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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冠-怒为红颜:吴三桂-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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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部官员白日抱着一叠叠文书在门前挨号回报相关事宜;夜晚再取回批阅过的文书,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堆积如山的军报、档案、文书、奏折先由三位大臣概括成简练的大要文字,再呈送康熙审阅,待朱批裁决后,分发各部执行……
这就是这位少皇帝的办事风格,全力以赴,雷厉风行,注重效率。
当吴三桂、耿精忠的奏折送来后,三大臣又惊又喜。惊的是撤藩竟然如此容易?喜的是毕竟朝中最大的难题有了终结。自此以后,他们的事务将更忙了!三大臣急忙把奏折直送康熙案头,然后在总办值班房等待——勿庸置疑,皇上肯定很快就要找他们会商。
三大臣在班房中议论着这件总让人摸不着实底的大事。
“吴三桂总算识大体、顾大局。”熊赐履不禁舒了长长的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笑道:“能兵不血刃平安撤藩,这不能不说是国家之福、社稷之幸。”
索额图抚着额前半寸多长的头发,显得有些忧郁,听了熊赐履的话,半晌才道:“东园哪,未可乐观得过早呀!吴三桂的折子里,我看是话中有话,满腹牢骚。几时等得他入到京城,咱们心里才能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呢!”
说着便转脸看着明珠,明珠正用手肘支着下巴沉思着,听罢,他附和地笑了笑:“我看索公的话是对的,吴三桂这个人固然要听其言,更重要的是观其行。三藩王一定是经过深谋后,突然陆续请求撤藩,这里面很难说没有文章。我还是老脾气,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图海建议调拨洛阳的兵还要按期出发——不能战便不能言和!”索额图不置可否地松动一下脚跟,说道:“打仗,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开战你就明白打仗是怎么回事了,我可是带过兵的!”
正说着,康熙身穿一件石青缎面的中毛羊皮褂,套着巴鲁图背心,手拿一叠纸走了过来。内务府总管黄敬抢先几步挑起帘子,笑着说:“诸位大人,皇上来了,请接驾。”
“免礼吧!”康熙大踏步进来,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下,抖了抖那叠纸道:“你们怎么看?吴三桂这个折子可信吗?”
听熊赐履将三个人的意见简略说了一遍,康熙久久没有说话,一边吃茶沉思,一边来回翻阅审视着吴三桂的奏章,良久才道:“他这个折子里说的,确实是弦外有音,朕已经看了三遍了,要仔细应付——熊赐履,你把朕用指甲掐过的地方再讲一下。”
“是。”熊赐履双手接过奏折,略一过目,轻声读道:
“……臣自顺治元年,以猥琐之身从龙行空,附骥绝尘,即受先主不次之恩,委以专职之任,膺以无尚之爵,仰恩俯叹,泪湿重枫……惟当以犬马之年效死于当今,报忠于先帝,本不应惜身爱命,惮劳畏巨,然近年来情竟力疲,且患目疾,深恐以臣之耄耄庸惫,误圣上臻隆治化大图,有伤先帝知人之明,则臣罪不可恕矣!
今辞藩国之位,退养辽东,庶几朝廷不虑西南之忧,三桂可免敝弓之愆,则圣主受我深焉……”
“什么西南之忧,不就是说朝廷信他不过么?”康熙沉吟道,“这个‘敝弓之愆’听着像是自责自叹,其实是在发朝廷的私愤,无非是说朕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索额图,你怎么认为?”
“主上所见甚明,”索额图应声答道,“不过只要吴某肯撤藩,这些话便都是细枝末节,圣上可不必理会。”
“嗯,好!”康熙笑道,“他肯撤藩,这点子事儿朕当然能够谅解。就怕他说的未必是真话。有些话好似故意逼朕一般。是以与你们会商,该怎么批这个折子?”
