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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春-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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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衍风大为窘迫,半晌又锁起眉头,几欲开口,都被于桓之一副“虚室绝尘响”的模样给堵了回去。
就在穆小少主磨皮擦痒,心急如焚之际,于桓之忽而又道:“今夜我守吧,你明日卯时来换我。”
穆衍风一怔,忽又觉得过意不去,于桓之目光仍淡淡扫过字里行间,也不抬头,只添了一句:“正好把此书读完。”
江蓝生直接纵马入流云庄,一路策马小跑,直到进了沁窨苑,才翻身下马,姿势极为漂亮利落。他再一抬手,便将老大夫从马上拎下,直带他入了西厢房。
那大夫姓许,已是桑榆之年。他自云下镇被江蓝生拎上马,爬坡上坎来了流云庄,一路颠簸委实刺激,以至于他老人家下了马,入了房,还直抚着心口叫唤:“哎呦,我的娘哎~~~”
江蓝生唤了名丫鬟给大夫递了口水压惊,许大夫刚顺了气,一瞅茶盏,竟是景德镇的上等青釉瓷,吓得手一抖,叫唤:“哎呦,我的爹哎~~~”
江蓝生眼疾手快,将脱落得茶盏当空接住,递给旁的丫鬟,伸手做了个“请”字,说:“许大夫,这边。”
许大夫点了点头,跟随江蓝生进了内间。
这位许大夫已去世的爹娘,显然没有听见儿子诚挚地呼唤,所以当许大夫步入内间,目光从病榻上,美若貂蝉的萧满伊,移至惊为天人的南霜脸上时,抽气抽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惊得浑身哆嗦,捂住心口又叫唤:“哎呦,我的祖宗哎~~~”
许大夫的祖宗眷顾了他的子子孙,待老大夫提萧满伊颤颤地探完脉,终于恢复了几许神采,他大笔一挥,写就一份药方子,递给江蓝生道:“用此方子煎药,每日饮两次,不出十日,必定药到病除。”
江蓝生递给那大夫一粒碎银子,差下人将他送了出去,又将药方子递给一个丫鬟,让她赶紧煎药来。
待大夫一走,萧满伊从床上一骨碌翻身爬起,问江蓝生:“你去哪儿找的大夫,云上镇?”
云上镇是去流云庄不远的一个镇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镇内客栈茶楼,勾栏戏院,不一而足。
瞧见江蓝生点头,萧满伊又兴奋道:“你找得着去云上镇的路?”
江蓝生愣住,从腰间抽出白绒扇刷拉展开,摇了两摇,警惕地看着她。
南小桃花本来在打瞌睡,瞧见萧满伊这般兴奋的模样,也转醒过来,凑热闹地问:“云上镇好玩么?”
萧满伊忙道:“好玩好玩,那里的戏院叫‘青青楼’,请了几个当年‘舞天下’的舞姬舞倌,可惜我从未去过。”
南霜听了“舞天下”却是愣住,半晌她又呵呵笑起来,问:“为何不去?”
萧满伊沮丧地盘腿坐在床上,埋怨道:“那戏院只接男客,不接女客。若女客要去,定要由夫君或爹爹带去,我没爹没嫁人,自然去不得。”语毕,她想了想又道,“其实女扮男装去,也不是不成,可我总在勾栏跳舞,声名本就不好,若女扮男装去了那里,传了出去,衍风定不会要我了。”
提及穆衍风,她的脸上又一闪即逝的黯淡。萧满伊忽又想起方才的事,愣然抬头看了看南霜,扁起嘴,不想说话了。
南小桃花生来好奇心就极重,被萧满伊这样一挑唆,即刻满目期待地瞅着江蓝生。
被南霜这么一瞅,江蓝生在劫难逃,合了扇道:“也罢,待萧姑娘将养好些,我带你二人去。”
夜深了,江蓝生对二人叮嘱了几句,便也离去。他亦在沁窨苑寻了间空屋,自个儿悠哉摇着白绒扇,去枫和苑将行囊取来。
穆衍风来自西厢房前,却听屋内一阵静默。漫天雪粒子似破碎的琼瑶,纷纷扬落在地面,沾地为雨,水月镜花。
很久以后,当苏州又开始落雪,穆衍风想起萧满伊曾与他说,其实这世上,许许多多事情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唯独你认定的那件事,坚持的那件事,不是。
如同苏州初冬的雪,这样浩瀚苍茫地自夜空落下,因为没有积厚三尺的决心,所以沾了大地,便化为乌有。
身后隐隐有脚步声,穆衍风回头望去,是在沁窨苑伺候的丫鬟离萍。
她手持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将将熬好的药和一碟蜜饯。她见了穆衍风,施礼道:“少主。”
因落了雪,药碗上还盖着盖子。穆衍风走过去,问:“是什么?”即刻将盖子揭开,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答案不言而喻。
流云庄的下人都调/教有数,离萍不答,只待穆衍风又问:“伤得重吗?”她才道:“回少主,想必是当时杜姑娘虽走火入魔,但并无伤害萧姑娘之意,所以控制了掌力。萧姑娘虽受内伤,但大夫说,只消服用此药,不出十日便好。”
穆衍风松了口气,侧目又望向屋内,半晌转过头来问:“霜儿妹子呢?”
