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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天倾-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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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率教受此重创,斗志全失,身俯马背,疾向东面窜去。东面百余丈外,数千名明军短刀队见主将惶惶奔来,都大呼小叫,上前接应。周四见赵率教奔出十余丈远,急得大呼道:“休走!休走!”大枪猛击马臀,乌龙兽四蹄翻飞,向东驰来,眨眼间赶到赵率教马后。

周四见迎面明军数千人马,距己不过五六十丈,更有数员明将从四下里狂奔来救,心知只要迟了一步,赵率教必要脱逃,大枪疾向前刺,扎在率教肩头,两臂较力,将他掼下马背。

四周明军将士见主将落马,人人目中喷火,疾疾来救。周四心中慌乱,知若不生擒率教,要挟众军,恐自身亦难保全,当即探下身去,向率教抓来。与此同时,镶红旗数万马队,已将数股明军截住。

赵率教滚鞍落马,只当这少年必要取命,不想这少年竟要将自己生擒,心头大震:“我若为其所擒,三军斗志必失,数万人马恐要毁于一旦!”他本是杀身成仁的慷慨之士,眼看便要被擒受辱,猛然把心一横:“我若自刎沙场,众军哀恸之下,必会奋力死战。如此方不负我率兵前来的初衷。”身子向旁滚出,躲过周四的一抓,昂首怒喝道:“无耻小儿,我大明锦绣江山,迟早要断送在你们这些贼子手中!”说话时钢牙咬碎,须发齐立。

周四正要出手再抓,骤听此语,心中一乱,眼见赵率教仰卧在地,衣甲凌乱,心道:“我今日上阵擒他,可不知是对是错?”便在这时,赵率教已从身旁拾了一把军刀,挣扎着站了起来。周四见他满身血污,脚步踉跄,奇道:“你难道还要与我较量么?”端坐马上,大枪指向率教。

赵率教瞥了他一眼,随即眼望四面被敌兵阻住的将士,纵声道:“率教今日以身殉国,再不能与兄弟们一同杀敌了。望兄弟们奋勇向前,切莫以我为念!”将军刀举向空中,神情悲壮。

四下明军将士尽被满洲人马死命缠住,无力上前相救,听主将高呼,皆哭喊道:“赵将军放心,我等誓与鞑子血战到底!”跟着四面八方都响起“杀鞑子!杀鞑子!”的吼声,如海啸山呼,震耳欲聋。

周四听了这气壮山河的吼声,吓得神魂失据,偷眼望向率教,只见他一双虎目之中,竟闪出点点泪光,。wrshu。心头一颤:“莫非我今日所为,都是错了?”

却见赵率教向西面明京方向跪下身去,悲声道:“臣力竭矣,有负圣恩!”说罢站起身来,擎刀四顾,仰天笑道:“大丈夫战死疆场,幸何如哉!”笑不数声,把刀刎颈,倒地而亡。

满洲兵将见赵率教自刎,皆吹呼道:“赵率教死了,赵率教死了!”一时人人振奋,顷刻之间,将明军数股人马尽皆冲散。坡前一万名镶白旗人马,也狂呼着冲入阵中。

周四见率教虽死,犹握刀瞪目,面露惨烈之色,心道:“这等从容死节之士,我为何要与他为敌?难道我果真如他所说,是无耻禽兽么?”茫然之下,兜马绕着率教尸身转了数圈,心头如压重石。

忽听高坡上画角声响,两万人马如一团黄云,向坡下压来,迅猛无伦,势不可挡。周四见万众蓄势而发,大有推山移海之威,心道:“这两万精锐之师下得坡来,明军必败。我可不能让人毁了这赵率教的尸身。”探下身去,将尸身提上马背,拨转马头,向坡上奔来。

他已生悔意,遇到明军拦挡时,便向旁闪躲,不再挥枪杀戮。无奈明军将士皆对其恨之入骨,见他掳了主将尸身打马飞奔,都拼了性命,上前拦截。周四知若不挥枪抵挡,势难走脱,把心一横,又杀了明将数员,这才冲出一条血路,打马上坡。坡上冲下来的正黄旗兵将见他迎面驰来,皆为他闪开一条道路。

