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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下)txt-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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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感到很难受的,”阿尔卡季说,“你父亲也一样。”
“以后我还要回来看望你们。”
“在什么时候?”
“返回彼得堡之前。”
“我特别同情你的母亲。”
“为什么?是因为请你吃马林果了吗?”
阿尔卡季垂下眼睛,没有说话。“你对母亲了解不够,叶夫根尼。她不只是位优秀的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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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非常聪慧,今天早上还和我谈了半小时的话,谈得很切实,也很有趣。 这真是一位让人感到愉快的女性。“
“肯定是在说我?”
“不只是说你。”
“你作为旁观者,可能看得更清楚。 一个妇女,对你能说上半小时,那可不是别的什么,那是好兆头。 不过,我还是要走。”
“告诉他们说是要走,可有点难开口。 他们原本以为,我们能在此地住上两个星期。”
“不容易。 今儿早晨,鬼使神差般还让父亲讨了个没趣。前两天他命令鞭打了他的一个佃农。是的,打得好,打得对,——你别那么害怕地看我!——因为那人又是小偷,又是醉鬼。可是父亲万万没料到我知道了这事,很觉难堪,现在又给他雪上加霜……但是没关系,过后他会渐渐缓过气来的。”
巴扎罗夫嘴里说“没关系”
,却一整天迟迟疑疑都没敢把主意告诉瓦西里。 伊凡内奇,只是到了晚上,在书房里道晚安的时候,他打了个哈欠,说:“唉呀……差点儿忘了告诉你……请吩咐赶我们的马去费多特那儿套车。”
瓦西里。 伊凡内奇突然吃了一惊。“难道是基尔萨诺夫先生要走吗?”
“是的,我和他一起走。”
瓦西里。 伊凡内奇转过身来,带着惊讶的表情问道。“你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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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必须走,至于派马的事,请您吩咐下去吧。”
“好……”老人哆嗦着说,“去套车……好……不过……
不过……你能否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必须到他家去一个时期,然后再回来。”
“是的……去一个时期……好,”瓦西里。 伊凡内奇掏出手帕擤鼻子,腰几乎弯到了地上,“派马?
……任何事情都会办妥的。 我原想,你能在家住得久些。 三天……离别了三年,太少了些,太少了些,叶夫根尼!“
“我已说了,很快就回来,我去那有事儿。”
“有事……哪能不去?任务最最重要……那么吩咐去派马?好。 当然,我和阿琳娜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是这个样子。 她还向女邻居讨来了花,准备点缀你的房间。”瓦西里。伊凡内奇没有提他每天天一露明,便赤脚趿拉着拖鞋和季莫菲伊奇讨论问题,并用颤抖的手指,数一张张破烂的纸币,委托对方去采买各色物品,特别是食品和红葡萄酒,因为他注意到年轻人很喜欢这种红酒。“最重要的是……自由。这是我的原则……来不得勉强……来不得……”
他突然歇了嘴,向门口走去。“我们不久就会见面,父亲,真的。”
但瓦西里。 伊凡内奇并没有回头,他一挥手,出了房门。他回到卧室发现妻子已经进入了梦乡,为不吵醒她,小着声作祷告。妻子还是被惊醒了,她问:“瓦西里。 伊凡内奇,是你?”
“是我,孩子他妈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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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叶夫根尼那儿来?我担心他睡在沙发上是不是很舒服,为此嘱咐过安菲苏什卡,把你行军用的褥子和新枕头送过去。 我本还打算给他送我们的羽绒被,可我记起他不乐意盖太软的被子。”
“没关系,孩子他妈,你安心睡觉吧,他睡得很好。主啊,请饶恕我们这罪人!”瓦西里。 伊凡内奇心疼老伴,不想在当时就告诉她面临的痛苦,所以继续他的祷告。过了一宿,巴扎罗夫和阿尔卡季走了。 一早起全家沉浸在忧郁之中。 安菲苏什卡手里的碟子跌落到了地上;费奇卡不记得穿靴子;瓦西里。 伊凡内奇一反平常的习性,无为地忙碌,又为了显示勇气,说话高起嗓门并且跺他的脚,但是脸显然瘦了,瘪了,目光在儿子身体左右恍恍惚惚地移动;阿琳娜。 弗拉西耶芙娜悄悄哭泣,若不是丈夫一早劝说了她整整两个小时,她显然控制不了自己,要不知所措。当巴扎罗夫连声答应不出一个月就回来、挣扎出拥抱、坐进马车;当马儿启步、响起了铃铛、车轮开始滚动,当扬起的尘土复又平息、季莫菲伊奇驼着腰跌跌撞撞地回到他的房间,当只剩下老两口而他俩突然也变得弯腰驼背、老态龙钟的时候;没多会儿前还在台阶上使劲挥动手帕的瓦西里。 伊凡内奇跌坐进椅子,头一直垂到胸口,“抛弃了,把我们抛弃了!他们就真的这么狠心。”他在绝望地呻吟,“抛下我们走了。 跟我们在一起觉得孤独无聊。 眼下只剩下咱俩个孤单老人了!”说的时候他伸手竖起一根食指,神情哀伤的样子。 阿琳娜。 弗拉西耶芙娜这时走到他跟前,相偎相依着说:“有什么办法呢,瓦西里!儿子是身上剐下的肉。 他像鹰,高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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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高兴就飞走。 但我们却是树孔里的两朵菌子,长在一起动不了,我厮守着你,你厮守着我。“
瓦西里。 伊凡内奇把手从脸上放下来拥抱着妻子,他的伴侣,即使在他年轻时也没有如此紧紧拥抱过,是她,抚慰了他心头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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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我们的两个朋友自离开家门到费多特马车店,偶或交换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外一路上沉默不语。 巴扎罗夫对自己稍有微词,阿尔卡季则对巴扎罗夫不满,除此以外心中还寓着一种莫名的、只有年轻人才熟悉的惆怅。 车夫换过马,坐到驾驭台上问:往右还是往左?