明珠听了嘻嘻一笑道:“请熊公拟一稿,主上裁夺就是了。”
熊赐履捻着胡子想了想说:“臣以为对吴三桂折子里的挑衅之词应宜回避,只模糊称平西王‘王志可嘉,所请照允’即可。”
康熙沉吟不语。正好周培公抱着一摞文案走进来,便笑道:“你去传话,叫李光地递牌子进来!”黄敬忙道:“万岁爷,李光地丁忧了,正交办差使,预备星夜赴丧呢!”
“哦,是父亲,还是母亲?”
“是——父亲!”
康熙沉默了,像李光地这样的新进翰林,夺情是没有道理的,想了想笑道:“就是丁忧也罢,叫他进来,再叫上他那个福建同乡陈梦雷也来。”
周培公答应一声正要走,康熙却止住了:“不用你去,让黄敬去传旨。”说着转身吩咐黄敬:“叫他们上来,你回养心殿给朕多磨点墨,朕写完字还要出去走走,这里不用你来侍候了。”他对黄敬本无成见,自内务府选他到养心殿这些日子看来,不但人诚实,话不多,而且对康熙的穿戴、冷暖十分上心。但小毛子曾传过话来,说他似与吴应熊有联络。这里在商量大事,康熙不得不支走他。
黄敬去了一会儿,李光地和陈梦雷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康熙叮嘱守在门口的穆子煦和魏东亭:“赶开来回报事情的官员和太监,闲杂人一概免进,朕有要事。”
“臣以不祥之身辱圣上召见,不知有何圣谕?”李光地一边叩首行礼一边说道。陈梦雷却一言不发地跟着行礼,用目光揣测康熙召见的用意。
“这是吴三桂请撤藩的折子,你们看看。”康熙说道,“周培公你也说说,朕今日专听你们几个小臣的看法,如何回批。”
李光地细细看完奏折,便交给陈梦雷,陈梦雷却只细看康熙掐过指印的文字,很快又转给了周培公。
“万岁,”李光地先开口说道,“臣以为皇上应赞赏平西王深明大义,允其所请,其中不合臣道之激词似应含糊掩过。”陈梦雷却不以为然,叩头道:“臣以为狂悖之语如不痛驳,吴将以为朝廷柔弱无能,反而助长他不臣之心,不如把话挑明,吴公会意为朝廷以诚相待,去掉他疑忌之心,利于撤藩。”
两个人意见如此相左,康熙不禁一怔,想想都有道理,倒一时难于决断,便转脸问周培公:“你看如何?”他对这个以棋道教训吴应熊、并提出撤藩三式的书生很是欣赏。
“皇上允许撤藩,似无疑义,”周培公忙跪下答道,“但只讲‘照允’,不驳狂言,无以示朝廷撤藩之态意;而驳斥太过,又易生疑虑,臣以为恩威并用,既嘉其请,又震慑其心,方是上策。”
这正是康熙也在想的,不禁喜形于色,笑道:“好,就照这个意思你来拟旨——谁叫你说大话来着?”
“喳!”周培公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至炕前一张几前,略一思索,援笔濡墨写道:
王心可鉴,王志可嘉,所请照允。朕已令大员往任云贵总督,必能承王之志,理好黔滇,王与国同体、爵高位尊,功在社稷,国家岂肯为兔死弓藏之举,王之臣多矣!王可放心尽兴北来,朕扫百花之榻,设礼相待。
写完,自己又看了一遍,吹干了墨迹方双手捧给康熙。
“这样拟很好。”康熙叹道,“有讽有劝,有警有告。吴三桂也太多心了,他那么大功劳,荣归辽东,谁肯难为他,谁能难为他?想这些无益无用的事做什么?”说罢垂头不语,似乎很有些感慨。
李光地和陈梦雷见康熙无语,正要辞出,康熙却突然问道:“李光地,听说你丁忧了?”李光地连连叩头道:“是。”
康熙叹息一声道:“朕看你戚容满面,可要善自珍重。朕眼前正在用人之时,想夺情留用,你看如何?”
