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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第4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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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觉可以见得人了,方又掸一掸衣服,到校长室去见老师。
一进了屋子,袁克文首先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垂手肃立,而且微微俯着头。周砥出身世家,深谙礼数,看他如此恭敬,完全是迎接尊长的神态,不由得大为讶异。
“道如,”傅增湘便为她引见:“这是袁宫保的第二位少君。”
周砥又惊又喜,顿时眼中发亮。久闻袁克文是少年名士,为丁日昌之子丁惠康,吴长庆之子吴保初以来,又一位不带丝毫尘俗之气的贵公子,怪不得这样子飘逸不群,真正名不虚传。
在她还在矜持微笑之际,袁克文已经作了一个揖,口中喊道“周老师!”
“寒云公子,不敢当!”周砥从从容容,裣袵还礼。
“道如,”傅增湘又说:“袁宫保想请你当西席,我已经替你答应下来了。袁宫保本想亲来致聘,我想那亦可以不必,有豹岑世兄代表,也是一样。”
“老师,”周砥有些惶恐,“只怕我不能胜任。”
“也不致于不能胜任。”傅增湘又说:“你们校长也已经答应了,教到放了寒假,让你去就袁家的馆。豹岑世兄已把关书带来了。”
于是袁克文拿起手边拜匣说道:“克文奉家父家母之命,敬迓鱼轩!”说完,将拜匣高举齐眉,待周砥来接。
“竟不容我作个考虑!”周砥看着傅增湘,脸有欲辞不可的为难神色,“老师,我实在惶恐得很。”
“你接下来吧!”傅增湘说:“你能毕业,也是拜受袁宫保在北洋兴学之惠,你就接了关书吧!”
“老师这么说,我更无可辞。”周砥转身用双手接过拜匣,向袁克文说:“寒云公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言重,言重!”袁克文在这片刻之间,觉得周砥秀外惠中,大有好感,便向傅增湘说:“沅叔,家母有话,家塾不比正式学堂,似乎不必拘定限期,倘或周老师起居不便,不如早早就馆,好让舍妹早沐春风。至于正式开课,不妨延到开年。”
“道如,你看怎么样?”傅增湘不知袁克文是矫传母命,便即劝她说:“即然宫保夫人有此一番好意,我看你就照办吧!
袁府上的起居饮食,到底要舒服得多。”
“是!我听老师的吩咐。”
“那么,请周老师定个日子,好派人过来伺候移居。”
“这,”周砥答说:“我想先拜见了令堂再定吧!”
“是!”袁克文问:“明天派车来接?”
“不必,不必!”周砥又要求老师了:“我想请老师带我去见宫保夫人。”
“这可不行!我明天一早就得回天津。”傅增湘答说:“其实,豹岑世兄来接也是一样。”
周砥点点头,又说:“提起来冒昧,我还不知道,我是跟那几位在一起切磋?”
“是我的两位庶母,两个舍妹。”袁克文说:“内人说不定也要跟老师请教。”
周砥颇有意外之感,“原来还有两位姨太太!”她说:“忝居师座,怎么好意思。”
“那亦无所谓。”傅增湘说:“两位姨太太,只怕年纪还没有你大。”
“是的。”袁克文答说:“一位是六庶母,今年十八;一位是七庶母更小,只有十六岁。”他顺口又问:“周老师芳龄是?”
周砥脸一红,旋即正色答道:“我今年二十。”
“那比我大一岁。”
原来才十九岁!不知娶亲了没有?一念未毕,立即想起,他曾说过“内人也要请教”的话,随又自责,言犹在耳,何以就想不起?而紧接着又生警惕,自己平时不是这样子的,为何此刻有神魂颠倒的模样?
想到这里,觉察到自己脸上发热,怕人家已经看出来了!心里一急,越发忸怩不安。傅增湘看在眼里大为诧异,但不暇细思其故,只觉得是该走的时候了。
等他站起身来,袁克文抢在前面说道:“该告辞了!明天下午派车来接周老师,如何?”
