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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前传-第4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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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奏,就得细说原委,是不是据实上闻。”庆王问道,“牵涉到武卫军,得问问你的意思。” 
  “不要紧!”荣禄回答得很切实,“请王爷据实回奏,慈圣如果怪我约束不严,我恰好有话好说。” 
  “那就是了。”庆王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微喟着说,“这局面再闹下去,怎么得了?仲华,你我的处境,越来越难,得要找个把得力的人来分着挑挑担子。” 
  “是啊!”荣禄试探着问,“王爷心目中可有人?” 
  “你看,李少荃如何?” 
  荣禄心中一动,暗地里思量,莫非自己造膝密陈,一面派袁世凯剿义和团,一面召李鸿章来办各国的交涉这件事,庆王已有所闻?果然如此,他心里一定很不舒服。洋务如今是他在管,建议召李鸿章入京,却又置他于何地?这样想着,便有了一个决定,不管他知不知道这件事,自己决不可透露,倘或他已有所闻而问起,自己亦不能承认。 
  他这样沉默着,庆王当他是同意的表示,便又说道:“只怕少荃不肯来。” 
  “何以见得?” 
  “刚刚实授两广总督,他总不能带着总督的大印到京里来办事吧?” 
  “那,”荣禄心中又一动,故意问道,“可又如何处置呢?” 
  “除非调直督。不过直督不兼北洋,他恐又不肯,要兼则万无此理。” 
  荣禄不知这话是出自他的本心,还是有意试探?只觉得自己该有个明确的表示,“如今的北洋,已不是少荃手里的北洋。”他说,“今非昔比,有名无实,只为慈圣一定要交给我,我不能不顶着石臼做戏,倘有少荃来接手,求之不得!” 
  这意思是很明白的,除非慈禧太后有旨意,他决不会交出兵权。庆王听得这话,不免失悔,无端引起误会,始料不及,而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措词。 
  见此光景,荣禄亦有悔意,话其实不必说得这么明显,倒象负气似地,未免失态。 
  “仲华,”庆王突然问道:“如果跟洋人开了仗,怎么办?” 
  “怎么能开仗!”荣禄脱口相答,神色严重,“拿什么跟人家拚?” 
  “我也是这么想。无奈执迷不悟的人太多,而且都在风头上。靠你我从中调停,实在吃力得很。仲华,我有个想法,不知行不行,托立豫甫或者什么人跟莲英去说,能劝得慈圣回心转意,好好管一管端老二,化干戈为玉帛,咱们凑个几百吊银子送他。你看,这个主意成不成?” 
  一吊一千,几百吊就是几十万,荣禄咋舌答说:“王爷你可真大方!” 
  “实在是什么法子都想到了,只好考虑下策。” 
  “王爷别急,别乱了步骤!等我来想法子,也许两三天以内,就有转机。只是各国公使,务必请王爷设法安抚,他们多让一步,咱们说话也容易些。” 
  “我原是这么在做。如今只盼端老二心地能稍微明白些就好了。” 
  “那只怕是妄想!”荣禄万感交集,归结于一句话:“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等庆王一走,荣禄再次召集幕僚密议。这次不是漫无边际地谈论,着重两件事:一件是各国的态度,派兵入京到底是为了保护使馆,还是另有企图;一件是对付董福祥的态度,是荣禄仍以武卫军统帅的身分,直接下令,加以约束,还是奏请慈禧太后,用上谕来指挥。 
  第一件事比较好办。为了对抗李鸿章派在上海的盛宣怀,荣禄亦有一名“坐探”在江苏,此人是福建上杭人,名叫罗嘉杰,他的头衔是“苏松常镇太粮储道,分巡苏州,兼管水利”,简称“江苏粮道”,或者“苏州道”。罗嘉杰平时对洋务亦颇留意,兼以苏州居江宁、上海之间,消息灵通,常有密信寄到荣禄那里,无论报告洋务,或者两江官场的动态,多半不差,所以颇得荣禄的信任。此时决定立刻拍发一个密电,要罗嘉杰即时从上海方面探听各国对华的意向,从速回复。 
  第二件事,大家的看法不一,有的认为荣禄兵权在握,不妨出以堂堂正正的命令,加以约束,有的认为董福祥跋扈难制,倘仗着有端王撑腰,不受羁勒,岂非伤了面子? 