离萍一笑,道:“陪着萧姑娘呢。南霜姑娘心好,见萧姑娘受伤,便守在跟前照顾,夜里也不曾离去,还唤人将她的床铺搬来。”
穆衍风亦开怀笑道:“她这是爱热闹,好喜庆的性子。”
离萍顺应地点头,又问:“少主进屋吗?”
漫天飞雪缀在穆衍风的发梢,凝了水,带有几许凄迷。他忽而又想起在池畔,自己莫名的心烦意乱,那种杂杳的感觉,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良久,他摇了摇头,说:“不了。”
第32章
萧满伊看着南霜兴致勃勃地将长椅布置成一个小卧榻,脑充血地说:“你就不能回屋住么?!”
南小桃花拍了拍绵软温暖的小榻,嘿嘿笑道:“这里好。”
萧满伊气节,偏过头,对着一尊弥勒佛像念了声“阿弥托福”,开始入定。入了半晌,睁眼却瞧着那弥勒佛笑得如南小桃花一般兴致高昂,愈发气血攻心。
屋外有人敲门两声。
离萍推门而入,将托盘放在桌上,道:“萧姑娘,吃药了。”说罢,她用勺杳了杳药汁,待凉了些,便为萧满伊送去,一边笑道:“方才少主在屋外,想着二人姑娘兴许休息了,便没有进来。”
萧满伊手中动作一顿,仰头便将药汁一饮而尽。
那药是极苦的,但萧满伊自幼入了“舞天下”,后又一人沦落天涯,一碗药汁与她吃的苦头相比,是小巫见大巫。
离萍接过空碗,又将那碟蜜饯送上,萧满伊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了。离萍一笑,正欲将要碟收回,旁边却闪来一人,怔怔地看着那碟蜜饯。
南霜还未说话,萧满伊便开口揶揄道:“她就瞅瞅。”
伺候了南霜和萧满伊些许时日,离萍对这二人的性子亦有些了解。她将蜜饯碟往桌上放了,回头会意笑道:“我再吩咐人给二位姑娘备些饭菜来。”
听了此言,南霜与萧满伊才意识到,自下午起,二人便滴米未尽,顷刻腹中饥鸣不已。
离萍方才离去,南小桃花就一声欢呼,跑到桌前当空挑起一块蜜饯,直接用嘴接住。吃着吃着,她一脸欢脱的神情却变得愁苦不堪。
萧满伊坐在床上不动声色,见着南霜中了圈套才哈哈大笑,边拍床榻边道:“你笨啊,那蜜饯是给吃药的人吃的,去口中药味,甜得不得了!”
南小桃花连忙斟茶连饮了三盏,抿抿嘴,锁着眉头一脸忧愁,叹了句:“悲哉。”
萧满伊刚笑罢,腹中却一阵雷鸣。她神色怔住,须臾又手忙脚乱地拉被子,说:“睡了睡了。”
南小桃花听了一愣,忽然一溜烟跑了出去。萧满伊刚扯过被子,刚刚盖好要装睡,见南霜忽然走了,又惊得坐起身来。
她侧目朝塌旁空旷的小卧榻一看,气闷地哼了一声:“还说陪我!真是的!”