阿尔卡季打了一颤,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往右,是经省城回家;往左,是去奥金左娃的庄园。他瞟一眼巴扎罗夫,问:“叶夫根尼,往左去吧?”
巴扎罗夫掉过头。“何必干那没头脑的事呢?”他说。“我知道这是蠢事,”
阿尔卡季回答,“但有什么了不起的?
难道是第一遭,咱们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
巴扎罗夫把帽子压到前额上。“就照你说的办吧,”他说。“往左!”阿尔卡季嚷道。四轮篷车左拐直奔尼科里村。 在决定干这蠢事之后两个朋友更不说一句话,好像是一肚子怒火的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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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奥金左娃家的管家在台阶上迎接的表情来看,两个朋友也能猜出他们这次突然的拜访很不合时宜,显然出乎主人的意外。他俩苦着脸在客厅里坐了很久奥金左娃方始接见。她以通常那种好客的表情迎接他们,但却为他们如此之快返回感到惊奇,迟疑的动作和言语都表明不甚高兴他们此次登门拜访。 他们赶忙解释,说只是顺道来的,待上四个钟点左右就将去省城。 她对他们的匆忙略表惊讶,继而请阿尔卡季转达她对他父亲的良好祝愿,然后派人去请姨妈。老公爵小姐睡眼惺忪地来到客厅,苍老多皱的脸看起来更多了一分怒气。卡捷琳娜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出她的卧房。阿尔卡季忽然觉得他不仅只是想见到安娜。 谢尔盖耶芙娜,同样也很想见到卡捷琳娜。 四个钟点在闲谈中不知不觉过去了,安娜。 谢尔盖耶芙娜或听、或说,都没有展示过笑容,只是在分别的时候,原先的友谊好像在她心里忽闪了一下。“现在我心情不是很好,没有心思闲聊,”她说,“请别因此介意,愿过些时候再来,这话是对你们俩说的。”
巴扎罗夫也罢,阿尔卡季也罢,对她只是默默鞠了个躬,就登上马车而去。 马不停蹄,次日傍晚便到了玛丽伊诺。 路上谁也没有再谈及奥金左娃,尤其是巴扎罗夫,他眼睛凝视着路旁,脸上露出紧张的、狠着心似的表情。在玛丽伊诺,人人都为他们的到来而高兴。分别好久,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很久以前就为儿子感到不安,因此当费多西娅跑来睁着兴奋的眼睛告诉他“两位年轻少爷”来到的时候,他惊叫一声,舞动双脚,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也受到愉快气氛的冲击,在同归来的游子们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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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脸上显示出温和的微笑。 交谈,询问。 阿尔卡季在晚餐桌上说得特别多。 按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的吩咐打开了好几瓶刚从莫斯科运来的高度黑啤酒,晚餐一直持续到凌晨以后。 连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本人也都喝得两腮通红,不断发出既不像孩子又不像神经质的笑声。 兴奋情绪也感染了仆人们,杜尼亚莎像着了火似的跑上跑下,开门或关门;彼得到了子夜两点多钟还在他的吉他上弹奏哥萨克圆舞曲。 琴弦在静止不动的空气中热切地颤动,但是除了开头几下装饰音外,这位受过新法教育的侍仆没有弹出什么新名堂,天性没有赋予他音乐才能就如未赋予他别的才能一样。此时的玛丽伊诺情况不太妙,可怜的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处处感到为难。 农场的麻烦事一天比一天多,要解决这些事既棘手又让人心烦意乱。 雇工简直在坑人:有的要求结账或者追加工钱,有的领过工资就扬长而去。 马匹生病,轭具没用多久就坏了,地里的活干得不够细致,从莫斯科订购来的两台脱粒机一台太重根本没法用,另一台刚启用就出了毛病。 畜舍遭了火灾,焚毁了一半,起火原因是一个管院的瞎老婆子,在刮大风时拿了根燃烧的木头去薰牛舍时引着的。但据老婆子说,该怪老爷出的馊主意:要做一种从未有过的干酪和牛奶制品……总管突然懒了起来,身体逐渐发胖。 所有的俄罗斯人都如此,一旦“吃喝不愁”
,就身体发福。 总管远远看到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就捡块木橛子扔向跑过面前的猪仔,要么冲着半光身子的小孩吆喝几声以此来表示他的勤勉,但除此之外便是倒头睡大觉。 佃农不如期交纳租金,让人偷林子里的木材。 守夜人差不多每夜都逮到农民在“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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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草地里放牧的耕马,有时不免发生厮打。 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立过处罚的条文,但是闹到最后,还是扣下的马匹白吃了一两天老爷的饲料,让马主人牵走了事。 除此之外农民一样相互争吵:兄弟二人一致要求分家,兄弟的婆娘在一处合不来,忽又发生了打架,于是所有的人像听到号令一样集中在事务所的台阶前,有人带着伤痕或酒醉的鬼脸,要求老爷评理、给处理。 喧嚷、喊叫、婆娘的哭闹、男人的咒骂互相交织,你必须分清是非,叫干嗓门,其实你早就清楚这样的案子清官难断。 收割工作短缺人手,相邻的小地主堆起嬉皮笑脸,说借用他一个农民每收割一俄亩得付两个卢布,而自己的农妇呢,也漫天要价。 收割的事没有谈妥,地里的麦子在纷纷掉粒,慈善基金会却在催还延期的借款和利息……
“我没有能耐了!”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不止一次发出绝望的哀叹,“要我去干架——这绝对不可能,派人去请检察局长——与我原则不一致,但若不严加惩治则一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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