绝的“哭词
儿”也最富感染力和煽动性,能制造哭丧的悲切气氛。杨美芬尖利的哭声立刻通报
给周围的四邻八居。
刚才还静悄悄的简家也死了人,已经开始治丧啦,想吊孝的就会走过来。她的
哭声还像刀子一样刺疼了简业修,捅开了堵在他喉头的悲痛,如同被放倒的柴火垛,
突然趴到床边,抓住母亲的手大哭起来。他的哭声嘶哑沉闷,没有词句,却痛彻心
脾,双肩剧烈地抽动。这一男一女的哭声立刻引来了吊孝和帮忙的人,也引来看热
闹的孩子,在门口扒头探脑。
胡同内外哭声阵阵,此起彼伏,整个同福庄陷于一片悲戚之中。
杨美芬听到了哑巴哇啊哇啊地说话声,便适时地止住了自己的哭声,用熟练的
手语吩咐四十多岁的建筑工人、大哑巴王宝发去买寿衣。简业修从口袋里拿出钱塞
到大哑巴的手里。
这时候罗文托着花篮来得正是时候,将花篮往老人眼前一摆,房子里立刻有了
色彩。有了这搭配着各色鲜花和绿叶的色彩,反而更像个办丧事的样子了。他向简
母遗体四鞠躬,梨城的习俗是人三鬼四:办喜事的时候新人对拜,或者向主婚人、
证婚人行礼要鞠三个躬,大凡在丧事上向死者行礼要鞠四个躬。这就是说梨城人死
后都得成鬼,没有人能得道成神成仙,也没有人继续转世为人或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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