不一会儿,屋外吱嘎一声,却是南霜又跑了回来,她环臂在胸前抱着些物什,往桌前一匐身,物什自她怀中落下,啪啪砸在桌上。
萧满伊依旧气鼓鼓坐在床榻上,侧目用余光瞧着南小桃花,只见小桃花借着烛火,在桌上挑挑拣拣,好半天才拿了两样跑来塌前。
一样,是个印有桃花纹的小碗;一样,是一个牛皮纸袋。
萧伊人斜睨着那纸袋,觉着有些眼熟,继续气闷道:“什么玩意儿?”
南霜埋头将纸袋拉开,又将里面的凤梨酥一个一个捡出来放在碗里,递给萧满伊又呵呵笑道:“你不是饿了么?”
萧满伊怔然瞧着碗中精致诱人的凤梨酥,心仿佛被触了一下,脉络恍然间如开闸水道,股股温暖的血,滴滴渗入心底,像春深时节,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咽了几口唾沫摆出不在意的模样:“谁告诉你我饿了?”
南小桃花此时的目光也锁牢在凤梨酥上,她亦吞了几口唾沫,喃喃道:“反正我是饿了。”
萧满伊瞧见她的模样,一把接过桃花碗,垂头埋怨道:“真烦人!我明明不饿,你非要拿给我吃!”几缕青丝滑过她的肩,将她的神色遮得明灭不定。
南小桃花笑了笑,回身又自桌前,继续捣腾她那些物什。
萧满伊津津有味吃了几块凤梨酥,忽然又偏头望着左角高几,将碗递出去,语气似有些薄怒:“我吃不完了!你吃!”
南小桃花摆摆手,笑道:“你受了伤,好吃的你吃,我还有桂花糕。”她指指桌上摊开的牛皮纸上白花花的东西,随即又道:“再说那凤梨酥本来就是你的。”
萧满伊听了此言,怔怔地转过头来,愣愣地往碗里一瞧,脑中忽然电闪雷鸣。
方到苏州时,她与南霜路过一家糕饼铺。南小桃花欢喜买了许多,萧满伊不好这些,便只买了穆衍风喜欢的凤梨酥。
可巧那日凤梨酥只剩下最后一点,南小桃花与她明里暗里抢了许久,最后慑于她的淫威,只得铩羽而归。不料第二日,她两小袋凤梨酥便少了一袋。她将剩的偷偷塞进穆衍风行囊里,自己便没得吃。
算来算去,这凤梨酥并不是平白无故失窃,而是被南小桃花顺了去。
萧满伊缓缓抬起手,发抖地指着南霜,“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却是泄了气,埋头叹了声道:“算了。”那日她多买一袋,本就是跟小桃花赌气。
蜡泪静流,屋内影影绰绰。离萍将饭食送来后,将屋内四角烛火用细箸拨亮了些许。
三盘小菜,两碗鱼粥,一碗木耳汤。清香清淡,萧满伊披了氅衣,来自榻前与南霜一同用食,方吃了两口,她便只手拍桌,叹息道:“唉,没酒!”
南霜道:“你受了内伤,虽不严重,但亦要将养着。”
萧满伊瞟她一眼,忽问:“你曾经在京城,听说过一个‘舞天下’的舞馆么?”
南小桃花正在舀汤,动作顿了顿,溅出几滴汤水,她垂目道:“知道啊,大名鼎鼎啊舞天下。”
萧满伊得意洋洋道:“我就是那儿的。”
南霜将汤递给萧满伊,又给自己乘了一碗,继续听她说,“我曾经有个舞艺师傅,人好看,可性格跟你一样傻气,跳舞比我还好,我这辈子有两个愿望,除了嫁给衍风,就是跳出跟她一样好看的舞。”说着,她伸手将筷子一抛,银亮的筷子自空中挽出朵花式,似鱼龙灯舞,星光如雨。
名震天下的“惊鸾曲”,便是以一人之姿,方寸之地,舞出气象万千,繁花似锦。
萧满伊接住筷子,顺势夹菜放入嘴里,咀嚼几下又道:“可惜衍风喜欢杜年年,真应了江蓝生这个乌鸦嘴那句‘追夫前路多舛,有妖魔鬼怪狐狸精’。”
南霜这才抬头,惊愕道:“穆大哥喜欢杜年年。”
“对啊!”萧满伊赌气地将筷子一放,闷闷道:“我也原以为他接近杜年年,不过是为了探清她武功套路,谁知今日明明是杜年年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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