周四上坡之际,耳听两旁满洲兵将欢呼喝彩,暗暗思忖:“为何一个人愈是能杀戮,人们愈要为他喝彩?难道血腥本就能让人快乐么?”心中虽是迷惑,但眼见四下人头攒动,皆向自己挥矛摇戟,欢呼不止,又生出自得之意,将马背上的尸身高高举起,摇摆着向众人炫耀。摇不数下,尸身上流淌出的血水溅在他脸上。

他举目上望,见赵率教一双虎目半睁半闭,正望向自己,心道:“这人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我却摇其尸身,当众自炫。这等无耻兽行,我怎还引以为荣?”想到这里,羞耻之心大起,将尸身放回马背,再不理周遭喝彩声。

第十二章 犯阙

众将见周四一人一马,竟逼得赵率教自刎阵前,无不耸然动容。及见他履险如夷,威风八面地奔回,口中虽不喝彩,心下均自叹服。

多铎直喜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打马下坡,迎上周四道:“四哥立下这等大功,汗兄必会重重赏你。”周四默不作声,催马冲上高坡,来在皇太极面前。

皇太极欢喜之情尽现于颜表,冲众将道:“汉人有诗云:‘识人不识凌云木,待到凌云始道高。’尔等虽目光如豆,也该知此子确是璞玉浑金。”众将皆面有愧色。

皇太极见众人俱已心折,大是自得,对周四道:“今日你立下大功,颇不负我望,且赏黄金千两,赐黄马褂一件。待大军破了明都,一应财帛,任你讨要。”众人见大汗赐黄马褂给周四,都想这黄马褂只王公贝勒才有幸穿得,我等便冲杀一生,也未必能得此殊荣,这少年获此封赏,岂不明摆着要与众王公贝勒同列?

周四于皇太极封赏之际,一直望向坡下,眼见明军欲战无主,欲逃不能,已然溃不成军,心头如压巨石,轻轻托起赵率教尸身道:“这人是好汉子,我错……”说到这里,心中难过,无语凝噎。

皇太极望了尸身一眼,叹息道:“此人忠义,我素敬之。待全歼明军后,必厚葬于他,以慰忠魂。”命人将尸身接过,放在一匹战马上。周四眼望坡下两军厮杀,人马相践,血肉成泥,呼号怒骂声不绝于耳,心头涌上一股悲凉之意:“这数万人你死我活地拼斗,到底为了什么?”他百思不解,一句话便要脱口而出,但见皇太极与众将皆面有喜色,目不转睛地望向坡下,又不觉长叹一声,闭目情伤。

此时坡下明军眼见大势已去,满洲人马愈聚愈多,皆知再斗下去,必会全军覆没,当下数股人马渐渐汇在一处,蜂拥着向东冲去,欲突围而出。皇太极恐其脱出重围,正欲传令四旗人马收紧战阵,范文程却道:“臣已命豪格率两万人马伏于东面,皇上可命四旗兵将暂放敌军东窜。敌惶惶奔突,自是兵疲意阻,再逢迎头伏兵,必要心胆俱裂,斗志全失。那时五旗人马合围一处,可不战而屈敌之兵。”皇太极深以为然,命人摇旗传令。

四旗人马虽不明大汗用意,但军令如山,无人敢违,人马纷纷退后,于东面闪出一条去路。明军将士本已斗得失魂丧胆,见东面生机已现,不假思索地狂突而去。

范文程见明军突出重围,又命人挥舞令旗,传令四旗人马不即不离地追杀。这一遭十余万人疾行向东,直搅得坡下狂沙乱卷,烟尘蔽日。过了一盏茶光景,大队人马尽数离去。

周四见空阔的平野上到处是横躺竖卧的死尸,残旗断戈、无主野马触目皆是,心下又生悲寂,一句话再也吞咽不下,脱口而出:“皇上让这些人不顾性命地厮杀,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太极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此番挥师南指,自是要征服大明,得汉人江山。”周四听东面喊杀声又起,摇头道:“即便得了江山,又能如何?”皇太极挥鞭四顾道:“南有大明,东有朝鲜,西有蒙古诸部,我大军到处,皆要令其臣服脚下,方不负大丈夫之志。”

周四茫然远眺,喃喃道:“我有两位结义大哥,一位姓孟,一位姓李,他二人说话的口气,与皇上一般无二。我只不懂,一个人便成了一番大业,征服了天下,难道便有乐趣么?”皇太极默然良久,叹道:“征服不是乐趣,那是世之英雄最深切的痛苦。个中滋味,你又如何能懂?”

