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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全本txt)-第8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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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丁都站住了脚,看看高福儿,又打量他身后胤禛等人,为头的点点头道:“过去是江夏镇。我们刘爷买了过来做庄院,如今是刘宅。附近二百里谁不知道?你们敢怕是外地的吧?”
胤禛不禁一怔,胤祥也吃了一惊,好乖乖,这个镇子比得上一个中等县城,买下来得多少钱?但搭眼一看便知他们不是说谎,一条正街已拆掉一小半,脚手架扎着正在盖造正宅门楼,靠东一大片民宅已经毁掉,一排排高房大屋黑沉沉的,很像是新建的库房,沿门楼前不远一处都立有木杆,上边吊着“气死风”灯,这群庄丁有的拿着火折子,有的带着棍棒,看样子就是来点灯巡逻的。胤祥不禁赞道:“好大势派!
劳烦你们通禀庄主,我们是赶北闱的孝廉,失了道,这会子天已黑了,就借宝庄贵地歇宿一夜,明早就上路。”
“你们听他说的”那打头的笑谓众人:“叫我们通禀庄主,告诉你,我们这些人都是外院守庄的,离着刘爷的二管家还隔着多少层呢!依着我说趁早别费这个事,往北十里铺,有干店。一路都是官道,夜凉正好走路,到那儿不误夜饭。”旁边一个庄丁道:“王头儿,眼见是几个白面书生,庄北空着多少房子,不拘哪儿留他们胡乱住一夜,也算阴骘。”王头儿道:“你不懂事。北京任大爷的二舅爷来了,还带着一群苏州姑娘,天这么热,来来往往有个不方便,主子那个脾气,咱们吃罪得起?就连他们也要吃亏,我那不是好心?”
他们这边说着话,坎儿不言声混进人群里,悄悄往一个庄丁手里塞了个包儿,那人用手一捏,是铜子儿,便上前笑道:“罢呦!王头儿,才叫人家收了几天地,就这么忠心保国?依着我说,谁背着房子走路呢?庄西北张家老坟院有两间房,引他们住进去,大门一关,他们就在庄外,就有什么事,与我们鸡巴相干?”王头儿背着手正沉吟,狗儿也绕过去塞了一包钱,便改了口,说道:“那就这么办。老王头,你带他们过庄,我们在镇西土地庙等你。”
“行啊”一个老汉答应一声,吭吭干咳着点了手中灯笼,招呼胤禛道:“那位老爷,你们跟我来。”
天已经黑定了,老王头带着他们一行五人和芦芦,过了寨河,穿街钻胡同迤逦往镇子西北行去。胤禛看着黑黝黝阒无人声的大街小巷,心下不胜感慨:国库里银子不满四千万,下头豪绅却富可敌国,一边是坎儿狗儿死得灭门绝户,盐商们却善财难舍:这就是盛世——里头的隐忧让人不寒而栗。说着,问道:“老人家,你家庄主叫什么名字?”
“刘八女。”老王头答道:“前头七个都是姐姐,怕养不活,取这么个贱名。唉……有福之人呐!”说罢又咳。胤禛又问:“方才说的‘外三院’是什么意思?”老王头苦笑道:“这镇上原来住的人,无房可卖,无地可种,八女爷收留了三个院子,白天当人家佃户,夜里守庄子,都是外三院的,八女爷自己身边的奴才也分了三院,叫‘里三院’。都是奴才,分着三六九等啊!八女爷手面大得吓人,别说你们几个举人,省里的巡抚还拉手说笑话儿呢!今晚来的这个舅爷,听说就是北京城九王爷门下任大爷的亲戚,任大爷又是八女爷的儿女亲家,这里的知府老爷都来陪客了呢!”