  各有各的道理,荣禄一时委决不下,只能定下一个相机行事的宗旨。 

           ※        ※         ※ 

  第二天一早到军机处,大家首先要谈的,当然是日本公使馆书记生杉山彬被害一事。照道理说,这是一件大事,非奏明请旨不可,但洋务本由庆王掌管,现在总理衙门又加派了端王管理,政出多门,无所适从,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且不奏,看庆王或端王奏闻了再说。 
  “两王都来了,不知道‘请起’没有?”王文韶说,“最好派个人去打听一下。” 
  苏拉去打听了来报,庆王来了,端王也来了,端王还带来了董福祥,预备请慈禧太后召见。此刻是庆王“请起”,上去已好一会了。 

           ※        ※         ※ 

  庆王跪安退出勤政殿,紧接着是端王进殿请安。天气太热,走得又急,磕完头不住用衣袖抹着额上黄豆大的汗珠。这是件失仪的事,但慈禧太后并未呵责,一则没有心思去顾这些细节,再则端王近来类此失仪的言语举动很多,呵不胜呵了。 
  “董福祥的兵,怎么杀了日本公使馆的书记生?”慈禧太后是责备的语气,“别的你不懂,听戏总听过,不有一句话: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回老佛爷的话,奸细不杀杀谁?那个矮鬼,没事出永定门干什么?是到马家堡去接应天津的洋兵。如果让他接上了头,京里的虚实都告诉了洋兵,咱们就先输一着了。” 
  听着倒也有些道理,慈禧太后转脸对皇帝说:“论起来倒也是情有可原。” 
  “是!”从前年八月以来,一向不开口的皇帝,忽然有了意见,“话虽如此,不该杀他,一杀,就变成咱们没有理了。” 
  一听这话,端王接口就说:“跟洋人讲什么理?” 
  这下让慈禧太后抓住机会了。就这两三天,从赵舒翘回京,涿州有消息传来,说钦派大员亦一无作为以后,端王便有骄慢跋扈之色,慈禧太后很想教训他一下,此时正好借题发挥,“不准跟皇上顶撞!”她沉下脸来说:“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端王一愣,不能不应一声:“奴才不敢!” 
  慈禧太后很快地恢复了常态,“不论怎么样,对使馆的人,总得保护。”她说,“你告诉董福祥,要他好好管束部下。” 
  “董福祥来了!”端王手向后一指,“请老佛爷召见,当面说给他。” 
  “也好!”慈禧太后点点头,“我先告诉你,这件事总是咱们欠着点理。你跟庆王去核计,该当写个照会,跟他们说几句好话,要抚恤,也可以商量。” 
  “是!”端王的神情又昂扬了,“别的都行,把尸首抬进城可不行!” 
  “你跟庆王去商量着办!”慈禧太后挥一挥手,“叫董福祥!” 
  董福祥是“独对”。因为慈禧太后要考查他跟端王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同,而且也想抑制董福祥,不准他多惹纠纷。这样,有端王在一起,说话就不方便了。 
  “董福祥!日本使馆的书记生,是你的部下杀的吗?这件事做得很坏,我不能不派人查办。不然,对日本公使不好交代。” 
  “奴才回奏,日本的书记生,不是甘军杀的,皇太后要查办,就杀奴才好了!甘军一个不能杀,如果杀一个,一定会兵变。” 
  慈禧太后勃然变色,但未发作。想了又想,戒心大起,自己告诉自己,照此光景,必得先安抚他一番,免得他生异心。 
  以后拿他如何处置,得跟荣禄商量了再说。 
  “事已如此,查办也查办不出什么来。你跟你部下果然忠心报国,就该尽心尽力,把洋兵挡住。” 
  “是!”董福祥得意洋洋地说:“奴才没有别的能耐,就会杀洋兵。” 
  “好!只要打胜洋兵,朝廷决不会亏负你们。”慈禧太后说,“你跪安吧!” 
