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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第3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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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余诚格踌躇了一下说,“立四总算够朋友,我亦该有点表示吧!你倒替我想想看。”
“那好办,一过了破五,你在我那儿请他喝顿酒就是。”
“对,对!准定这么办。你先替我约一约他,初七晚上,在你那儿叙一叙。”
第二天便是光绪二十六年庚子元旦。余诚格特意到立山府上去拜年。主人宫里有差使,不曾回家。余诚格留下一封柬帖,约立山正月初七在余庄儿的下处小酌。
到了那天,做主人的午饭以前就到了韩家潭余庄儿的下处,不道立山比他到得还早,正在堂屋中做庄推牌九。一见余诚格,放下卷了起来的雪白纺绸的袖头,拱拱手说:“恭喜!
恭喜!“
“恭喜!恭喜!”余诚格说:“那天我到府上拜年去了。”
“我知道,失迎。”
“有话回头再说!”站在左上角替庄家“开配”的余庄儿推一推下门的一个孩子,“起来!让余老爷坐。”
余诚格亦好此道,欣然落坐,看一看台面说:“怎么?还用筹码?”
“筹码是立四爷发的,白送,每人十两银子,赢了照兑,输了怨自己运气不好。哄孩子的玩意!”
“那我呢?”
“你要是小……,”立山本来想开玩笑,说“你要是小兔子,也给十两。”话到口边,想起过年第一次见面,出此恶谑,大非所宜,因而改口说道:“你要是小孩子,我当然也给十两。
不过,老余,你不好意思吧?“
“只要赢钱,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罢、罢,我不要你的十两银子,可也不赌筹码?‘春天不问路’,我就赌这么一下!”
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把票子,往面前一摆。
“老余!我劝你押上门,上门活!”
“不见得!怎么叫‘活抽’呢?”
“你不信,我跟你另外赌。”
“好吧!你移上门,我再移下门。”
“好了!好了!”余庄儿急忙阻止,“就来回倒这么一下好了。不然帐算不清楚。”
余庄儿是为立山设想,因为明知余诚格罄其所有,都在桌子上,如果额外再赌,输了还不是哈哈一笑,说一句“回头再算。”可是他如果赢了,立山却得照付,岂不太冤?
立山是有名的赌客,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只是他另有打算,不便说破。当即撒出骰子去,一个四一个五,是“九自手”,怕余庄儿手快会翻他的牌,赶紧拿第一副抢在手里。
翻开牌来,上门九点,天门八点。下门是余诚格抓牌,扣着一摸,两点一个地,心中便是一喜,再一摸,泄了气,翻开一看是张红九,只有一点。
“你看,”余诚格心冷而嘴硬,“摆着是‘下活’的架子,偏说‘上活’!庄家要统赔了。”
立山微笑不答,也象余诚格那样扣着摸点子,一张和牌,一张“板凳”,是个八点,赔上门,吃下门。这一把,余诚格输了面前的注码,另外还要赔个双份。
这把牌出入很大,所以都好奇地盼望着庄家揭牌。尤其是余诚格,深悔鲁莽,面前的百把银子,十之八九保不住了,只怕庄家翻出来的点子不大不小,吃了下门赔上门,如何得了?想到这里,满心烦躁,将头上的一顶皮帽子往后一推,脑门上冒热气了。
立山却偏不翻牌,只说:“开配的,把余老爷的注码数一数!”
于是余庄儿将乱糟糟的一堆银票理齐,点一点数,共计九十八两银子。立山笑笑,把自己的那两张推出去,稀哩哗啦一搅和,打开面前的护书,随便抽了一叠银票,扔向余庄儿。
这不用说是统赔。余庄儿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摆在下门,找回二两,同时交代:“统吃统赔,移注码不赌输赢。”
“不错,不错!”余诚格喜出望外地说,“想不到庄家拿了副别十。”
余庄儿已经料透了,立山是有意如此,深怕余诚格不知情,特意点他一句:“我想是一张人牌一个钉,人钉一正输你老的地九一。四爷,我猜得对不对?”
