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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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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童贯叹息一声:“流年不利,某家直这般命不强!好容易按捺下这头,吴敏耿南仲这些大头巾也愿意出头,却又碰上了燕地这场莫名而来的乱事!王相公,禁中消息如何?”
王黼把玩着一个玉如意,冷冷看了童贯一眼,并不说话。哪怕脸色难看,可这位王相公实在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三缕墨髯,飘飘有出尘之意。和身子胖大,一脸晦气颜色的童贯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见王黼不语,童贯平平气,又开口道:“王相公,某若不利,对手抓着不放,也非王相公之福,现今只要官家心思不改,就总有挽回的余地…………禁中消息,到底如何?”
王黼冷哼一声,举起玉如意点点童贯:“道辅道辅,某却吃你连累!燕地消息传回,官家禁中闭门,不见大臣,要不是恩府先生,某都不知道官家已然震怒!再不拿出什么手段出来,只怕你我两家,都要跳脚而哭!”
童贯顿时失色:“恩府先生这般说?这却怎生是好?官家如何震怒?之前官家都包容了,怎么现今就包容不了?这怎生是好,这怎生是好?”
他急得都站了起来,在书房里面团团转。回到汴梁,童贯自然就要求人。一旦求人,这宣帅气度,抚边二十年的威严就再也撑持不住了。人一旦少了气度威严支撑,养气功夫自然就减,听到消息不利,童贯居然连安坐都难!
王黼轻轻冷笑一声,换了一副和气容色,招手道:“道辅,你且安坐…………你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么?此何世也?此盛世也!官家即位,励精图治,才有这克复燕云,功迈前代之举。此等盛世功业,岂能功亏一篑?坏了官家丰亨豫大局面,你我都是死罪…………道辅兄克复燕云之后,自解兵权,不与武臣呶呶而争,回归汴梁,纵然北伐战事有小小不是,官家也尽包容了,这才让耿希道和宇文虚中出头,为道辅兄讨一个公道…………这些都没问题,可要紧的是,怎么也不能坏了燕云克复,献捷太庙的大局!”
他说话宛转至极,将童贯北伐连场败绩,在萧言这等南归降臣手中连连吃瘪,最后不得不逃回汴梁求救的举动一下就分说成童贯大度不恋权的高风亮节。这番话说下来,童贯心里也舒服了许多,在位上坐定了,仔细听王黼说下去。
王黼看童贯平静下来,一笑继续:“官家已经替道辅你出头了,官家圣德,粉身难报!可是某等也要为官家着想,寻了武臣的不是没什么,但是这些武臣之辈,侥幸在克复燕云战事上有了一点微功,就受不了稍稍压制他们一下,这也是全他们功业的好心之举么!这燕云乱事,多半就是他们冷眼旁观,看着闹起来了,此举诚然可恼,可是现在这燕云,却经受不得半点闪失!官家心意,道辅可明白了?”
童贯还有什么不明白了,现在这位官家,在位名声不见得很好,却是一味好大喜功。他也不是笨人,人到这个岁数,享受已经臻于极致,自然要考虑到自己将来史上名声了。细细思量,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克复燕云一事,就足可让他的声名拨高好几层!这位官家,继续庇护包容童贯可以,反正他一向念旧。压制武臣也没什么,这是大宋祖制,怎么也没错处。但是却不能动摇底定燕云这件大事的根本!燕云乱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然有武臣愤懑蕴含其中,几万精锐,全是野战主力,能让乱民起事若此,当真是笑话!
可现在偏偏不能让武臣怨气继续下去了,官家恼怒,是将旧事都翻起来了,童贯北伐不力,约束不了手下,现在继续包容他罢,又生出这般事情来,不折不扣是当真恼了童贯!
想明白这个,童贯更是一身冷汗。打仗有胜有败,他童宣帅不在乎。反正死的也不是他。可是失却圣眷,却是大事!要是王黼他们薄情一点,将他抛出来当这个替罪羊,那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想到此节,看向王黼的目光忍不住就带了祈求的味道。在王黼这一派系,童贯一向和他分庭抗礼习惯了,现在形势比人强,也只有低头服软!
看着童贯这般模样,王黼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得意。却收住了,宽解童贯道:“道辅,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不消说得。你要倒台,老公相岂肯放手?定要抓住不放,非要某等倒台而后已,这场伐燕战事,可就是你我二人推动主持的!某就是想撒手,也撇清不干净…………现在还是赶紧寻觅补救的办法罢!趁着燕地乱事还没闹大,快点想法子讨平!到时候自然一天云雾,烟消云散!”
童贯这个时候背后全是冷汗,已经有些失却了计较,只是敲着额角:“如何补救,如何讨平?燕地那些骄兵悍将,某已经得罪狠了,他们如何肯出力?”
王黼慨然道:“道辅,你就服个软,和西军低头罢!当日你折腾西军,也不算浅了,西军出师十五万,现在还剩多少?你好歹还有宣帅名义,官家也未曾解职。就以宣帅名义,保西军回镇陕西,从此西军大事小事,再不过问。某等再筹集一些犒赏钱财,将上去敷衍,总有台阶可下…………现下燕地乱事,还不是西军那些人闹出来的!只要你能说动西军,官家再不会不许你的措置的,官家现在只要燕地无事,大军班师,献捷太庙!摆平这头,萧言才是你的对头,这等人物,行险心诈,某也瞧他不过,到时候还不是随便你怎么收拾他,谁又去问了?道辅道辅,就这样罢!”
童贯定定地看着王黼,一句话就在嘴边,最后却还是没说出来。
你如何就能确定,这燕地乱事,就是西军上下一手操持出来的?萧言此子,比西军加起来还要厉害许多!凡是看轻了他的人物,现在无不灰头土脸!
