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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1941 作者:[苏] 伊万·斯塔德纽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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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作为军官的妻子,似乎对于军事上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见过靶场和射击场,见过军事工程营地和坦克教练场。但是,她到处看到,土地被深深的防坦克壕割裂,这裂痕在令人难以觉察之中逐日加深,由于壕沟旁土堆高耸,这土地犹如漫无尽头的坟场,就在这样的土地上,成千上万的人挥锹扬镐,构筑工事,这样的场面,确实出乎她的意料。甚至妇女和姑娘们五颜六色的头巾、披巾、无檐帽、长裙短衫,也令她惊讶不已。那白的、蓝的、红的、绿的、橙黄的色彩,象疾风中的鲜花,摇曳起伏,使她眼花级乱。这堑壕,这壕里壕外蠕动的人潮,从明斯克公路,越过微微起伏的田畴,一直伸延到轻雾笼罩的远方森林。

  在这“蠕动的人潮”中,只要仔细看,就可以发现其中有不少少年、青年和成年男子。但他们在妇女劳动大军中显得形单影孤,可能是他们大部分在深壕底部担负着最沉重的劳动,挖土,扬土,再由妇女们用铁锨向更高处铲,再往外运,尔后整平和伪装。

  如果从高空俯瞰这无边的大地,就会清晰地见到,在莫斯科周围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这个圆环中有沟壑,有作为掩体的土丘,有朝敌人方向斜插的绵密的树寨和精心设置的铁梁焊接的十字形,有伐倒的成堆树木。苏联首都五十万和平居民,主要是妇女,在挖掘防坦克壕和崖壁,修建永备火力点和土木质火力点,设置各种各样的障碍物——拉寨、菱形拒马、树干鹿寨……有的地段工程已经结束,有的正干得热火朝天,还有的地方才刚刚动工。全部工程都在军事专家的严格检查下进行;以使障碍物后面的射击工事不易被敌人发现,而前方要有开阔的视野和射界。小丛林被砍伐了,在树林深处修建了许多火力点。 皱的地形、河流小溪、沼泽地、居民点和独立建筑物,都经过周密研究,以便用来对敌人进行射击。

  各地段的领导人都是党的工作者,主要是各区党委书记……而工作的成果着实令人惊异:至夏末,莫斯科周围已挖出三百六十一公里防坦克壕,三百三十一公里崖壁,修建了四千零二十六个供火炮用的和三千七百五十五个供机枪用的永备火力点和土木质火力点,建成了一千五百二十八公里树干鹿寨……莫斯科也做好了巷战的准备,苏联统帅部不排除德军突进莫斯科的可能。

  是啊,又是一个巧合!……由长空落地的维克多·鲁布列夫中尉本来有可能和在地面小路上的伊林娜·丘马科娃不期而遇的。两人本可能相遇,但却错过了时机……

  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和伊林娜参加挖壕劳动已有一个星期了。幼松林里有许多星罗棋布的帆布帐篷,她们和大家就住在这里。但是,大家常常在帐篷外边,铺上厚厚的一层芳香扑鼻的干草,露天而睡。伊林娜和妈妈一起挖埋立柱的土坑。这种活儿不算轻松,要先挖椭圆形的坑,然后在坑里再挖一个斜坑,深达三米,再放进圆木使它保持所需要的角度,然后再填土、夯实。就这样出现了一个接一个,一列接一列的木桩……伊林娜还随身带着药包,兼任卫生员。给人们挑水泡,为擦伤和碰伤的人上药,有时还治疗伤员。刚来的时候,由于不习惯,她们总感到这里艰苦的劳动不堪忍受,感到这是永无尽期的折磨,但后来全副身心投入工作,好象她们的力量已和别的妇女、姑娘们的力量溶汇到一起了,脸也晒黑了,简直变了模样,鼻子脱了皮,手掌也磨出了硬茧。