“差不多!”
这一问一答,余诚格当然明白了,钉子就在上门,配上长三成为钉长九,那里还有第二张钉子?不过心里见情,不便明言,而再赌下去就没意思了!
“大家分红!”他取一张十两的银票,交给余庄儿,接着向立山说道:“先吃午饭吧!”
“我倒不饿。不过可以陪你喝酒,还有些话跟你说。”
听得他们这么说,余庄儿便叫收拾赌桌,在堂屋里摆饭,同时先请主客一人到他的“书房”里去坐。
“豫甫,”余诚格问道,“你说有话跟我说?”
“不忙!”
余诚格已听出来,立山是有求于他,为了表示自己亦很懂交情,便以急人之急的神态说道:“不!有什么事要我办,先告诉了我。办完正事,才能开怀畅饮。”
感于余诚格的诚意,立山便拖张骨牌凳坐近他身边说道:“提起也是笑话!为了口袋底的绿云,澜公跟我较上劲了!他是大阿哥的胞叔,自觉身分已非昔比。我呢,实在不愿意找麻烦。不过,亦不能不防。寿平,到那节骨眼儿上,你得助我一臂之力。”
“那还用说!”余诚格答道,“你说吧!该怎么替你卖力气?”
“言重、言重,感激不尽!”立山握着他的手臂说,“你听我招呼。到时候作兴要请你动手参他一家伙,杀杀他的风景。”
“那容易!请吧,”余诚格说,“喝着酒再说。”
余诚格将抨击亲贵这件事,看得轻而易举,立山当然不便再往下谈。而且此时也不宜深谈此事,喝着酒只谈犬马声色。
谈到宫里天天传戏,余诚格突然低声问道:“豫甫,开年以来,你见了皇上没有?”
“怎么没有见着?今儿还见来的。寿平,”立山反问一句:“你怎么想出这么句话来问。必有缘故吧?”
“我是听了一件新闻,几百年不遇的奇闻。”
一听这话,余庄儿自然注意,连在一旁伺候的丫头小厮,也都走近来听。可是,余诚格只翻着眼,不开口了。
“怎么回事?”立山问。
“这件奇闻,不好乱说。”
于是余庄儿立即起身,一面大声吆喝着:“去、去!都出去。躲远一点儿。”
“你不要紧!”余诚格一把拉住他。
等余庄儿坐下,闲人走远,余诚格才谈那件来自湖北的奇闻。
七八
是去年十月间,正当“换皇上”的流言方盛之时,湖北蕲州的真慧寺,来了一位过路的达官,行李不多,而有五名随从,皆是口操京音,举止沉稳,看上去与众不同。出面与知客僧打交道的,自道姓梁,行二,他的伙伴叫他“梁二爷”,或“梁总管”,自然是其中的首脑。
梁总管要求单住一个院落,最好自有门户出入。逗留的日子不定,但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先送香金五十两银子,临走时还会多给。至于他的主人姓甚名谁,居何官职?以及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一概不知。知客僧婉转叩问时,梁总管只答一句:“请你别多问!”
真慧寺是有名的禅林,在邻县黄梅得道的五祖,曾经卓锡于此。院宇宏敞,闲屋甚多,知客僧看在五十两香金的份上,让梁总管自己挑地方,挑中的是最后的一个院落,有道门通菜园,不经山门,便可出入。同时梁总管又声明,自己开伙,不忌荤腥。知客也许可了。
安顿下来以后,主人足不出户,甚至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都很少。知客僧有时借故去窥探,只见堂屋正中方桌上供一个帽筒,上面覆一方锦袱,袱下隆然,不知是顶什么帽子。
随从的行止亦很谨密,每天上街的,只有一个买菜的厨子。偶尔梁总管也出门,骑一匹鞍辔鲜明的枣骝马,神气得很。
这样过了五六天,知客僧越想越可疑,秘密到知州衙门去找熟识的刑房书办,立刻派了很能干的差役来“下桩”侦察。厨子每天出门,亦有人跟踪,一天跟到菜场,厨子买肉要用自己的秤,分量不符,跟肉案上吵了起来。就这时候,梁总管经过,下了马,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身而入,一见厨子,举起马鞭就抽,一面抽,一面骂:“怎么告诉你来的?不准在外生事!偏偏不听,真是可恨!”