可是此刻王黼已经算是尽心竭力在替他盘算,他也的确智穷力竭,除了依计行事,还能如何?当下只有默默点头,拱手而已。
看童贯低头,王黼大是满意,一拍自己额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西军这几个月的军饷财物,是不是如数供应上了?现在可不敢短了他们的!虽然官家有旨,三司接手供应燕云诸军。可是三司却不在某等手中,不要这个时候闹了笑话出来!大捷犒赏不敢劳动三司诸位了,某等自己想法子罢。可这上头,不要让那位老公相钻了什么空子!你现在还是宣帅,催问军饷事名正言顺,就去赶紧问问这件事情罢!”
童贯回到汴梁以来,哪里还管燕云诸军吃干吃稀!听到王黼提点这一句,身上冷汗又是出了一层,赶紧起身:“王相公,事情紧急,某不敢再耽搁了,这就去三司询问。和西军如何交通联络,只要王相公示下,某无有不从。一切拜托!”
王黼笑着拍着胸脯:“在我,在我!”
一边说笑,一边就送童贯出去,在书房门口,童贯又停住脚步,嗫嚅一下,最后忍不住还是开口发问:“这次事情,恩府先生他…………”
王黼一怔,接着笑着拍拍童贯肩膀:“恩府先生还是顾念于你的,要不然某岂敢拍这个胸脯?总不能让老公相最后拣了便宜,天下之大,有一个相爷就足够了。有了老公相,隐相又摆在哪里?岂能比得上某等在位,对恩府先生言听计从?老公相他…………实在是太强势了一些啊…………”
听到王黼这句话,童贯一颗心才真正放进肚子里面,感激涕零的朝着紧邻王黼宅邸的另件一处大宅方向,深深一揖到底:“恩府先生大恩,某没齿难忘!但童某人此次能挣扎出来,粉身碎骨,也要回报于恩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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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西,金梁桥街,蔡相宅邸处。
满朝以老公相而不名的蔡京退后,他一意谢客。往日气象万千的蔡相宅邸,这一两年一向都冷冷清清。今日却多有车马停在门口,这些车马主人,多是跟着蔡相失势下台的朝堂中人。往日他们就算来拜会老公相,也多半挡驾,门政收了拜帖,就客气地请诸位大人回去。
今日却不同往日,在燕云乱事变故传来之际,敏感的人都嗅到了其中味道,纷纷前来拜会。而老公相也终于开门纳客,虽然不过延请进来谈谈家常,绝口不提朝局和燕云之事,可是对于有心人来说,老公相已经睁开眼睛,看到机会,也许随时就会发力了!
蔡京延客的地方,就是一处设了地龙的花厅。这花厅头顶正中,有一块绿色透光琉璃屋顶,足有四五尺见方,名贵绝伦。花厅里面暖洋洋的,薰香烟气就在地龙里面流动,既安神又不烟气呛人。虽然厅中陈设萧然,但是这清华富贵气象,那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蔡京布帕包头,穿着一身道袍,四五个年少俏丽的侍女扶持着,靠着软垫和围坐的来拜之人闲谈,精神不算好也不算坏,说的话不闲也不淡。
在座中人,也尽力谈笑风生。听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这个信号,老公相看来要有所动作了!
谁不知道,老公相对付政敌,向来既快且狠,往往人还反应不过来,就已经落马。不过大家也有些疑惑,燕云虽有乱事,禁中传出消息,官家也相当不愉,但是还远远未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王黼童贯之辈,有大把的手腕可以弥补挽回。难道老公相就认准了这是一个机会?
不过这等事情,不能形诸于口,大家也只好从老公相今日神色当中自己推断揣摩。看着老公相精神还撑持得住,大家也就厚着脸皮不提告退的话,看在这里等下去,能等到一句实在话不能。
正在大家都心不在焉地谈笑之间,就看见专跑上房的家人已经匆匆引一人走入花厅,大家都一团神思在上头,所有人目光都顿时转了过去,就看见蔡府下人引进来的正是权发遣三司使公务,直龙图阁学士高屐高希晴!这位计相,算是在王黼等人把持中的大宋朝堂当中,老公相一系最为重要的人物了,今日果然也坐不住,到这里来打探老公相的动向!
仔细看来,这位高屐高计相又和大家有所不同。大家前来,都是一副惴惴模样,满脸都是揣摩讨教的神色,而这位高计相,进门之后,脸上却有掩不住的一丝喜色,却又强自按捺住,和蔡京缓缓投过来的目光一碰,就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在座谁不是宦海沉浮日久的人精,如何还不知道,高计相和老公相,只怕此前就对此事有所预备了!大家都在心里跌足长叹,之前怎么恁般不灵醒?看着老公相沉寂,在蔡府走动也就少了,就算来了次次挡驾,总让老公相念着份忠心勤谨。现在居然就排除在这大事外头,到时候朝局有变,莫不是就要落后别人一步!
还不等这些大宋臣子们说话,蔡京就已经含笑起身,四五个满头珠翠的使女忙不迭地轻舒素手,扶住了蔡京。而蔡京只是笑着向大家招呼:“府里厨下谝窄,管不得诸位吃饭!闲居日久,府里皿肴果子都不齐全,当不得这个主人了!希晴,且随某进去说话,各位,老夫就告一声轻慢,不送诸位了!”
蔡京发话,大家忙不迭的都起身行礼,胡乱应答着:“老公相病后,某等怎么敢搅扰公相清净?今日得扰了一杯清茶,这就大是非分,哪里还敢勒掯着老公相宴客!愿公相清养贵体,早日康复,将来官家借重,某等蒿草之辈托庇的日子,尽长远呢,公相,告辞…………告辞!”
蔡京也不怎么搭理他们,任他们在那里没口子地说着善颂善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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