  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强忍着腰间的疼痛,百感交集,回味着战争爆发前的那些幸福的往日,她常和一块劳动的妇女们攀谈,拉拉家常,甚至有时还和她们争吵。她常常忆起心爱的费多尔常说的话:“劳动是创造,或者是一切创造的基础:劳动的成果就是创造欲念的最高一级阶梯和幸福的体现……”不,在烈日炎炎之下的这些劳动并没有带来任何欢乐,而只有腰酸腿痛和力不从心。

  有一次,她听到旁边有人和她搭话:

  “是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吗?!我的天使,您怎么在这儿?”这语调听起来怪甜腻的,那蹩脚的舌颤音也挺耳熟。

  奥尔加直起腰来,站在尚未挖好的齐膝深的木桩坑里,抬头看到了她们莫斯科住宅的看门人古巴林。他和巴丘林一样穿着军装,胡子剪短了,样子变得认不出来了。脸显得精神而年轻了。

  对,是他,她们的看门人尼卡诺尔·普罗霍罗维奇·古巴林。就是他帮助伊林娜按照战时的要求把已故尼尔·伊格纳托维奇·罗曼诺夫的收音机送到邮局的。在民警代表检查已故教授保险柜和遗留给奥尔加·丘马科娃的珠宝盒时,他也是见证人。

  “尼卡诺尔·普罗霍罗维奇,怎么能让您离开莫斯科呢?”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吃惊地问。“您是我们那个楼空袭时的消防队长呀!住户里有人代替您吗?”她很不安,想到自己在莫斯科的房子,想到那绿树成荫、芳草如茵的院落,如果看门人古巴林不在那里,房舍院落就根本没人管了。

  “不是住户,而是庸俗凡人,”这位以前的看门人按着胡须,带着负疚的表情说,“一切真正的公民,爱国者在这个时候都不应该坐守家园,不应该以参加消防队掩人耳目……就说您吧,我看就不是心血来潮才到这里来的……”

  “我和伊罗奇卡同大家一样。”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答道。

  “您的漂亮姑娘也在这儿吗??古巴林大吃一惊,急忙四处张望。

  “现在她在卫生所给受轻伤的人包扎。昨天我们这里遭到了轰炸。”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解释说。

  “知道,我的天使,我自己也钻进防空洞躲避炸弹了……但是我不能让您——将军夫人,让您的一双娇嫩小手,在这里挖土,磨出硬茧来。”

  “我就是为这个才到这儿来的。”

  “我来给您找一件蛮有意义的重要差事。”

  奥尔加注意到,在旁边挖坑的妇女们在好奇地听他们谈话,于是,很生气地打断古巴林的话:

  “尼卡诺尔·普罗霍罗维奇,在这里大家都平等,干活的定额也是一样的……别让我去干别的活。”

  她哪里知道,这个看门人古巴林竟然是旧日的公爵之子尼古拉·斯维亚托斯拉沃维奇·格林斯基。这位学识高深和渴望德军到来的人正在打她这个迷人的女人的鬼主意,在觊觎着她实际上不存在的财富,他不相信,她会把继承的全部珍宝倾囊献给国家,以应战争之需。他的弟弟弗拉基米尔是德国特务机关“阿勃韦尔”的小头目。尼古拉本应奉弟弟之命混在莫斯科民兵中间去西部战线,到那里去投奔德军,汇报弗拉基米尔(德国人给他的代号叫“凯撒”)在战争初期领导的特工组的活动情况,汇报这个特工组目前所在的地点,他们拟好的暗杀斯大林和其他布尔什维克领导人以及主要将领的计划。

  但是,在民兵乘火车西行去前线的途中,尼古拉·古巴林听到了许多斯摩棱斯克高地浴血战斗的情况,他害怕了。和德国人去拼刺刀,再找机会去举手投降?这保险吗?如果他们看不出你的用意怎么办?如果这边的人看见怎么办?……再说子弹是不长眼睛的,不,子弹是可以百发百中的。