“万岁,”李光地听了,急道,“臣万难奉诏!家父阖然下世。白发老母倚闾相望,臣方寸已乱,何能为国筹谋效力?”泪水夺眶而出。
“好吧,忠臣出孝子,朕不拦你了。”康熙默谋良久,说道:“你和陈梦雷都是朕非常器重的臣子,你们二人又有莫逆之交,朕想索性成全你一下,让陈梦雷和你一同回去,一来帮你料理一下丧事,二来陈梦雷也可回家看看,为朕办个差使……陈梦雷,你可同意?”
金榜题名,奉旨还乡,哪个读书人不想呢?这太喜出望外了,陈梦雷先是一怔,继而忙叩着答道:“臣受皇上恩宠,敢不铭心刻骨,以图报效——但不知是何差使?”
“目下正逢风云变幻之时,无事便罢,有事就不是小事。”康熙的瞳仁里放出晶亮的光,“你们福建地处海隅,东有台湾,西有二藩,是个是非之地,联有意让你们回去替朝廷出力,但办什么差,怎么办,朕一时还说不清楚。”
“敢问圣上,”李光地叩头道,“万一世事有变,臣等可否在耿藩处谋一差事?”
“梦雷可以,你不成。”康熙道,“你是丁忧守制的人,不祥之身嘛——你们明白了?”
“奴才明白!”二人忙答道。
康熙起身走到几旁提笔急书几个字交给陈梦雷,笑道,“这些银子让范承谟从藩库中取用,就说是朕赐与李光地办丧事用的,若不够使只管再要!”
“三十万两!”陈梦雷瞥一眼纸条,不禁大吃一惊,倒抽一口凉气问道,“这么大的数目,范大人只怕未必……”
“他肯定给!”康熙笑道,“范承谟若是笨人,朕也不派他回福建了!”
待李光地和陈梦雷退下,一直大惑不解的熊赐履嗫嚅了一下,问道:“圣上,朝廷正缺银饷,何不调进这些银子以充国库?”
康熙突然纵声大笑:“你这个老夫子呀,也太迂阔了!朕料范承谟必会倾库之银都交给李光地的!”
“只是人心难测呀!”明珠已经明白了康熙的意思,思忖着说道:“万一此二人见利……”
“要朕怎么说你们才明白?”康熙皱眉叹道,“若能福建平安,一千万两银子也值!李光地他们若是小人,难逃朕之王法;若是君子,拿这些钱掣肘耿精忠,岂不更好?撤藩之前,他们那里的银子花得越多越好!”
这是很透彻的话了,用的不是朝廷的钱,以彼之拳捣彼之眼.确是一石数鸟。
“我们的钱和粮都太少了,太不够用了。”康熙显得不胜感慨。这些日子在处置大量军务政务中,他最感捉襟见肘的就是这一点:粮和钱都要从老百姓身上出,但直隶、山东、山西、河南这些北方产粮区仍是地多人少无力耕作,岂不令人急煞?康熙想着,口里哺哺道;“琴瑟不调,如之奈何?”
立在一旁的周培公以为康熙在问自己,忙躬身答道:“琴瑟不调.当改弦更张而后再奏!”
“可弦已断了!”康熙心里一动,双手一摊说道。
“焦桐尚在,何愁无续弦之清音?”
“朕就急的这个,无弦可续呀!”康熙苦笑一下,旁边明珠、熊赐履和索额图见他二人突然说起禅语,不禁都是一怔,连刚踏进门来的魏东亭也莫名其妙地垂手站在一旁呆看。
周培公一时摸不清康熙的意思,诧异地问道:“凤尾飒飒满潇汀,何愁无丝竹之弦?”
“难哪!”康熙叹了口气,点头示意魏东亭退后侍立,又道:“我们君臣都吃得饱饱的,可知道百姓是个什么样儿?索额图说蒋伊绘的十二图是讥讽朝廷,朕看不是!那里头难民图、刑狱图、鬻儿图、水灾图、旱灾图……哪样不是真的?有的朕是亲见的嘛!谁不相信,走出京畿看看就明白了,那么多的田地,有几个耕作的人?这耕作的人便是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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