胤禛不由悚然醒悟:原来这个刘八女和九弟还有这么深瓜葛!回头看看胤祥,灯影里不知什么脸色,只将脚下石头一踢,芦芦猛地向前一扑,旋即又失望地回到狗儿身边。走了足有一顿饭光景,终于来到镇西北角一所大院落前。看样子从前是个会馆,前头搭着戏台子,楹联上写的联语是什么“三分鼎”、“一部书”,暗中瞧不清楚,显然是山陕行商聚集会议,供奉关夫子的庙宇,唯其是神道,刘八女没敢惊动,一
切维持了原样。这里的气氛比前镇大不一样,门前人来人往,滴水檐下一溜玻璃瓜灯,照得雪亮,院内还不时传来一两声箫笛,远处还有人抬着大桶大桶的洗澡水往院里送。
“别说话!”老王头又交代一声!跟着我穿过这院,后头就是张家老坟。”众人会意,鱼贯跟了进去。到东北角门上,老王头抖抖索索取钥匙开门,摆摆手,胤禛便头一个出来,接着高福儿狗儿坎儿也出到门外。老王头道:“你们看,那边两间房,原来看坟人住的,里头有草垫,还算干净。你们人多,也不怕有鬼。”
野外的风吹来,将胤禛袍角撩起老高,他突然感到一阵凉爽,因笑道:“我带着一个鬼不缠,还有个缠死鬼,还怕什么鬼?老人家,你回步吧”话犹未及,便听角门内“哗”的一声,几个人急回头看时,却是胤祥被东屋一个人兜头浇了一盆洗澡水,一个女孩子声气骂道:“姓胡的,天下哪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一个女人洗澡,你左一趟右一趟在门口转悠!没见过女人,回去叫你妈解怀!”
几个人都是一怔,却听胤祥笑道:“是我。我看门上这副楹联,还骂么?”那女的大约是很尴尬,半晌才嗫嚅道:“……我不知道,我还以为又是……怎么办呐?要不我赔你几个钱?”
胤祥道:“我不稀罕钱。你长得这么水灵,也舍不得打你。怎么办呢?要不跟了我做老婆吧?”接着便听那女子“咣”地关了门,在里头啐道:“你也不是个正经人”胤禛听得不耐烦,便道:“祥弟,只管啰嗦,快来吧,明儿还要赶道儿呢!”
胤祥落汤鸡似的进屋,老王头已经点着一支蜡烛,见他进来,狗儿坎儿都捂着嘴笑。胤祥笑着一瞪眼,说道:“笑什么,吃呱呱鸡屁股眼了么?这叫香汤沐浴,你们还没这份艳福呢”老王头说道:“你们先安置,我去看厨房里有剩饭没??给你们垫垫心。”胤禛忙道:“生受你了,白忙活这半晌。我们带的有点心,胡乱吃些就歇了。”胤祥已经换好衣服,见这老人心眼厚道,从马褡里掏出几个金瓜子递过去,笑道:“拿着。别瞪眼,我们不是江洋大盗!你这样好心该当好报——怕什么?有人问,就说是北京四贝勒府的人赏的。你也不用弄东西来,你自己是个下人,白讨人家的黑脸!”
“谢爷的赏……谢爷的赏……”老王头两手捧着灿然曜目的金瓜子,惊异得不知说什么好,结结巴巴道:“爷们要不用饭,也就罢了。要饿,今晚筵着客,吃的东西不难。说句那个话,就吃穷了八女爷?还不是拉到他家地里?”说罢千恩万谢地去了。
胤禛有个习性,每晚睡前总要坐禅,略用几口点心,便靠墙趺坐默然入定。狗儿坎儿孩提之间,既不能睡,抓耳搔腮的没一刻安静,因见胤祥在草垫上枕肘而卧,望着屋梁出神,狗儿便问:“十三爷,您还在想方才那个婆娘?”“你人小心大,懂得的倒不少”胤祥一笑,转脸说道:“我是在想,那个姓刘的有多少地,我们吃东西就必定拉到他地里?”高福儿赔笑道:“别听老王头放屁,他是没说的了,哄爷的!”
胤祥和狗儿坎儿在一边猜谜说笑,逗得胤禛也忍俊不禁,睁开眼笑道:“我这里打坐,你们只一味胡搅!”
“四哥别怨我们!”胤祥也笑道:“到底你不是神仙,没这份定心。”胤禛正要答话,忽然南边院里“咔喳”一声,很像是木柴劈裂的声音传过来,在这静夜里显得异样刺耳,连坎
儿狗儿高福儿都吓得一愣,弹簧般跳起身来。接着便听一个粗重的嗓门大喊大叫:“阿兰小贱人,你是他娘的什么东西,就敢作贱我老胡?一个下三等的婊子,王八粉头装你妈,装什么正经,指望给你立个贞节牌坊么?”