“明天下午没有课。”
“好!一言为定。”袁克文又向校长拱拱手,跟着傅增湘一起辞去。
校长自然要送,周砥也要送时,傅增湘拦住她说:“你就留步吧。”
“老师来了,怎可不送。”
其时天色骤变,北风大作,袁克文那件薄薄的衬绒袍子,下摆飘拂,露出里面雪白的一条纺绸单裤,为人诧作奇装异服。周砥真想问一声:“你倒不冷?”但随又自责:“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 ※ ※
袁世凯一到西苑,便有亲信军机章京来密报:也许是昨天受了寒的缘故,慈禧太后的病情突变,萎顿异常,至天明尚未起床。这是仪鸾殿寝宫的消息,绝对可靠。
果然,到得七点多钟,内奏事处的太监来传旨:所有的“起”全“撤”。军机处如有必须即时裁决的大事,写奏片上呈。
“吕用宾请脉,不是很有效验吗?何以又生反复?”张之洞神色忧戚地说:“此事所关不细,得要问一问。”
要问只有找内务府大臣,增崇、奎俊、继禄、景沣都被请了来谈话。据继禄所知,慈禧太后一直很任性,也一直很自信,自认体气极健,视“河鱼之疾”为不足忧的小病,所以只要稍微好一点便不肯“忌口”,油腻生冷,杂然并进。这一次来势很凶,只怕在床上要躺些日子。
“召医了没有呢?”张之洞问。
“是吕用宾请的脉。”继禄说道:“方子跟以前没有什么大改动,这会儿正在煎药,看服了怎么说。”
“皇上的病也不好!”常川照料瀛台的增崇说:“大概也是受了寒的缘故。”
“怎么个不好?”袁世凯问。
“很难说。连头班的医生都说不上来。”增崇很吃力地答道:“反正看着神气不大对。”
“不是说,头班的药,毫无效验?为什么不换?”张之洞又说:“当初分为三班,言明两月一轮,那是八月初的话,照算不也应该换班了吗?”
增崇不答,其余的三大臣亦装作未闻似的,没有一个人答腔。
局面有些僵了,最后是世续开的口:“就换班也得先奏闻皇太后,我倒提过,有人说皇太后这一向身子也不好,别烦她了,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
“有人”是谁呢?张之洞心里在问,口中也不作声了。这一次是袁世凯打破了沉默:“是不是把庆王请回来?”他问。
“这也得跟皇太后请旨。”世续说道:“庆王这趟去,不是别样差使。”
袁世凯也省悟了,奕劻是去验收“万年吉地”供奉佛像,这个差使重要无比,说要把他追回来,必然惹得慈禧太后发怒,所以赶紧自己把话收回:“对!对!决不能多此一举。”
“四位先请吧!”张之洞说:“此刻只有出之以镇静,不过要偏劳各位,务必随时联络。”说着,他向内务府四大臣拱拱手,表示重重拜托。
等他们一走,载沣问道:“咱们是不是也要留守?如果住在这里,得趁早派人回家取铺盖。”
大家都觉他的话可笑。“回家取铺盖”是件什么大事,还值得特为说出来?世续对这班少年亲贵,向来有点倚老卖老,便不客气地碰了回去:“王爷别为这个烦心,反正冻不着你!”
“内里要紧,外头的观感也不能不顾。倘无必要,还是不必住在这里。”张之洞说:“否则消息一传,人心会起恐慌。”
“是,是!”袁世凯立即附议:“我看,到下午再说吧!”