周四听不明白,心道:“这个皇上说出的话,比我两位大哥说的还要晦涩难懂。若他们几人聚在一处,可不知能否投机?”思忖半天,始终不明皇太极言中所指,不觉搔首道:“既然征服天下是苦恼之事,皇上为何一定要做?”皇太极苦笑一声,纵目远望道:“人皆有各自运命,那是更改不得的。我若不能统兵震于八荒,此生还有何乐趣?”

周四听得云里雾里,心道:“你一会说无乐趣,一会又说有乐趣,可不是逗我开心么?”当下岔开话题,手指东面道:“皇上要征服天下,靠的可是这数万雄兵?”皇太极遥望东面尘土飞扬,杀声震天,微微摇头道:“欲成大业,仅靠锐师厚甲是不行的,那里面总要有更恢宏的胸襟。”

周四疑道:“什么胸襟?”皇太极见他一脸痴迷,大笑道:“世上惊天动地的伟业,岂不都有着超越善恶的胸襟?”说到这里,目中射出异样的光芒,似在自言自语道:“你们汉人中有一位始皇帝,蒙古人中有一位铁木真,那都是天下最强悍的猛兽。我此生便是要踏平蒙古,扫清中原,与他二人比个高低。”

周四见他面露狂态,心中一惊:“若似他所言,那古往今来一切所谓大业中,岂不都有着混浊的兽欲么?”想到这里,一念又生:“难道这个皇上,便是一只猛兽?”他心惊胆战地坐在马上,直等皇太极大笑声止,方怯声道:“依皇上所言,人只要为了大业,便可不辨善恶,随意杀人了?”皇太极正自开怀,闻言大怒,挥鞭抽向周四,喝道:“孺子怎敢曲解我意!”

周四料不到他会动手,一愣之下,不及躲闪,金鞭重重地抽在脸颊。众将见大汗突然责打周四,皆不明其故,个个屏息敛气,栗栗自危。只有多铎催马上前道:“大汗为何责打有功之人?”

皇太极盛怒下打了周四,也生悔意,眼见他脸上鞭痕深深,渗出血来,歉然道:“我一时恼怒,实非本意。”手抚周四肩头,意示安慰。周四心下气恼,嘴上却道:“我出言冒犯皇上,原是讨打。”言罢将头撇向一旁。

皇太极对他本是器重,见他闷闷不乐,心道:“此子悍猛绝伦,我若攻克明京,尚需借其勇力,这时当好言慰抚。”微微一笑道:“你见大军伤亡甚重,便当我胡乱杀人,不辨善恶?”周四漠然道:“我不过随便一说,皇上莫怪。”皇太极见他神色冷冷,目光他顾,心道:“我纵横辽东,鞭及蒙古,从无人敢对我如此无礼。这少年此刻之状,也算胆大妄为。”他贵为一国之主,人人皆对其毕恭毕敬,反觉乏味,眼见周四对己不理不睬,倒生了三分吃惊,三分好奇,更有三分喜爱,手拍周四肩头,朗声大笑起来。

周四摸不着头脑,疑道:“皇上为何而笑?”皇太极以鞭指其面额,哂笑道:“我笑你们汉人个个食古不化,假仁假义,不明善恶之本。”周四心道:“你为了什么大业,也不知害了多少人,这时反说我不明善恶么?”

皇太极见他一脸的不以为然,又笑道:“自来汉人有汉人的善恶,满人有满人的善恶,便是愚鲁百姓,无行寇贼,也都有各自的善恶。从古至今,众说纷纭,也无一定之规。可见善恶之念,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乃一国之主,所作所为,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懂的?尔等以为大恶之事,却正是我所欲行的至善。”

周四听得糊涂,神情更是茫然。皇太极笑道:“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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