厨子被打,不敢回嘴。打完了,还给梁总管请个安,方始提着菜篮,含羞带愧地匆匆而去。
这些情形落入跟踪差役的眼中,自然立即转报。知州凌兆熊大为困惑,邀集幕友谈论其事,谁都猜不透梁总管是何路数?其仆如此,其主当然更显得神秘莫测。不过有个看法是共同一致的,此事决不可轻忽,而且要尽快了解真相。
于是,凌兆熊又请州判郭缙生来密议。决定先礼后兵,由郭缙生去看所谓“梁总管”,当面问个明白。倘或言语支吾,随即动手抓人。
当下传唤捕头,点了十来个人,一律换着便衣,先在真慧寺的出入道路上守住,接着,郭缙生到了真慧寺,传见知客僧,吩咐闲人回避。
“这梁总管,照你看是什么路道?”
“回二老爷的话,”知州跟知县一样,称大老爷,州判便是二老爷,知客僧答说,“看样子来头不小。一口京腔,派头很大,有点象王府的家人。”
郭缙生心想,王府的家人就是护卫,官阶自从三品到从五品,至不济也戴蓝翎,相当于六品武官。自己的官阶只从七品,虽说武不如文,但既然先礼后兵,不妨暂时委屈,便即吩咐跟班持着名帖,请知客僧先容,去拜梁总管。
推进门去,梁总管正在院子里练拳,一见知客僧后面跟着人,便即收住势子,微带不悦地说道:“嗨,你怎么把不相干的人带到这儿来?”
“梁总管,”知客僧陪笑说道,“本州州判郭二老爷来访。”
郭缙生的家人听他这一说,立刻抢上几步,先请个安,站起来,双手递上名帖。
“不敢当。”梁总管接过名帖看了一下,“我跟郭二老爷不认识啊!”
“敝上是本州的地方官,”跟班很机警地回答,“贵人过境,应该要来拜候。”
“太客气了!”梁总管一面穿着衣服,一面沉吟着,等穿好衣服,方始点点头说:“好吧!既然来了,不能挡驾。请进来吧!”
候在门外的郭缙生,从从容容地踱了进来,不亢不卑地作了个揖。梁总管还了礼,也不请他进屋,就站在院子里说道:
“郭二老爷大驾光临,一定有事,就请说吧!”
“喔,”郭缙生觉得有点尴尬,转念一想,这正是可以试探的时候,不必跟他客气,“这里不是谈话所在,”他反客为主的伸一伸手,作个请客的姿势:“请!”
“请”字出口,自己的脚步已踏上台阶。梁总管急忙抢上前去,拦在门口说道:“郭二老爷,你请在这儿坐!”接着,轻轻拍了两下手,随即有人端了两张椅子过来。
这下,郭缙生不能再擅自行动。不过,试探总算有得,这样不让他进屋,自然是有不能让他人看的东西在内,莫非就是锦袱下面的那顶帽子?
迹象越来越诡秘,郭缙生也越发加了几分小心,“梁总管,”他很谦和地问,“台甫是?”
“我叫梁殿臣。”
“贵上呢?尊姓?”
梁殿臣沉吟了一下,仿佛迫不得已似的回答:“姓杨。”
“不知道居何官职?从那里来?往那里去?”
“郭老爷,请包涵!”梁殿臣很吃力地,“我实在不能说。”
“喔!”郭缙生故意装作解人,“这样说,必是京里派出来查案的钦差!”
“对了!你不妨这么猜。”
“既是钦差,地方官有保护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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