于是军机五大臣,枯守以待,到得中午,内务府大臣来传懿旨:“宗室觉罗孤寡及八旗绿步各营兵丁,加赏半月钱粮。”这一下有事可做了,一面颁上谕明发,一面通知度支部尚书载泽来商谈,这加赏的半月钱粮需款若干,从何而出?就此时又有懿旨:“加恩所发半个月钱粮,由内帮发给。”这就是慈禧太后动用私房,加惠八旗孤寡,目的是在祈福消灾,正可以反证她自己都觉得病势不妙。
不久苏拉来报,载泽已经回府。好在款项已有着落,载泽来不来都不生关系,办好上谕亦不必再让病中的慈禧太后过目,径自咨请内阁明发。
其时已下午三点多钟,张之洞正在询问宫中的情形如何?倘或慈禧太后病势已见缓和,不妨散值。那知增崇匆匆忙忙赶了来说:“皇上自己觉得很不好,把我找了去,问我怎么办?
我只好来跟王爷、中堂请示。”
他的话一完,张之洞立即问道:“是怎么个不好。”
“皇上说气喘乏力,仿佛大限将到。”
“你看呢?”
“我看,是有点危险。”
“那就赶紧召医啊!”
“是!我就是来请示,该怎么找他们?”
这一说,世续首先听懂了,当即说道:“原是头班请脉,如果另换二班、三班,要先奏明皇太后,时间上怕来不及。”
“那就奏明皇太后好了。”载沣说道:“耽误可耽误不得。”
“既然不能耽误,索性先召医!”张之洞作了决定:“随后再写个奏片,送请慈览。”
“这样最好!”增崇又问:“是不是全班都召。”
“只要于病有益,不妨全都召。”
“多一个人看好些!”说着,增崇匆匆而去。
一回到内务府,增崇叫人派车,分头去接。住在杨梅竹斜街斌升店的杜钟骏,刚吃完晚饭,听说皇帝病重,连洗脸都顾不得,上车就走。到得前门,只见有个骑马的太监来催,杜钟骏越发担心,同时已颇困惑,两个多月未见皇帝的面,只听说皇帝虽不见好,亦不见坏,不知何以忽然会病重?
到了内府公所,只见二班的周景焘,刚刚请脉下来,只说得一声:“病势很重!”杜钟骏还想再问,增崇已在一叠连声地催了。
于是急步赶到瀛台寝宫。皇帝坐在外间的炕上,左手托腮,右手放在炕桌上,愁眉苦脸地一语不发。
杜钟骏亦顾不得发问,跪在垫子上切脉,脉象动而细,中气不足,肝中亦似乎有病。
“怎么样?”皇帝一张口,气味很重,他用带哭的声音说:“头班的药,吃了一点用处都没有!问他们,他们又没有一句决断的。你有什么法子救我?”
“臣两个月没有请过脉。”杜钟骏问道:“皇上大便如何?”
“九天没有大解了!痰多气急,心里发空。”
“皇上的病,实实虚虚,心空气怯,当用人参;痰多便秘,当用枳实,但却难着手,待臣下去细细斟酌。”
“你务必要用心开方!”皇帝的哭声又出现了:“我服你的药原很对劲,以后改了轮班,也不知道谁的主意,把你派到三班。你总要好好救我一救!”
“是!”杜钟骏心里酸酸地,低着头说:“臣一定尽心尽力。”
退出瀛台,转到军机章京的直庐去开方子,内务府四大臣都在那里坐等。杜钟骏费了好些时候,才得完工。继禄一看脉案,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说‘实实虚虚,恐有猝脱’,这样写法不怕皇上害怕吗?”
“皇上的病,不出四天,必有危险。我进京以后,不能医好皇上,已很惭愧,到了病坏还看不出,何以自解?”杜钟骏突然气涌心促,异常激动地说:“你们叫我不要这样子写,原无不可!不过以后变出非常,我得预先声明,我不能负责。”
“他说得有理。”奎俊接口说道:“我们也不能负责的,不如问问上头,看他们怎么说。”
“他们”是指军机大臣还在秉烛以待。等杜钟骏把他先前的那番话说明以后,醇王看一看张之洞说:“我们知道就好了,不必写吧!”
杜钟骏点一点头,只语不发,回到原处重新开了张方子,将脉案中“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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