胤祥这才知道,方才泼了自己洗澡水的女郎叫阿兰,这个老胡吃醉了酒,要寻她的霉头。接着听见阿兰抽抽泣泣对答:“谁是婊子?谁是王八粉头?买我的时候没说过,卖嘴不卖身的么?”话音未落老胡又是一声大吼:“买来就是我的人!
你是什么嫦娥西施?就选到九爷跟前,也轮不到你挨毬——你这么正经,怎么和那个小白脸儿调情?爷方才急着去赴宴,没顾着调理你,躲了初一躲得过十五?把这个淫贱材儿拖出来”接着便听几个人闯进去,把哭哭啼啼的阿兰拖出去,咣哩咣啷也不知是怎样动作。
胤祥气得脸色雪白,一跃而起便去马褡子里摸腰刀,一探手却不在里头,劈手摘下墙上挂着的马鞭子,一声不吭调头就走,胤禛听老胡骂得忒是犯荤,连胤祥也扫了进去,不禁皱起眉头、眼看弟弟要去惹祸,沉着嗓子喝道:“老十三!和这种混虫计较什么?小了你的身份!回去告诉你九哥,难道治不了这混帐东西?”胤祥恶狠狠盯了角门一眼,站住了脚,脸色又青又灰,盘着鞭子来回踱步:这个四哥是他的主心骨,他不能违他的命。但院那边的事却没有完,哭骂声中响起了皮鞭,夹着阿兰的惨号。直抽了十几鞭才住手,便听那个老胡的声气格格奸笑道:“卖嘴不卖身?好哇!反正这会子睡不着,捡着好听的给爷唱一个!”
一时没了声气,院那边像是调弦,良久,箫筝渐起,飘过一阵带着呜咽的歌声:
流萤飞渡,草湿林暗游青磷……望流水高山,家乡路远,高堂萱草春消息,却为关河锁禁。徘徊迟回,芳心还惊,杜宇一声血染尽”“不好不好”老胡大声道:“换个高兴的”接着阿兰一顿,唱:
聊将春色作生涯,宿眠园林几树花”老胡又叫住了,“给我唱——云房十试吕洞宾!”
“云房十试吕洞宾”是白牡丹调情,盗取洞宾仙根的故事,出了名儿的风月戏,最是淫亵不堪。胤禛听老胡如此作践人,心中不禁大怒,咬着牙思量片刻,说道:“祥弟,这太不像话,代你九哥教训教训他!”
“是了!”胤祥答应一声,将实地纱袍脱掉了,提起鞭子就走。胤禛便命:“高福儿把行李备好,一会儿咱们走路。你们两个陪着我到角门口接应一下。”说罢三人带了芦芦出了房门,只见胤祥赤了膊站在脚门口,相了相那门,一脚猛揣将去,那门本就不甚结实,“咔”地一声爆响,已是戛然崩倒,胤祥大叫一声:“王八蛋,忒煞是欺侮人!”便扑了进去。院子四角都挂着灯笼,很亮。胤祥乍从暗处进来,觉得亮得刺眼。定了神看时,那个叫老胡的是个黑胖子,脱得赤条条地半倚在当院石板上,胸前黑毛如乱草蓬生,喝得醉醺醺的,正叫两个婆子按着不肯唱歌的阿兰往地上碰头。乍见胤祥提着鞭子虎势雄雄闯进来,雪练也似一身肉块块绽起,满院的人都吓怔了,老胡“唿”地坐起身子,问那婆子:“这是哪里的野杂种?是你们庄里的人么?”
“奸贼!”胤祥自幼受哥哥和太监的气,都从“杂种”二字上起,最听不得这话,哪里还等他们从容问答?叫骂着一个箭步窜上去,劈脸就是一鞭!老胡“妈呀”一声惨叫,一个滚翻身起来,捂着鲜血淋漓的左颊,杀猪价大叫:“来人哪!强盗打劫了!门上的小厮们死绝了么?”胤祥哪里管顾,只手中皮鞭抡得风响,赶着老胡猛抽,一院子丫头老婆并买来的乐户女子齐哭乱叫呼爹喊娘。满院子闹得沸反盈天,外头守门的长随们早惊动了。一阵吆喝,十几个人提着棍棒跑进来,也不分说围着胤祥就打。
但胤祥身为皇子,秉承祖训自幼不弃弓马,教习师傅俱是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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