  他又想到,他的弟弟弗拉基米尔此刻正在莫斯科一所军医院里,带着红军少校普季岑的身分证件,医治手伤,反正暗杀斯大林的事尚属渺茫(德军迟早会进入莫斯科的),尼古拉当然也就不必着忙了。当火车行至戈利奇诺的时候,他发狂般地抓挠自己的胸膛,脸上居然也假戏真做,出现了苍白,额头上汗水淋淋,结果,让他下了车,送进了卫生站。

  就这样,这位看门人出身的民兵掉了队,后来就留在戈利奇诺,归负责领导挖战壕、防坦克境和修建立木质工事的指挥部调遣。这个化名古巴林的格林斯基,以年岁和相貌博得了领导人的好感,再加上和房屋管理员巴丘林的邂逅相遇,古巴林居然当上了一个小小的领导,充任巴丘林的助手,专管各工程队的挖土和伐木工具的供应工作。

  “呶,您知道,我的天使,我是想尽量给您安排得好点。”古巴林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走开了。

  傍晚,五光十色的挖壕民工大军涌向松林,各归各的帐篷,坐在破旧不堪的桌子边吃晚饭。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吃力地拿起汤匙,勉强从铝锅里扒出一点油腻的黍米粥。这时有个年轻女子走到她身边。大家都认识这个专管送水的女人瓦丽娅。她整日价手脚利落地赶着一匹驮着消防水桶的老马。瓦丽娅按时把新鲜的泉水送到各挖场工地上去。她有一张惹人喜爱的小脸,圆润柔媚,不妖不艳。当她微笑的时候,眉目含情,充满了一种特别诱人的惨力。使人觉得她的微笑和令人迷惘的眼神中闪烁着善意。在妇女们中确实有关于她的流言,说她和某领导有“瓜葛”。有人看到她曾和一个人所不知的中尉去不远的树林中幽会。不过,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对这些女人们的饶舌并不介意,照样友好和善地待她。

  “将军夫人,我给您捎话来了。”瓦丽娅用膝盖在桌子下面碰了碰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的腿,悄声说。

  “我叫奥尔加……”

  “过去叫奥尔加,可现在是将军夫人……大家都知道。”

  “什么?捎来什么话?”

  “古巴林托我转告您,说上面的领导托他……请您去军官食堂去用晚饭……有香槟酒、巧克力……想给您在那儿安排个工作,您的女儿也要安排到司令部的卫生所去……”

  “什么样的香槟酒?甜的、半甜的还是没味的?”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瞥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伊林娜,故作关心地问。

  “鬼才知道!香槟就是香槟呗。隆隆发响,呛人鼻子。可别后悔,将军夫人。”瓦丽娅劝说道。

  “不过,要加上冰块行吗?”伊林娜也故弄玄虚地问道。

  “瞧你说的! 现在哪来的冰?!”瓦丽娅惊奇地说。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将军夫人们是要喝放在银桶里的冰镇香槟酒的吗?”

  瓦丽娅终于明白了,奥尔加·华西里耶夫娜和她的女儿是在拿她取笑,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不知如何是好。

  松林周围夜已深沉,该是安歇的时候了。汤匙碰铝锅和铝盘的声响逐渐消逝,女人们就餐时的喧闹声仿佛已被夜色吞没。只有烦人的蚊虫声突然占了上风……

  但是,岂止是蚊声,此刻,德国轰炸机群正向莫斯科飞来…… 

第十六章
 
  我们的歼击机中队发出悠长而吓人的咆哮声,从森林上空一掠而过去迎击敌机。在西边,透过枝叶繁茂的幼松树梢的缝隙,可以看到遥远的探照灯光似乎融化了空中的黑暗,把广漠无垠的星空打开了一道道裂口。

  隐约可闻的机枪对空射击声和清脆的机关炮射击声,很快就传到了宿营地。

  “嗡——嗡——嗡!”德国轰炸机的发动机一阵紧似一阵,发出调门不一、震慑人心的吼叫,这低沉而可怕的音响仿佛充满了整个星斗密布的夜空,从四而八方传到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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