  等退了下来,端王已经回府,不过派人等着董福祥,留下一句话:“请董大帅马上到府里去。” 
  一到端王府,端王降阶相迎。董福祥“独对”的经过,他已经接到报告,笑容满面地,左手拉着董福祥的左手,右手在他背上大拍,“好!”端王伸一伸大拇指,“你真是一条好汉! 
  带兵的大帅都能象你一样,洋人再多也不管用了!” 
  董福祥少不得先谦虚、后慷慨,摩拳擦掌地恨不得即时就能跟洋人一见高下。而正谈得兴高彩烈时,有个卫士悄然来报,说荣禄在军机处坐等,有紧要事件相商。 
  到了军机处,只见自礼王世铎以下,除刚毅以外,所有的军机大臣都在,荣禄面色凝重,找不出半丝笑容。 
  “星五!”他叫着董福祥的别号说,“你的队伍不必再守永定门了,都调回南苑去驻扎。” 
  董福祥大为诧异,不知何以有此命令?视线扫过,只看到启秀一个人的眼神中有同情之意,心中更觉不快。于是毫不考虑地答道:“从前我受中堂的节制,今天面奉谕旨,要打洋人,只能进,不能退!” 
  这是公然抗命,但以谕旨为借口,将荣禄的嘴堵住了,他只言不发,起身往外就走,大声说道:“递牌子!我马上要见太后。” 
  一递牌子,当然“叫起”,激动地面奏经过,指责董福祥今日能抗命,明日便能抗旨,认为不能置而不问。 
  “你先别气急。”慈禧太后很冷静地问,“你要我怎么做?” 
  “奴才请皇太后、皇上颁一道朱谕,着奴才责成董福祥即日移驻南苑。如果皇太后、皇上不颁这道朱谕,请传旨,撤掉奴才统率武卫军全军的差使。” 
  这等于以去就作要挟,慈禧太后自然将顺他的意思,命皇帝照他所说,写了一道朱谕。 
  回到军机处,董福祥还在,荣禄冷冷地说道:“你说面奉谕旨,我也面奉了谕旨,而且是皇帝承皇太后之命,亲笔所写的朱谕。喏,你看去。” 
  董福祥本来只字不识,如今也念了几句书,这张很简单的朱谕还能看得懂。看完将朱谕缴回,未作表示。 
  “你遵不遵旨?” 
  “自然遵。” 
  受了屈辱的董福祥,自然心有不甘,回到营里,先找“军师”,正是相交有年,不久才翩然来访的李来中。董福祥的不甘屈居人下的本心,偏执刚愎的性情,以及嫉恨袁世凯、聂士成而造成恨洋人的因由,李来中无不深悉,对症下药,一夕之间说动了董福祥。加以他的部下,早就有义和拳混在其中,浸润蔓延,已成甘军与义和拳不分之势,因而董福祥与李来中亦就不可须臾离了。 
  “星公,此事无足介怀。”李来中说,“事机迫在眉睫,荣中堂马上就要失势了,不必理他!” 
  “何以见得?” 
  “团中弟兄,今天烧了外城姚家井二毛子的房子,又烧了彰仪门外的跑马厅。步军统领知道这件事,可是不敢上奏。明天,还要派两个弟兄到东交民巷去显显威风,如果洋人敢有举动,正好借此起事。那时,慈禧太后一定会召见端王,有他出来主持全面,自然能压住荣中堂。” 
  “那么,那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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